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蕙看眼里,只有一种珠玉琳琅碎裂的痛心。
不!陆涧不是这种人。
那个朗朗犹如玉山上行的翩翩佳公子,清风明月一般,粗布寒衣都不能掩盖他的清高气华,又怎么会是如此卑劣之徒?犹记得他的那双眼睛,好似一泓烟波浩淼的万里江河,丝毫不沾尘俗气息。
――毁了,毁了,现在全都毁了。
孝和郡主则是愤怒不已。
陆涧在撒谎!他为了仙蕙,情愿毁了他自己!好啊,这对狗男.女果然有奸.情,再想起被丈夫骗走的清白之身,越发怨恨滔天!因而哭了起来,“陆涧,你和蘅芷勾勾搭搭有了奸.情,她恋上你了,所以才会给你做假证。”
她哭着指责别人,又没证据,完完全全成了无理撒泼。
高宸看向万次妃喝斥道:“孝和这样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仔细看着她,往后别让她胡言乱语的撒泼!”
万次妃脸上也是尴尬难堪,招呼女儿,“孝和,你别闹了。”
高宸转身,冷着一张脸沉声道:“母亲,我们走。”
孝和郡主急了,事情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自己竟然一无所获!不仅让陆涧和仙蕙逃脱,还得罪了嫡母、嫡姐,以及最最难缠的四哥,这个亏,吃大了啊!不行,决不能就这么了事。
她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没脑子,仓促中,飞快的琢磨挽回办法。
庆王妃等人都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陆涧、仙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孝和郡主好像疯了,竟然开始口不择言的乱骂起来,“你们等着!只要我一天不死,就要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两人勾勾搭搭不要脸,败坏王府风气……
简直疯妇!陆涧真是想撕她的心都有了。
“郡主,郡主。”他赶紧上前,试图打断她的疯话,“你要相信,如今我对你是一片真心的啊。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消消气,往后……,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你滚!”孝和郡主拼命甩开他,她的目光扫过仙蕙,看着那个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可恨女人,丈夫护着她,哥哥护着她,故意叫道:“仙蕙,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水性杨.花的……”
高宸心中本来就有万千火气,一直隐忍不发,现在听她满嘴污言秽语,实在忍无可忍!他上前一步,推开陆涧,一把将孝和郡主提了起来,“你失心疯了。”抬手一掌,将其狠狠击晕,然后一把扔回床上,“找个大夫,好生治治她的疯病!”
万次妃心疼女儿,又不敢逆了高宸,只得忍气吞声应下。她有气没处撒,转头喝斥儿子儿媳,“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大夫过来。”
高齐和三郡王妃脸色难看,当即出去了。
舞阳郡主怒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地什么市井泼妇的话都说得出口?简直有辱王府门风!”上前扶着庆王妃,“母亲,我们赶紧走。”
庆王妃也是气得发抖,“走,我们走!真是太不像话了。”心下有气,扫了呆呆的大郡王妃一眼,“还不走?你还没看够不成?!”
大郡王妃赶忙低了头,跟了上去。
仙蕙心下一片茫然,跟着高宸,也一起出门。
至此……,孝和郡主的一番惊人阴谋,最终成了闹剧。
仙蕙却是无法高兴,而是满心难过。
自己算是彻底给摘出来了,可是陆涧,往后一辈子都难逃贪慕富贵之名。不仅孝和郡主和万次妃、高齐夫妇会讨厌他,庆王也会厌恶这个女婿,将来就算有了功名,也难说会不会帮他一把。
很有可能,陆涧一辈子圈养在王府里面。
――夫妻之间还是怨偶。
陆涧的一辈子,差不多算是彻底毁了。
仙蕙难过,还不敢流露出一丝难过,憋得心口抽抽的疼。
走到门口,正好遇到身量发福的高敦赶过来,朝众人问道:“早起父王叫我过去说话,耽搁了。刚才听说,孝和从梯子上摔下来,有没有事?我也好回父王一句。”
舞阳郡主阴阳怪气道:“孝和从梯子上摔下来,人没事,把脑子摔坏了。”
高敦闻言一愕。
庆王妃脸色沉沉,接话道:“孝和没事,走罢。”
一行人到了分岔的路口。
高宸看了看仙蕙,目光复杂,“你先回去,我陪大哥去跟父王说几句,免得担心。”
“好。”仙蕙心头一跳,他这是在回避自己吗?可是不敢多问,更不敢停留,免得越描越黑,只能言不由衷道:“好,你早点回来。”
庆王妃领着女眷们,从紫藤小径那边曲曲折折过去了。
高宸回头看了云蔚别院一眼,陆涧……,他在撒谎!
