见他是真打算做床品了,罗芙馨就把自己的想法也说出来。
做床品,要布,这个他不愁,自己印自己卖自己做,一条龙。可他却“做床品”这道工序,这就得靠加工厂。
加工厂江城市多得是,可问题是,你也要做,别人也要做,给谁做不是他说了算。顶好是自己有工厂,自己说了算。
工厂这块,柏文强也考虑过。近在眼前就有福利厂那班子,他倒不是不支持这帮身残志坚的残疾人。只是将来自己要做大了,这小厂的手艺,他就看不上了。
别的加工厂他可是亲眼瞧见过的,那一排排电洋车,不用工人踩轱辘。只要插上电,一摁按钮,刷刷刷,干起活来又快又好。工人就跟机器人似得,那叫什么来着……流水线!啧啧啧,外国来的设备就是厉害。
罗芙馨点点头。
机器好也得靠人操作,重要的是人。福利厂的设备差,产能低,但工人手艺是可靠的。倘若能给他们也换上电洋车,那干起来活,难道会比外面的加工厂差?
柏文强点点头。
可换机器不是嘴巴说说,就福利厂,人不多,也得三十多近四十台机器,这钱可不是小数目。那破厂连工资都发不出了,还能有钱换机器?
罗芙馨便道。
“福利厂自然是没钱,但我们可以给他们换。”
“我们出钱?那这厂将来算谁的?合适么?这可是集体单位。”
“集体单位怎么了?国家现在鼓励搞合资合作,我们可以跟街道谈嘛,就搞个股份制。福利厂出地方,出工人,我们出机器,出订单,大家合股,共同经营。”
柏文强皱着眉,有些犹豫。
罗芙馨笑笑。
“这事你先好好想想,不必着急。也到处去看看,问问。做企业是最忌讳一拍脑子就上马,多想多问多看多算,都是对的。但不管如何说,你要决定做床品,那这个厂一定要先弄好。不然货出不来,就是砸自己的招牌。”
柏文强点点头,这话在理。
“明年头一桩,自然是还要印布。我看去年卖得好的几个花样,都可以翻一波。店里仓库里都空了,也得摆个样子。旧年的款式,也可以再跟福利厂追个百来套。一则跟人家处处关系,二则也暖一暖市场。”
“那新的花样……”
“新花样等下我就跟丽娜合计合计。”
柏丽娜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抬起头。
罗芙馨拍拍她的肩膀。
“又到了你忙的时候了。”
她嘻嘻一笑。
“正手指头发痒,你赶紧叫我画。我哥是赚钱上瘾,我是画画上瘾。”
罗芙馨哈哈直笑。
“到时候配合新花样,我还会设计新款床品。咋们争取开年红!”
“好,我看这新品就叫开年红,喜庆。”柏文强一拍巴掌。
罗芙馨也觉得合适。
“是个好名字。对了,既然是新年,那我可得说句讨嫌不中听的了。”
“你说,你说什么都中听,绝不可能讨嫌。”
“这画布样是一码,设计床品可是另一码。新年咋们得签新合同,这床品我得多占一股。”她说完,抿嘴一笑,看着柏文强。
柏文强伸手点点她,也笑。
“跟我来这套。我可是晓得你,亲兄弟明算账。赶快写,咋们今儿签了,明儿就好开工。丽娜说得对,我是挣钱上瘾了。”
罗芙馨噗嗤一乐。
“那就这么说定了。”
外面小福星跟柏老板嘀嘀咕咕,说说笑笑,灶间里罗家夫妇是半句也听不懂。但约莫也晓得他们暂时告个段落,便出来招呼吃饭,把好酒好菜往桌上搬。
大家团团坐,热热闹闹吃饭。
吃完饭,罗芙馨就拉柏丽娜上楼去,两人嘀咕新花样。
罗芙蓉帮着自家老娘收拾地方,周连富一边看顾囡囡跟柏文强说话。
就在这时,周连贵突然上门来,手里还拎着两瓶酒和一条烟。
“老二,哥哥我来来看看你。”
也不等人招呼就进门,嘴巴里跟兄弟招呼,眼睛就落在旁边柏文强身上。
毕竟是自家兄弟,拎着东西上门来,周连富没赶人的道理。赶紧拄着拐杖站起来。
“大哥来了,快坐。芙蓉啊,给大舅泡茶。”
周连贵把烟酒搁条桌上,却并不着急坐,而是跟柏文强打招呼。
“哟,家里有客啊。这位是……”
柏文强也起来,笑着打招呼。
“鄙人姓柏,叫柏文强。我妹子跟小福星是同班同学,今儿个有空,就带她过来拜访同学。”
回答的不卑不亢,避重就轻。
周连贵打量他一番,呵呵一笑。
“我看见村口停着一部小轿车,是你开来的呀?年纪嘎轻就自己有车,真当是大老板啊。”
柏文强也哈哈一笑。
“过奖了,那是我借来开开的。我哪有买车的本事,不过是个卖布的,赚点辛苦铜钿而已。”
要是往年,不用别人夸他,他自家就要吹一百个牛皮。现如今真有了本事,反而要藏拙了。
第228章 :罗大姐落户口
周连贵一听,车是借来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自家拿来的烟和酒要亏了。万幸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烟好酒,亏也亏的有限。
他是听到老三的媳妇罗招娣屋里嘀咕,说什么罗芙蓉的野男人又来了,开着他的小桥车,拿了好多好多好东西过来。老二家的还说两个人没事体,个没事体么人家卖布老板为啥要送嘎多好东西?
