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娇并未向他告之内情,他公事太忙,这些事情胡娇能处理的便处理了。因此许清嘉并不知道小贝在京中遭遇。
宁王却是心知肚明的,暗叹一声,又笑道:“好歹许大人是中过榜眼的,教个小毛孩子还不成问题,我就撒手不管了,全赖许大人教养了!”
到底孩子的事情,于国家大事相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之事。
第二日宁王便早早起来,与武小贝见了一面之后,便带着崔五郎与护卫回定边军营去了。许清嘉衙署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也是吃过早饭就走了。胡娇送走了父子三人,又将许胖妞子收拾好了,喂了她吃完了早饭,再理理家事,这一天的事情就算是差不多了。
许清嘉比起老婆来,那是真忙。
今年云南郡的天气好,眼瞧着庄稼都长的不错。而十八家药商派往九县的药材师傅们根据各县的气候地形都指导农人们种植了一批药材,据说长势也不错。州府的医药博士过段时间就会来向许清嘉汇报进度,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不好的就是尉迟修似乎越来越阴沉了。
他现在是什么事儿也不干,也许是猫起来专抓许清嘉的小辫子,有这么个人整天在背后盯着,许清嘉都觉得自己快要精神错乱了。——他又不是犯人。
以前还没觉得,现在才觉得尉迟修酒瘾还挺大,刚开始来云南郡是带着酒熬夜办公,现在他似乎不准备插手云南郡事务,事实上其实是根本插不上手来。
许清嘉行事自有一套章程,下面的官员也渐渐习惯了,只有在需要盖印鉴的时候,来找一下尉迟修,借他的大印一用而已。
同知与通判共治州府,似乎成了空话,尉迟修被许清嘉给架空了。
他清闲了下来,便每日酒不离身,渐渐的白日也有几分醉眼朦胧了。
不过这些事情,许清嘉倒不作理会。
着急的不是他,而是刘远道。
录事刘远道原来不看好许清嘉,似乎觉得他年轻太轻阅历不够,办事不够牢靠,便渐渐抱上了尉迟修的大腿,起先二人还算是有个共同的目标,都希望许清嘉出事,可是越到后来,简直越显现出许清嘉的办事能力,整个云南郡在他的手底下都渐渐理顺了,而尉迟修却成了个昏聩的酒鬼,刘录事坐不住了。
他再来许清嘉面前凑的时候便越来越频繁,而刘夫人也频频邀请胡娇。
许清嘉倒无所谓,反正州府里各司其职,他只消给刘录事摊派点活儿就成了,不出大错又很容易完成的。而胡娇就被刘夫人给烦的受不了了。
这一位夫人,与她完全是两条道上的车,请了几次胡娇不肯去,便拉了楼夫人来许府坐客。
楼夫人也是抹不开面子,只能陪着她来。
整个七月里都在这种粘糊糊的日子里过下去了,家里有时候是高娘子来,有时候就是楼夫人与刘夫人来,段夫人得空也会来。
段夫人来了胡娇就很高兴,她性子与胡娇相合,比高娘子那温婉的性子还讨喜,两个人可以饮酒谈天,讨论如何惩治家里的淘气小子们。
“……你不知道,昨儿家里那俩淘小子去爬树掏鸟窝,将裤子给扯破了,回来就被我揍了!”
胡娇与她生出同样的感慨来:“这俩小子以前小的时候吧,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等他们长大了,就教他们爬树掏窝,哪知道前几日我无意之中撞上他们俩在树上玩,如果不是妞妞指着树上面叫哥哥,我还不知道他们俩在树上呢。”
自然,许小宝与武小贝也获得了一顿竹板炒肉。
最可怜的是,他们的娘亲……力气略大,虽然一再惜力,吃完了竹板炒肉的两天之内,这俩小子往学堂凳子上坐下去之时,都觉得是种痛苦的煎熬。后来武小贝向先生表示,由于在京城吃不到家里的饭,他最近在家里吃的有点撑,坐下去撑的慌,想要站着上课,望先生允准。
老先生还在课堂上表扬了武小贝一番,赞他小小年纪不懒怠,居然愿意站着听课,只是以后在吃食上节制着些就更好了。
许小宝与段大郎段二郎纷纷表示,他们也愿效武小贝,在课堂上站着听课。天气闷热,令人昏昏欲睡,还是站着听课提神。
老先先倒也比较开明,便允许他们站着听课了。
等下了课,老先生走了之后,高烈傻乎乎问楼大郎:“楼哥哥,站着听课真的提神吗?”他方才倒是也想试一试,只是他胆子略小,还是放弃了。
楼大郎冷笑:“这几个淘小子干了坏事,恐怕都吃了板子,这是坐下读书屁股疼,糊弄先生呢,烈可儿可别学他们!”
