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公主见今上真的生气了,顿时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头疼回去如何安慰自己的宝贝闺女。那孩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亏,今日猛不丁被人吓住了,带去的人也被打的很惨,还要向许府赔礼道歉,这口气恐怕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吧。
“臣妹……不敢!”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永宁公主坐着马车回公主府,越想越气。不止是她被今上训了,就连韩驸马恐怕也少不了要挨今上训斥。她算是见识过了御史台官员的口才。许中丞压根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几句话就将她的路给堵死了。
她越想越气,想来想去,御史中丞惹不起,自家闺女伤不起,唯有这些跟着自家闺女的丫环奴仆们可恶,唆使她家闺女,出狗仗人势与御史中丞结怨,当真是可恨!
那丫环从宫里出来就一路哆嗦,早不复之前在马场的气焰。这下她总算想明白了,永宁公主有多疼韩小娘子,就有多恨她身边的丫环婆子们。退出来之前,今上淡淡道:“皇妹早些年在宫里也算是调教有道的,如今我怎么瞧着蕊儿身边跟着的人心底不怎么好?既然是公主府的奴仆,那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由皇妹自己处置好了!”
当时那丫环便腿一软,差点爬不起来。
有了今上这句话,以后哪还有她的活路?!
永宁公主与许中丞之怨原本是一件小事,但是今上却大张旗鼓赐了许夫人绸缎金银,还有伤药。大约在今上的心里总觉得许夫人恐怕也受了伤。胡娇收到伤药还觉得有几分奇怪,难道今上听到了什么话?!
过了一个时辰,永宁公主府的长史便带着礼物上门了,又代表韩小娘子向许氏夫妇致歉。
许中丞特别客气:“小娘子天真烂漫,她若有不妥的地方那必定都是下头人教唆的。这些人平日出去说不定都仗着公主驸马的势呢。公主若是不查一查,将来有公主府的奴仆在外做出辱及公主驸马名声的事儿来,就悔之晚矣!”
那长史回去将许清嘉此话带到,永宁公主顿时气的砸了一套茶具。
这姓许的分明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宫里皇上面前一点不给她说话的余地,如今被今上压着向他道歉就已经够憋气的了,不过是个马场,她家闺女想要玩让给小姑娘又如何了?还非要跟小姑娘计较,瞧瞧她家那些被打伤的仆人,谁能相信这是四品文官家眷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改日永宁公主在外面应酬,提起此事便十分生气,将胡娇使劲贬了又贬。
胡娇后来再被人邀宴,去了之后也有相熟的妇人问起此事来,她面上露出个怯怯的笑容来,“夫人说什么笑话呢?韩小娘子身边那些婆子粗壮结实,我家三个孩儿一个也才只有两岁多,夫君又是个只会握笔杆子的文人,哪个是会打架的?我若是不挡在前面,回头闺女脸被抓花了,幼儿被打伤了,找谁哭去?!”
言下之意是,她可没有好命到有个当皇帝的哥哥去申冤!
那妇人便深表理解:“平日瞧着许夫人也是个温文的人,这也是被逼急了。咱们当娘的……”哪个被逼急了,若是有人要伤自己的孩子,不得拼命?!
胡娇便拍着心口一副后怕的样子:“……当时我都吓死了!”才怪!“还好陛下圣明!”
一句陛下圣明,足以说明一切。
陛下圣明,不但让永宁公主府向许府道歉,还派人申斥了韩驸马,道他教女无方。韩驸马本来还想着这一两年能谋个实缺,好生做出一番事来,也省得只领个闲差,都上下活动的差不多了,今上也有了意动,哪知道就因为自家闺女不但好处没捞到,差使也没指望了,还挨了一顿骂,心里别提多生气了。
外人提起此事来,对许中丞却多了一份好感。历来御史台的人,要么背后有主子,要么自己骨头够硬,威武不屈。而许中丞才来了御史台不久,平日也看不出他骨头有多硬,没想到出了永宁公主府上小娘子一事,便瞧出这一位,原来也是个硬骨头。
若是骨头软一点的,还不早带着老婆孩子躲走了!
