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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高门庶孽之步步莲华 > 第68章
  陆中显与陆明芙见她虽没有哭,脸色却惨白得比死人好看不到哪里去,走路也是直发飘,本想劝她几句诸如“吉人自有天相”之类话的,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在心里暗自叹息,早知道她对凌孟祈有情了,却不想竟情深至斯,偏以前二人还因种种原因一直不能在一起,如今好容易柳暗花明了,谁知道又遇上了这样的事,只盼凌孟祈真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才好,不然女儿/妹妹还不定怎生伤心呢!
  父女三人由一个四十来岁,低眉顺眼的婆子引着,很快到了第二进院子的正房前,看得出来这里应当是凌孟祈时常落脚的地方,院子里明显干净整洁得多。
  那引路的婆子先上前通报了一声,很快便见满脸憔悴,眼窝深陷的虎子疾步迎了出来,瞧得陆中显果真把陆明萱带来了,第一件事便是跪下去给父女两个磕头:“显老爷与萱姑娘的大恩大德,虎子永铭于心,来生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陆中显看一眼陆明萱,见她满脸的焦灼,忙道:“你且起来,先不要说这些虚的了,孟祈这会子怎么样了?”
  虎子也就顺势站了起来,摇头沉声道:“很不好,至今都没醒过来不说,连药也喂不进去了,大夫说若再喂不进去药,今晚上必定发热,到时候……就真是一丝生机也没有了,呜呜呜……”说到最后,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话说得陆明萱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便要往地上栽去,幸得陆明芙眼明手快拉住了她,陆中显见状,因与虎子道:“总是相交一场,我与小女可方便进去瞧瞧你家少爷?”
  虎子忙胡乱擦了一把泪,点头不迭道:“自然方便,自然方便。”
  陆中显点点头,却并不就进去,而是道:“我这大女儿却是不方便进去,不知道你能否安排个人带她去个安静的所在稍坐片刻?”他与小女儿进去也就罢了,若凌孟祈真能侥幸活过来,瞧小女儿的样子,是必定要与他在一起的了,又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陪同在侧,倒也没有失了规矩;反之若凌孟祈不幸去了,这便是小女儿最后一次见他,将来也不至于坏了名声。
  虎子忙道:“能的能的。”命那引路的婆子,“你好生服侍大姑娘去厢房里歇着。”
  陆明芙订了亲的人,素日连陆文廷等人都是能回避便要尽量回避了,更何况凌孟祈一个外男,闻言与陆中显行了个礼:“那爹爹我就先下去了,您好生照顾妹妹。”又安抚性的拍了拍陆明萱的手背,才由那婆子殷勤的服侍着去了。
  这里虎子方道:“显老爷与萱姑娘请随我来。”撩起帘子,请了陆中显与陆明萱进屋。
  就见五间的正房用碧纱橱隔成了一明两暗,中堂挂着副钟魁五鬼图,黑漆长案上摆着云英石的盆景和汝窑的花瓶,案下是一张黑漆的四方桌,桌子左右各摆了张太师椅,其下两边各一字排开摆了四张官帽椅,都搭着半新不旧的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搭椅和坐垫,布置的大方雅致。
  陆中显不由暗自点头,方才一路走来还瞧不出什么来,如今一看这厅堂,便能看得出凌孟祈到底是大家出身了,只希望他此番真能逃过一劫才好。
  陆明萱却是目不斜视,也顾不得去理会什么失礼不失礼了,径自便随虎子进了内室,陆中显见了,也顾不得多看多想了,忙跟了进去。
  就见凌孟祈躺在正对着窗户的床上,脸色惨白,下巴上布满了青碴,整个人憔悴得都快变了形,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秀雅与昳丽?
  泪水一下子模糊了陆明萱的双眼,她自闻得凌孟祈受了重伤,命悬一线之后便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至此终于还是再控制不住绝了堤,她哭得不能自已,连陆中显与虎子还在场都顾不得。
  陆中显不由暗自一叹,一边沉声与虎子说着:“我能不能瞧瞧你们少爷的伤势?”,一边行至凌孟祈床前,掀开了他的被子。
  凌孟祈的身材极其匀称,腰间的线条更是流畅优美,看上去瘦,却瘦不露骨,属于那种最好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然而此刻,这优美的身材却被腰间那约有两掌宽,还隐约看得见血迹的纱布所破坏了,这还不是最让陆中显震撼的,最让他震撼的,是凌孟祈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已经结了痂或是正在结痂的伤口,饶他自诩见多识广,如今又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经过见过的就更多了,也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怎么孟祈身上竟有这么多伤口?”