他是傻的啊?那他怎么不送到周家来呢?她屋里可有个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给他做老婆刚刚好。
个乡下愚妇,发夜梦哉。
周连贵对狗扯羊皮的事没兴趣,就听到歌卖布大老板有兴趣。这权钱两桩,从来都是男人最爱。他手里有权,正缺个有钱的老板来抬一抬。这年头,想要往上爬,就得靠钞票铺路。单位里,比他后进山门的都上去了。为啥?人家手里有钱,可以孝敬。孝敬到位了么,个位置不就上去了。
这么想着,他就起了结交之心,拎了两瓶酒和一条烟过来。又怕路头勿对,送的亏本,也没拎好酒好烟,都是普通货色。
个么见了真章,发觉是个样子货,心里就失望。他心里失望么,脸上多少带出来。
柏文强那是天天跟人打交道玩心机的人精,周家老大一登场,眼睛往自家身上一落,就知道对方是要做啥。
呵呵,自家千辛万苦赚了点钞票,个么多外人惦记。真当辛苦他们了。个种想要占便宜的旁友,越少越好。他是一个都不可惜!
因为心中失望了,周连贵也 没兴趣再跟周连富应承,干巴巴问了他几句腿伤怎么样了,又说了几句大家兄弟,吵过就算,终归还是一家人。诸如此类的场面话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周连富也不傻,起初大哥过来,他心里还是有点想法。以为对方是要跟自己联络感情,再不然就算是为了自家老爹老娘装装样子也好。哪里晓得,人家是奔着柏老板来的。至于为了啥,他也懂。无外乎想结交老板,来个权钱结合。
这个老大,动了歪心了。人民政府让他当领导,他不为老百姓谋福利,却只想着自家升官发财,捞钱捞权。
个种大哥,不要也罢。
和柏文强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笑笑,不言而喻。
楼上罗芙馨和柏丽娜两个嘀嘀咕咕好一阵,末了小姑娘捧着一大卷纸下来,眉头皱着,一边下楼梯一边还在心里想花样,差点一脚踏空跌下来。
吓得罗家人心都尖起!
万幸罗芙馨在背后一把拽住她,她自家也扶着护栏,虚惊一场。
柏家兄妹又做了一会,就起身告辞。
罗家人自然是热情的挽留,请他们吃了夜饭再走也不迟,怕吃酒不好开车么,宿一夜也没关系。
柏丽娜是想留下的,顶好跟罗芙馨一个被窝,两人晚上讲悄悄话。
柏文强么也想留的,但不敢。
他又不傻,罗家岙对自家跟罗芙蓉的流言蜚语,也是听过一耳朵的。他要是在这里宿一夜,外头不知传多难听的话。他是个男的,这种事体沾上不过是身上多一朵花。可在罗芙蓉身上,那就是多一块疤。就算将来他明媒正娶,人家也要说是罗家姑娘倒贴上的。
这对罗芙蓉不好,对小福星也不好。
所以宁可忍了相思苦,自家回去苦相思。也要给罗芙蓉,给罗家做牌子。是他柏文强要“求娶”罗家女,不是罗家女“倒贴”他柏文强。将来他和罗芙蓉结婚了,也要让她出门出的明明白白,堂堂正正。女人家一辈子的事体,她已经伤过一次,他岂能再让她吃这个亏。
可惜他这番心思,如今罗家姐妹勿晓得,不然肯定是又要再高看他一眼。
送走了柏家姐妹,罗家姐弟两个总算是顺利出去做客。一连三天都往外跑,全权代表罗家夫妻两个。
姐弟两簇新的衣裳,漂亮的面孔,抖擞的精神,读书又读得好,说话也好听,走到哪里都受人夸奖。个种小客人上门,主人家欢喜都来不及。
罗家的孩子这么长脸,比的周家的姐弟两就灰暗无光。要说周芙秀,长得也是不错。可穿的破,人木讷,见人又低着头,一股受气包的样子,看了就叫人难过。周福全就更不必说了,就是周连喜和罗招娣两个的翻版。说他傻么,吃东西来了个精,什么好的都往嘴里送。说他聪明么,读书考试从来都是鸭蛋,连考个位数都难。拖着个鼻涕,一脸乌霉,看了就让人倒霉。个种小客人上门,主人家都要惹晦气。
走了几天亲戚,眼看着日子就到了初十。村里有勤快的两口子,已经开始下地干活。罗芙馨跟自家爹娘商量,是不是该拎上东西,去村长家走一走。
“去村长家做啥?”罗雪梅还想不通。
倒是周连富有点摸着了。
“福星你是有啥事体要让村长帮忙?”
罗芙馨点头。
“我想请村长帮帮忙,让大姐和囡囡的户口落在家里。过了个年,囡囡就一岁了,总不能叫她当个黑户,将来读书上学都是问题。就是大姐去城里上班,也得有个户口吧。正规单位可不要黑户。”
是这个道理,周连富直点头。真当惭愧,本该是他们爹娘想着的事体,却让小囡女惦记着。
听到家里人要帮自己和囡囡重新落户,罗芙蓉心里也很高兴。户口对于中国人来说,等同于美国人的身份证社保号,这个东西要是不弄明白,那真是寸步难行,做什么都麻烦。
于是罗雪梅带了罗芙馨一起,拿上糖包烟酒,去村长家走动。
罗家人想得简单,总觉得罗芙蓉的户口就是从罗家岙签出去的,现在想签归来,那么当初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好了。
哪知事体没有这么简单。
村长倒是愿意帮忙,可这迁户口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得领导班子都同意。村里领导算起来就三个,一个他,还有个支书,再加个妇女主任。
他可以牵个头,把人都请到,大家一道话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