母亲她们对陆涧不了解,自己却是早就认识他和宋文庭的,对二人了解颇深。若说宋文庭性子耿直、仗义,好似那峭壁上的苍劲青松,那陆涧就是皑皑白雪中的一杆碧竹,二人都有风骨,所以才能成为多年挚交好友。
自己也是看中了他们这点,才会结识,准备当做今后的幕僚培养。
陆涧不是那种为了富贵就厚颜无耻、媚颜屈膝的人,而且他素有辩才和心思,若是真的为了求娶孝和,又怎么会自己揭露出来?只会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摘出去,保证洗得干干净净,还叫旁人深信不疑。
他在撒谎,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仙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若仅仅只是陆涧仰慕仙蕙,自己纵然心里不舒服,也还不是不能理解和接受。然而反过来想一想,仙蕙呢,她心里又是如何看待陆涧的?抬眼看向已经走远的女眷们,那一抹抹袅娜纤细的身影,此时此刻,她又在想些什么?
她在为陆涧心疼吗?难过吗?她……,一直不敢说话,一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往深了想,若陆涧只是偶然见过仙蕙,一点仰慕,如何值得自毁前程?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原本就是互相爱慕的。
高宸忆起一桩旧事。
那一次,仙蕙来王府做客结果迷了路。自己无奈只得亲自送她回去,却发现她神色紧张的往凉亭里看,当时自己还问她,是不是认得凉亭里面的人?她说不是,只是怕被人流言蜚语的议论。
现在回想,或许……,她早就认识陆涧吧。
高宸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自己对仙蕙,虽然还谈不上如何情深意重,可是却把她认真当做妻子对待,尊重她、呵护她、疼惜她,甚至腾出空白一片的心房,准备接纳她。心里已经有了她的影子,却发现她身上带着刺,如何能够不痛?
原本自己有千万个办法,可以诈出她心中的真实想法,但是……,最终却选择了回避,借口去看父亲,让她先回去平静情绪。
是不敢面对吗?可笑啊,竟然蠢到如此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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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堂内,仙蕙的心口亦是疼痛难抑。
“四郡王妃。”厉嬷嬷在旁边问道:“陆涧已经自毁把你摘了出来,你若是言行不谨慎引得四郡王多心,再跌进去,是不是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仙蕙揉着心口看向她,难过道:“是。”
厉嬷嬷又问:“你再想想,四郡王是一个能轻易被糊弄的人吗?他难道没有办法和你对质?他却选择回避了,又是为什么?”
仙蕙想到高宸,不免另外一种难言的心疼。
厉嬷嬷最后问道:“辜负两个护着你的男人,便宜别人,值不值得?”
不值得!一千一万个不值得!