自从武小贝回来以后,一扫学堂的低迷气氛,整日纠纷不断,楼大郎这位大师兄断官司断的头疼,天气又热,猜到他们在家吃了竹板炒肉,真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等到晚上沐浴完了,胡娇挽起袖子来,将俩小子压在床上给他们屁股上抹药,只揉的这俩小子鬼哭狼嚎,连连求饶。
“娘……娘我们再也不敢了!”
“还有什么你们不敢的?”胡娇冷笑:“前两日我还听车夫说你们去马厩,想要试着骑马。亏得马夫过去了,不然万一被马踢了呢?你们这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
许小宝与武小贝一对难兄难弟又羞又窘,他们都自觉是大男孩子了,还被娘亲扒光了按着涂药,真是疼痛大于难堪。
“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胡娇涂完了,在这俩小子的屁股蛋子上各轻拍了一下,引来这俩小子的小声抗议,她还特意研究了一下武小贝的小屁股:“不错不错,最近倒是肉又长回来了!”想她辛苦喂养了多少年,一被宁王领到长安就立刻瘦了一圈回来,不知道的还当这孩子去遭罪了呢。
武小贝立刻拉过被子盖了起来,许小宝亦然,兄弟俩难堪的瞧着一脸坏笑的胡娇,“娘……”
胡娇轻快的拍手,“我想好了,以后也不怕你们调皮,只消将你们扒光了擦药,你们若是不觉得丢脸,娘也不介意你们十八岁还给我闯祸!”
兄弟俩眼神里尽是惊骇……十八岁还被娘亲扒光了裤子按在那上药……真是太丢脸了!
娘亲您这招太狠了!
俩孩子的小眼神瞬间就楚楚可怜了下来。
胡娇摸摸这俩小脑袋:“其实,我也不是不让你们骑马,”俩孩子在她这句话里立刻双目放光的抬起头来,就差摇尾巴赞美她英明了。
“只是,以后但凡这类危险的事情,必须要做好防护措施!”胡娇的声音严肃了下来:“你们想一想,若是没有大人看着,你们被马踢伤了,是不是要让我跟你们爹爹伤心?这是不是不孝?”
俩孩子都乖乖低下了头。看来这次是知道自己错了。
“等过段时间,我托人买匹滇马回来,让方师傅教你们骑马!”
“真的?!”兄弟俩齐齐问道。
胡娇点头:“我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好歹骑马也算是一项技能,学一学也没坏处。
俩孩子从被子里跳起来,欢呼一声,忽听得胡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同时瞧见了对方的小小鸟,之前被胡娇涂药的时候,还拿小手捂着羞处,似乎生怕被她瞧见了,现在却兴奋的忘记了自己裸奔的事情。
“嗷……”
“娘你快出去……”
俩兄弟迅速卧倒,瞬间面红过耳。
胡娇捂着肚子从他们房里笑着出去了,到自己卧房里还没止住,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俩小子真是太逗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许小宝与武小贝看着眼前的短腿矮脚马,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的娘亲答应给他们买回来学骑射的马。
宁王每次前来,无论自己还是近身护卫,莫不是高骏健骑,跟眼前的短腿矮脚马相比,简直是……都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
胡娇笑眯眯看着俩孩子傻眼了的小模样,心里笑到肠子都要打结了。她何尝不知道每次宁王来,这俩小子都对着宁王的座骑垂涎三尺,他们大约想着,胡娇吩咐下人买马回来,就算比不上宁王座骑神骏,那也差不太远。
方才她说带着孩子们来瞧自己的马儿,这俩小子欢呼兴奋的双目放光,胡娇就已经在心里十分期待这俩小子看到矮脚马失落的小模样了。
她纯粹是本着看戏的心态来的,许珠儿见娘亲跟哥哥们要走,伸着小手求抱抱,也要跟着来,胡娇只得亲自抱了闺女,带着俩孩子来马厩看马。
才到近前,小胖妞就已经捏起了小鼻子,只喊臭臭,要闹着回去。胡娇只得将她交给乳娘抱回去,她自己拖着俩小子到了矮脚马前,做出得意的样子来给他们展示:“瞧瞧,这就是娘亲给你们准备的坐骑!”
