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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后宅那些事儿 > 第54章
  ……
  一片寂静,就连本来正在努力拿铃铛的留哥都停在了那儿,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的大人。两个胆小的丫头已经开始发抖了,安姐皱了下眉:“父亲大人在什么地方?”
  “老爷、老爷大概是在前院吧?”
  “一,立刻派人去探听情况,这很可能是误传;二,立刻去传报父亲大人;三,关闭所有院门。内外门紧闭,各院人不准来回走动,是哪个院子的就给我呆在哪个院子,在我没有开口前,不准以任何理由任何借口走动、串联、传递消息。所有发现的一律捆了抓起,过后不论什么理由什么原因什么身份,都要先打十棍!”
  她一连串的说完,那管事妈子也愣住了,安姐道:“还不快去?”
  那管事妈子回过神,连忙下去了。她走后,杨氏有些不安的开口:“安儿……”
  “没事的姨娘,以讹传讹的事咱们听的还少吗?不定出个什么事,就被他们乱传开了。我以后一定要建议父亲,这种胡乱散播消息的,以后也要问罪!你们几个,也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仔细惊住了留哥!”
  后面一句是对屋里的几个丫头说的,语气严厉,但却奇异的令屋里人平静了不少。安姐正要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外面的天色有些不对,她走到窗边,打开来,就见东南方向一股黑烟冒起,夹杂着吞吐的火光。
  “姑、姑娘……”
  安姐眉头紧皱:“去看水缸中的水有没有装满,有欠缺的立刻补上。姨娘,你在这里带着留哥不要出来,我去看看。冰琴,你去请叶娘子过来守在这里。”
  “安儿!”
  “没事的,我不出去,就是找个高处,看看外面的情况。”安姐说着已经走了出去,百合苑没有树,她就让人拿了梯子爬到墙上。放过去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但此时众人心中都是一片凄惶,她说什么也就去做了。
  此时东门已经乱成了一片。哭声喊声,火光烟雾,众多纷乱纠集在一起。江宁很大,就算在此时,江宁也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它有内外两城,有八个城门,知州衙门几乎在正中间的位置,从安姐这里并不能看清东门那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她能看到,那边很乱,很危险,而且,正在蔓延!
  ☆、第81章
  第三十三章
  下了点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不过湿衣的程度。在过去高老爷最爱这种雨景,觉得这是极风雅的,但此时他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看着眼前的疮痍,他只有一种呆滞。
  噼啪一声,一个被烧的半焦的房梁被雨滴刺激的发出脆响,而旁边更多的,是倒塌的房屋。几个妇人在一处房里寻找着可能残留的物品,一个男人抱着头,呆呆的蹲在那里。
  “天杀的倭寇!天杀的倭寇!”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娘——娘——”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用力的推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母亲,她不懂她的母亲怎么一动不动了,她不知道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身上被砍了三刀,她只是很费力的推攘着,希望她的母亲能像过去那样站起来抱着她亲。
  ……
  高老爷慢慢的走着,落入眼帘的,尽是这样的情景。好一些的,家人无伤,只是房屋被毁,坏一些的,却是人间惨剧!他的两手慢慢的握紧,脸色越来越白,但是心跳,却越来越快。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他心中慢慢滋生,那是愤怒是惧怕是痛恨,更是一些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东西。
  “大人来了!高大人来了!”不知道谁先发现了他,先喊了一句,于是那些还没有陷入悲伤的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他身边的衙役一惊,本能的抽出刀,却见那些人竟一个个的跪了下来,“高大人!”
  “知州大人!”
  “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一个人这么高呼了一声,其他人立刻附和,“是啊大人,可不能再有倭寇了啊!”
  这些人声音沙哑,脸上带着污渍,恳切的看着高老爷,高老爷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向这边,只见他穿着长袍,虽然那袍子现在已经布满污痕,可看样子质地还不错,他头上围着巾帕,显然是个秀才:“你们求他有什么用?这些当官的平时鱼肉乡里,遇到事了却一个比一个躲的快。若这高大人是个能干的,这些倭寇又怎么能混进城?最后烧杀抢掠了一番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一番话说的高老爷满面通红,是啊,他早知道有倭寇,早知道有蹊跷,却不强加防范,这是他的无能啊!
  “住口!”一个老汉转过身,“刘秀才,我平时敬你是个读书人,与你一向敬重,但这次你真的错了!这一次高知州比千户所的老爷们来的还快呢!”
  “是啊是啊,要不是高知州带着这些官差大人们及时赶到,那些倭寇也不会这么快的退下!”
  “那些倭寇穿衣打扮就和普通人一样,高知州又哪里知道他们是倭寇?”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那个刘秀才被说的满面通红,他们没有发现高老爷的脸也是越来越红。这事发生时他正在前院书房与人下棋,消息传来后他也傻住了,派了人去通知千户所,派了人去组织衙役,然后就是派人去把衙门中的一干官员都叫过来,期待着他们能出个什么好主意。可是衙门里的值班吏员固然都在,但像周判官这样的官员却不是常年坐班的,此时也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在他像个没头苍蝇乱转的时候,还是安姐找过来,告诉他必须遏制当前的局面:“父亲,倭寇也许没有多少,但若任事情发展,局面必定难以控制。”
  “啊?”