  虎子哽声道:“少爷每次出任务时都是抢在最前面,最凶险的、别人不去的,他都自己接过来,可不就有这么多伤口了,不然少爷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年时间里,便连升四级,还让卫所的人都心服口服,对他升迁得再快也不敢有半句二话?少爷有今日,可以说都是用命换来的,我劝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肯听,说自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给自己在乎的人好日子过,这次也是,原本少爷其实可以不必去的,上次出任务时少爷受的伤至今仍未痊愈便是最好的理由,可少爷非要去,结果就弄成这样,便是此番又能再升一级官又何如,也得有命做这个官才成啊……”
  陆中显话才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明知故问了,就算凌孟祈是由福慧长公主举荐进锦衣卫的,在旁人瞧来又有定国公府做靠山,若没有几分真本事让锦衣卫上下都心服口服,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年里便做到正五品的千户。
  以前陆中显自己还没出仕时,因在国公府帮忙,素日里见到的不是达官便是贵人,倒还不觉得正五品有什么了不得的,如今他自己也做官了,方知道锦衣卫的一个正五品意味着什么,真正是连阁老尚书乃至宗室恭候多少都要给几分颜面的,尤其凌孟祈现下还这般年轻,才只十七岁,他走到今日这般地位有多艰辛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可想而知!
  所以听了虎子的话,陆中显心里瞬间很不是滋味儿,看向凌孟祈的眼神也越发带上了几分温情。
  他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了,更何况陆明萱,尤其是听了虎子那句‘说自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给自己在乎的人好日子过’后,她心里更是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痛,凌孟祈都是为了她,才会让自己落得浑身都是伤,如今更是生死命悬一线这般地步的,可她却从来没对他好过,只会让他生气与伤心,——若他此番真醒不来了,她要上哪里去再找一个这般待她的人?!
  念头闪过,陆明萱反倒镇定了下来,她擦净了脸上的泪,看向陆中显沉声道:“爹爹,我想单独与凌大哥待一会儿,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她不能让凌孟祈死,她一定要救活他,他可是说了让她等着做他今生新娘的,他若胆敢失言,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他!
  陆中显闻言,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点头应了:“自是可以,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就叫一声,我立刻就能进来了。”
  陆明萱向父亲道了谢,才又看向虎子道:“凌大哥的药可随时都熬着?你让人准备一碗热的来,待会儿我来喂他吃。”打定主意,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凌孟祈将药给吃下去。
  虎子忙也应了,很快便去取了一碗犹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来,才殷勤的招呼着陆中显一块儿退了出去。
  眼见屋里再没有旁人了,陆明萱也顾不得害羞了,上前坐到凌孟祈的床头,便轻声唤起他来:“凌大哥,你醒醒,我是明萱,我来看你了,你若是听见了,就睁开眼睛瞧瞧我可好……”
  只可惜一连叫了十几声,凌孟祈都什么反应也没有,陆明萱犹豫了一下,索性将他的一只手自被子里拿出来握了,继续柔声唤道:“凌大哥,你醒醒啊,我是明萱,是……你的萱妹妹,我来看你了,你若是听见了,就回应我一下可好?哪怕你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稍稍动一下手也好啊。”
  奈何凌孟祈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连呼吸也与方才一样的微弱。
  陆明萱不由着急起来,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哽咽:“你不是说你全心全意爱我,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去做,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你不是说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你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你还说我知道你那么多秘密,你怎么可能让我带着你的这些秘密去嫁给别的男人吗?只要你醒过来,我立刻接受你的以身相许,这辈子都跟定你了,以后再不让你生气让你伤心,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凌孟祈却跟睡着了一般,神色不变,仍没有半点意识。
  陆明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凌孟祈的手上,烫得他的手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陆明萱正伤心得不能自已,自然没有察觉到,继续哽声道:“你若是再不醒过来,我回去后便让我爹爹给我寻一门好亲事,待我行了及笄礼后,我便即刻嫁过去,与我的新夫君双宿双飞,把你忘到脑后去,我告诉你,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你若是再不醒过来,我立刻嫁给你看,我让你连肠子都悔青!”