落差太大,俩兄弟的表情都前所未有的失望,只差抗议娘亲骗他们了!胡娇看够了戏,这才摸摸俩小子的脑袋:“矮脚马性格温驯,个头又小,正适合小孩子初学骑术。待你们学会驭马,再大一点就可以买好马了。”
许小宝紧追不舍:“娘,若是我跟小贝学会了骑马,多大就可以买好马了?”那嫌弃的小眼神朝着矮脚马瞅一眼,胡娇差点当场笑出来。
武小贝也一脸期待瞧的着她,胡娇只能向这俩小子许诺:“总要你俩好好吃饭,长的至少有我高了吧?不然再高的马儿你们这小身子也爬不上去啊!”就算是爬上去了,她这个做娘亲的也不放心。
用滇马来让俩孩子学习骑术,还是她与方师傅共商的结果。
他们太小,现在至多是坐在马上让小厮拉着走几圈,就算是自己真正驭马跑起来,也还是矮脚马速度慢一点,安全性高一点。既然是学骑射,胡娇还劳动方师傅同时买了两把小弓回来,让他们学习射箭,也算是锻炼一下臂力。
俩孩子看看胡娇的身高,再看看自己的身高,那天晚上默默的各加了一碗饭,倒让胡娇生怕他们吃撑了,还让小寒熬了消食茶给他俩送去。
对于许小宝与武小贝来说,虽然不如期待之中的满意,但到底如今除了狗狗之外,又各自添了一匹马,也算是喜事了。至于兔子,那玩意儿繁殖太快,两兄弟在外面读书开始,就没耐心去招呼这些小玩意儿了,胡娇便做主给移到了厨房后面,慢慢就当做了家里的一道菜给解决了。
话说兔肉与鸡肉一起红烧,那味道也是一绝。
那俩小子吃的时候只道很香,却不知道是什么肉。问起来胡娇只道是鸡肉,省得这俩孩子心里不舒服。
想想她自从当了娘,当真是事无巨细都替孩子们考虑到了。
男孩子长大了,留在后院的时间越来越短,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在,忙着读书习武,忙着交朋友,忙着了解外面的世界,空闲了就跟几个伙伴一起出门去逛街,或以挑笔墨纸砚为借口,或以淘书为借口,胡娇也不拘着他们,只让出门带足了人手。
原来还有方师傅陪这俩小子出门,后来几家的孩子一起结伴出门,各自带着小厮随从,呼啦啦一堆人,他们身边跟着的便只有永喜永禄了。
于是留在家里的花猫与大牛倒成了许珠儿的小伙伴,与她相处甚笃,小姑娘如今吃饭的时候就喜欢喂狗狗,趁着胡娇不注意,悄悄儿从菜盘子里抓一片熟肉丢下去,花猫与大牛互相抢夺,总能在空中巧妙的接住,在对方垂涎的目光里吞下去,逗的小姑娘咯咯直笑。
也不知道她这个习惯从哪学来的,胡娇为此都头疼死了。
原来她还耐心的跟小丫头谈谈餐桌礼仪,小丫头听她说话的时候倒是规规甜矩,大眼睛忽闪忽闪,瞧着十分的乖巧可爱,似乎是用心聆听母训,可是一旦她转身,这小丫头就立刻偷偷给花猫与大牛加餐,将她的话当了耳旁风,侍候的丫环们只能看着这娘俩打游击,默默装傻。
如是者三,胡娇的耐心全面告磬,再发现小丫头做这种事情,立刻伸手在她小胖爪子上拍一下,略微用点力道,她娇嫩的肌肤就红了,小丫头立刻红了眼眶,要哭不哭,偷窥胡娇的神色。
若娘亲是疼惜的神色,她就可以放心嘤嘤嘤了,若是娘亲神色严厉丝毫不肯放松,她就……扁扁嘴,将眼泪收回去,垂下小脑袋来,做知错状。只有一种情况可以放声大哭,那就是……正赶上同知大人回家。