  “我刚才看了,目前混乱还只局限在东城门一带,大概就是金水、南山两条街道。父亲应派人在这两条街道守好,若是普通百姓就收容他们,若是倭寇就击杀他们,若有趁机作乱的也要一并拿下。只要控制了局势,待千户所的兵马一到,这些倭寇自然也就被拿下了。”安姐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她在现代看过很多这样的案例。面对突然而来的灾害,人们会惊慌失措,若是没有适当的疏导很可能会发生比灾害本身更严重的事件。
  眼见高老爷还有些呆滞,她一咬牙又道:“父亲最好亲临指挥!”
  “啊?”
  “父亲,倭寇不可能真有几百个的。他们最多也就几十人,江宁并不临海,他们无论是从上海还是从别的地方过来都不可能没有丝毫动静。所以人数一定不可能多,父亲多带些衙役,把家丁也带上,安全方面应是没有问题的,有您在,才能稳定住局面!”江宁承平日久,从上到下都没有面对这种事的准备,师爷们平时帮着处理杂务政务没问题,但这种事,一来他们也没有经验,二来,也没有资格。这个时候只有高老爷顶上去了,虽然他也没有什么能力,但他的身份就是一个定心丸。只有有他在,那些衙役在这个时候才会用心办事,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们才有可能稳定下来。
  这一点高老爷也知道,虽然他也害怕,但这个时候也咬牙上了,此时像周判官这样的官员也找来了两个,他不由分说,就带着他们一起赶到了东门,这些官员们当然不愿意,可这时候高老爷都冲到了前面,他们又还能说什么?只有拼命干活。这些人真让他们打仗是不行的,但指挥衙役,疏导群众还是没问题的。
  有他们的加入,局势总算得到了控制。而高老爷也没有完全听安姐的,他不仅收拢那些平民,还让一些年轻力壮看起来没有被吓破胆的同他一起维持秩序,此外,他还带着这些人一点点的往里逼进,并在这个过程中,安排人救火救人,帮扶弱小。所以在这个时候才会有这么多人维护他,才会有这么多人视他为救星。但高老爷还是脸红了。因为他早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如果他能做的更好些,本能将那些倭寇阻止在城门外的,或者起码,把这个事情控制的更好一些。要知道那些倭寇不过二三十人,就算个个刀法犀利,又怎么抵得住大军碾压?虽然军务上还有别人负责,可本来,本来他是能做的更好的!
  “这一次多亏了高知州啊!”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那些百姓们纷纷冲着高老爷行开了礼,高老爷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百姓又是自责又是感慨,“是本官对不起各位乡亲!”
  他说着一揖到底,之后他站起身,看向那刘秀才:“你说的不错,若是本官能更尽职尽责一些,又哪里会让这些倭寇如此作孽?总是本官失职。”
  他说的真心实意,下面的百姓更是感动,纷纷说他做的已经够好了,那刘秀才也满脸愧意的走过来:“高大人,是在下不知事情经过就胡乱开口,大人如此心胸实在令在下惭愧。”
  说着连连作揖,其他人更是一片称赞。
  听着这些称赞,那种高老爷早先分不清的东西越来越浓烈,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两手握的越来越紧。是了,他知道这是什么了!在他考上举人指点江山的时候,在他中进士想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在他读史书看到历代先贤的时候,他都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是纯粹,是抱负,是理想!他抬起头,看着那些或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或在对他称赞的,或营营碌碌在寻找的人们,双手抱拳高举过头:“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厚爱,本官在此立誓,决不让此悲剧上演!决不让这些倭寇再踏进我江宁城内!”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热烈的欢呼,听着这些欢呼人,看着这些人的喜悦,高老爷笑了,就这样吧。他想,他是一个官,他想要发财,想要升官,想要获得越来越多的权利,但首先,他要为他的这些百姓做主!
  在这一刻,高老爷的心情是平静而又喜悦的,在把下面的事情安排给其他人之后,他就回到了府里,然后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大张弹劾一个人——东海舰队统领李永祥!
  虽然大明上下互相掐架、弹劾已经成了习惯,但还是有很多人在很多年前就不受弹劾了。比如大同的廖宗旭,比如东海的李永祥。虽然他们是武将,虽然他们没什么辉煌的背景,虽然他们没有科举的资历,但他们凭自己的威望、战功,凭过去的诸多事迹,令朝中大小言官知道了什么叫闭嘴。
  而这一次,高老爷就要弹劾李永祥!没有证据,他当然不能写李永祥兵匪一窝,但倭寇出现在江宁城内,就是李永祥失职!江宁此次死伤六十七人,被毁房屋初步统计已达到爸十四幢,被砍伤、烧伤者更不计其数,如此损失他这个江宁知州有责任,身为东海统领本身就是负责剿灭倭寇的李永祥是不是更有责任?
  在这个小雨淅沥的白天,高老爷完全豁了出去,他以自己的官职、前程写下了这封弹劾。他知道这封弹劾上去,最先落罪的很可能就是他;他知道这是一个马蜂窝,那些马蜂大大小小,张家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现在他捅了,就连张家都不可能帮他;他知道,他现在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只要处置得当,他本可以轻飘飘的度过这件事。
  他知道,他知道,他都知道!不用和金先生商量,不用向张家请示他都知道该怎么做。但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他不想再看到今天这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