仙蕙很清楚厉嬷嬷的意思,强忍了心痛,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先辜负陆涧的情意,再辜负高宸,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可是,还是忍不住的难过啊。
厉嬷嬷接着道:“眼下的局面,已经对四郡王妃是最有利的了。”
仙蕙自嘲,这有利的局面是毁了陆涧得来的。
“四郡王妃,现在不是生气和难过的时候。”厉嬷嬷是旁观者清,更为冷静,“此时此刻,你应该愤怒孝和郡主的污蔑,鄙夷陆涧的贪慕富贵,担心四郡王是不是在其中受伤,这些……,才是你现在应有的情绪。”
仙蕙仰起脸,这样才能忍住喷薄而出的泪意。
“你要记住。”厉嬷嬷继续道:“今儿的祸事都是因陆涧而起,孝和郡主也太过分了,让四郡王妃你受委屈了。可是做嫂嫂的要大度一些,别跟小姑子和姑爷一般计较,气坏了自己,也不值得。”
“好,我不生气。”仙蕙努力说服自己,好似那些话都是真的,艰涩重复道:“我是做嫂嫂的,要大度,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不过呢,好在四郡王心里爱重你。”厉嬷嬷说起谎话就好像真的一样,不仅流利无比,还尽量让主母融入这种氛围,“四郡王不信旁人挑唆,经过今儿一事,四郡王妃反倒看到四郡王的真心,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仙蕙轻嘲,――祸是陆涧的,福是自己的。
她反反复复在脑子对自己重复,重复厉嬷嬷的那些话,说服自己,用最应该有的态度呈现在众人面前。过了许久,又大口大口的喝了一碗凉茶,方才感觉呼吸通畅,说话也不打颤儿了。
“看着我的眼睛。”厉嬷嬷目光精亮,“等下四郡王回来,和他说话,你一定不能躲着他的眼神。那样……,只会显得你心虚有鬼。”
“是。”仙蕙咬牙道。
“厉嬷嬷,有个叫胡三娘的妇人找你。”外面丫头道。
厉嬷嬷赶紧出去了。
仙蕙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去想陆涧了,不要想了。努力的跳到眼前的事上,――胡三娘是吴皇后安排在江都的人,平时有事,都是通过她,传达到厉嬷嬷的耳朵里。
不知是福是祸?眼下王府局面已经够乱的,希望不要再添乱了。
片刻后,厉嬷嬷折身回来,“四郡王妃……”她上前附耳低语了一阵。
仙蕙猛地抬头,吃惊道:“当真?”见对方点头,又催促,“赶紧让人去找四郡王回来,有了这个,便彻底扑灭孝和郡主的气焰。”
厉嬷嬷回道:“已经让玉籽去了。”
片刻后,玉籽还没有回来,又跑了一个丫头传话,声音焦急道:“四郡王妃,刚才云蔚别院传来消息,说是孝和郡主要去找王爷了。”
“找王爷?她还想继续闹腾?”仙蕙满腔的难过和愧疚,全都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复仇怒火,一声冷笑,“走,我这就去见王爷!”
孝和郡主中伤自己,毁了陆涧,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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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府,清风水榭厅堂。
“父王。”孝和郡主一瘸一拐进来,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大哭,“父王,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高敦诧异道:“你受什么委屈了?”
他这人有点稀里糊涂,但是对兄弟姐妹还是不错的,哪怕孝和郡主是庶出,也还是把她当做妹妹,只是不像对舞阳郡主那般敬重罢了。
庆王因为偏爱万次妃,所以对高齐、孝和郡主兄妹,亦是偏爱。除了嫡庶上面的原则问题,一向对小女儿都很不错。眼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委委屈屈的,又说什么受了天的委屈,不由道:“怎么了?你说,父王给你做主。”
孝和郡主哭得伤心无比,哽咽难言,“陆涧……,那个没良心的,他……,他心里爱慕四嫂……”
“你到底有完没完?!”高宸斥道:“完全子虚乌有的事,翻来覆去的说!”
“老四。”庆王皱眉,阿提手止住儿子,“是与不是,我自会分辨的。”
孝和郡主这次学聪明了,闭口不提不提蘅芷的事,也不提邵家看台的事,免得又被陆涧的那番话反驳。她转头看向高敦,“大哥,你知道吗?彤云现在是死了,可是以前她曾经亲口跟我说过,陆涧差点和四嫂订亲!”
如果自己说是听了丫头的流言,没有人证物证,反而显得不够真实。
干脆就说邵彤云告诉的,反正没有对证。
高敦闻言脸色一变,继而怒道:“这个长舌妇!”脸色难堪的看了看父亲,又愧疚的看了看兄弟,“早知道,我就该一把掐死她的。”
“大 哥。”孝和郡主一脸委屈之色,哭道:“彤云固然是不安好心,告诉我这些,可这些都是事实啊。”然后朝着父亲哭诉,“原本我也不信的,没放在心上。可是我和 陆涧成亲以后,他就一直经常躲在外面书院,早出晚归。可是即便这样,我也没有怀疑过陆涧和四嫂,以为他是为了准备秋闱发奋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