许清嘉第一次遇上闺女伤心哭泣,立刻心疼不已,过来抱着闺女就哄,“珠儿这是怎么啦?”这孩子的乳名最后还是依着胡娇唤珠儿,反正还要有正式的名字,同知大人也就接受了这名字。
许珠儿见有人疼惜,哭的愈加伤心,还顺势将自己已经红起来的小胖爪子递到了许清嘉面前。
许清嘉一瞧之下就心疼不已,“这是……这是谁打我家珠儿了?”看到老婆的冷脸,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我打的,你让她说说我做什么要打她?”胡娇也是一肚子火。俩小子小时候都比这一个听话。
这丫头马上两周岁了,也能听得懂话了,偏偏还学会了向同知大人告状,到底年纪小,瞧不清楚家里的情况,只当同知大人是棵大树,没想到大树听到老婆揍了闺女,心疼归心疼,立刻就叛变了,陪着笑脸劝说老婆:“阿娇啊,珠儿还小,你看看她手背都红了,就……稍微吓唬吓唬她得了!”这都有红印子了,瞧她又哭的这么伤心,他这个当爹的也心疼的不行,只不过家里老婆最大,还是……不要逆着她的意好。
胡娇这两年与各府女眷往来,也知道自己家礼仪不严整,她出身市井,觉得规矩这东西大面儿上能过得去就行了。她是见过别人家的小娘子们的,刘远道家的五朵金花就是淑女之中的典范,说话柔声细语,笑不露齿。刘夫人对闺女教养的十分严格,胡娇暗底里揣摩着,她估计连如嫁从夫这种信条都早给五个闺女塞满了一脑子。
洗脑洗脑,自然是从小就洗的。
胡娇也没想着将闺女教成个没有主见,凡事只会依靠男人而活的小姑娘,可是该教的礼仪却不敢差了。
礼仪这种东西,自来就是做给别人看的,她这个当娘的可以失仪,可以随便一点,那是因为她背后依仗着许清嘉的疼爱与护恃,自然不怕被人诟病。可是她家闺女要是被人质疑家教不好,礼仪有误,那真是会影响闺女此后的生活质量。
——她长大一点还会与官家小娘子们来往,结交几个手帕交,此后婚嫁除了论门第,也要看教养的。
胡娇觉得,生了女儿之后,闺女还是个小豆丁,她瞬间都要变老了。
为她考虑的太多。
“我……我……”许珠儿我了半天,也没将事情说明白。
这丫头是个嘴巧的,只是大约也心虚,就不肯好好说话。平常短句子还是没问题的。
“她老是抓桌上的菜来喂狗,咱们自己家里人在一桌吃饭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家里老是来客,楼夫人段夫人刘夫人等,哪家的夫人们会这么不讲究?万一哪天一桌吃饭,她随手拿了桌上的菜丢去喂狗,让别人怎么想?”
还能怎么样,许府人与狗同食,不见得别家也愿意这样。
许清嘉将闺女从怀里放下来,摸摸她的小脑袋:“珠儿告诉爹爹,娘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在吃饭的时候拿了桌上的菜来喂狗?”
许珠儿羞赧的点头,她现在觉得……爹爹也不好糊涂,居然是向着娘亲的,连她也不肯护着,嘤嘤嘤,这个世界好伤心……
小丫头大眼睛里布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滴,却也只能小声道:“娘说过不让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