更何况那瞧着温婉的许夫人原来也是个刚烈的性子!
季成业再在御史台见到许清嘉,打起招呼来热情度又增加了两分。虽然这一位如今已经是三皇子的岳父无疑,但是此前此后他还是如同旧时,半点不曾改变。似乎与皇家联姻并没有让他高出来多少也没低下去多少。不过似乎对许清嘉,他更欣赏了,有天还跑到许清嘉的公事房里去聊了小半个时辰。
等他走了之后,紧跟着进来的御史台同僚还当发生了什么大事,跑来向许清嘉探听消息。
许清嘉也很纳闷:“就……找我聊天啊。”
那官员露出“大人您别骗我了谁信呐”的表情来,觉得同僚情谊被深深的伤害了。
许中丞他竟然不肯说实话,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最近御史台的御史们背地里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朝中或者东宫又有事发生了,但是无论这些御史们怎么打探,都不曾打探出来。
御史大夫牟中良也有所耳闻,还特意叫了下面的御史们去问话,但大家都不知道这消息从何而来,只知道大约许中丞跟季中丞秘密商议过的。
牟中良多少年听从国舅傅温的话,听到这消息还特意悄悄去回了傅温,指望着能从国舅那里听到一点小道消息,好缓解一下他内心的焦虑。
身在官场,只有消息灵通,这官才能做的长长久久。
但国舅听了他的消息,也只是让他先回去,并未透露什么消息给他。且国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这让牟中良很吃惊:难道太子做的决定,国舅爷也不知道吗?
牟中良觉得,他有必要掂量一下许清嘉在太子心中的份量了。
不过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许清嘉如今是太子詹事府的少詹事,那是太子的心腹幕僚了,知道些可靠的小道消息没什么,但是季成业一个皇子的岳父,还是今上很宠的三皇子的妻族,真有必要跟太子走这么近吗?!
而且就因为季成业与许清嘉走的近,在牟中良眼里就已经约等于季成业与太子走的近,那这件事情就透着异乎寻常的诡异,不得不令人注意了!
此后好几日牟中良在御史台见到许清嘉都欲言又止,很想问一问:老许你跟老季俩在筹谋什么?
又怕交浅言深,自己如今称其量只能算是国舅面前的贴心人,但算不上太子的心腹之人,想要知道太子那边的动向还必须通过国舅才能知道,因此他就更不敢轻易开口了。
而且正因为此事,才让牟中良察觉出了一件事情:他这么多年自喻为太子一系的人,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其实他如今只能算是国舅跟前的人,似乎……跟太子的心腹之人还有着令人难以察觉的距离!
这认识真是让他有些伤情。
悉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最后发现似乎……抱错了大腿,还能有比这个更让人懊悔的事情了吗?
牟中良的一系列心理活动,许清嘉与季成业通通不知道。这两人在继聊天之后,又发现彼此还是很有共性的,虽然年纪差距有点大,但是都是好学博览群书之人,就算是坐而论道,也是一项不错的消遣。
于是御史台的御史们在继发现许中丞与季中丞在御史台秘密开小会之后,又陆续在外面的酒楼茶馆等处发现了两位中丞大人的身影,似乎晏笑言言,颇为合拍。
——这真是令人惊讶的发现!
季中丞在朝多年,从来不朋不党,孤身一人惯了的,大家都习惯默认了这人完全没有交友这项技能,就算被同僚邀请宴饮,也多是闷头喝酒,连话都不多说的,除了朝堂之上,谁瞧见过季大人口若悬河聊天的样子?
那季中丞能跟许清嘉在旬休之时都在外面酒楼茶馆泡着,那铁定就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众人: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情了总感觉好可怕的样子……求死的明白!
不止是御史台的人在议论纷纷,此事就连傅温也受到了影响,暗中猜测可是太子又有什么动作了?
国舅爷不得不趁着旬休之时将党羽都召到了家中,一再叮嘱最近大家都收敛着些,可别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免得落得个宋璟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