  软硬兼施的说了一大通,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陆明萱都快要崩溃了,两世为人,除了前世她自己临死那一次,她还是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她这才知道,原来比自己死更难受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躺在自己的面前,呼吸随时都有中断的可能。
  她的胸口如同堵了一大团棉花,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却又不敢大声哭,怕外面的陆中显听了担心自己,更怕虎子误会自家少爷已经不在了……只得拿帕子捂了嘴,小声的哭了起来。
  哭了一场后,陆明萱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又软声唤起凌孟祈来:“凌大哥,方才其实我是吓你的,你待我那么好,那么爱惜我,我怎么可能嫁给别人……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当初就算快与赵表哥定亲了,听说你出任务去了,若是运气好些一年半载的能回来,若是运气不好,便有可能三五年乃至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我尚且想过,如果你真回不来了,我便随你去了,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愿遂了自己的心愿,更何况如今我与赵表哥的亲事已经作罢……我怎么可能嫁给别人,所以你一定要快快醒过来才是,你难道忍心让我伤心得一辈子不嫁人,将来老了时不知道被人怎生作践不成?”
  顿了顿,又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当时听得赵表哥与五姑娘私下有往来时,我心里虽气愤,更多却是觉得喜幸,觉得如释重负,我终于可以不必顾忌不能辜负了赵表哥,便违背自己的本心不与你在一起了,我和你终于有机会了……我当时和你生气,也是因为太过在乎你了,所以别人怎么算计我怎么给我委屈受我都能忍,就是你给的不行,我以后一定再不随便与你生气了,你就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
  “只要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以后我一定与你福祸与共,生死相依……对了,你不是说还没人给你做过扇坠荷包什么的吗,你上次不是还带信说让我给你做鞋吗,等你醒过来,我立刻给你做,不但扇坠荷包,衣裳鞋袜我都给你做,你道好不好?我给你做一辈子……我将来还给你生孩子,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给你两个男孩儿两个女孩儿好不好,我们好好疼他们爱他们,把你小时候没得到过的疼爱与看重都在他们身上补回来,让他们无忧无虑的长大,你说好不好……”
  陆明萱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目光不经意落在旁边小几上的药碗上,她忙胡乱擦了泪,端起药碗执起汤匙,轻柔的送到了凌孟祈嘴边,药汁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去,流得他的脖子上到处都是。
  陆明萱又试了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她索性一发狠,仰头喝了一大口药汁,随即俯身对上了凌孟祈的嘴唇,打算以口渡口将药喂凌孟祈喝下去。
  却不想药汁被渡入凌孟祈嘴里的那一刻,她的嘴巴也被吸住了,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被凌孟祈压在身下,嘴巴则仍被他堵着,她不由瞪大了眼睛,——凌孟祈这个混蛋,竟然施苦肉计来骗她!
  陆明萱当即怒不可遏,大力的挣扎起来,所幸凌孟祈见好就收,立刻便松开了她,翻身躺到了一边去。
  陆明萱一重获了自由,便快速的跳到了床下去,看向床上的凌孟祈怒声道:“你又算计我,你不是说了以后再不算计我的吗,你这个骗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话没说完,想起自己方才的心痛与绝望,想起自己说的那些没羞没臊的话,又是委屈又是气愤,眼泪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凌孟祈一见陆明萱哭了,便知道玩笑开大了,可一想到方才陆明萱与自己说的那些她在其他时候断不可能与自己说的话,他心里便美得直冒泡,一点也不后悔,挣扎着坐起来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我答应你,这次真的只是最后一次了……”话没说完,已满脸痛苦的又躺回了床上去。
  陆明萱只当他又是在唬弄自己,胡乱擦了一把泪,恨恨扔下一句:“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都上了你两次当了我若还学不乖,就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了!”转身便往外走去。
  身后却传来凌孟祈强忍痛苦的声音:“萱妹妹,你相信我,这次我真没骗你……”然后是一阵东西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听进来像是凌孟祈摔倒了。
  陆明萱听他声音里的痛苦不似作伪,虽仍气得不行到底还是狠不下那么心,只得一边暗骂着自己“没出息”,一边转过了身去,想着他若再敢骗自己,自己这辈子绝不会再理他!
  果然就见凌孟祈连人带被子摔倒在了地上,当是情急之下想下地留她,奈何身体却支撑不住,所以摔倒了,也因此*着的上半身也一览无遗,全部暴露在了陆明萱面前。
  陆明萱的脸当即红得要烧起来,想也不想便转过了身去,只是转身的一瞬间,余光却不经意瞥见凌孟祈腹部上裹着的纱布上的红印有越来越向外扩展的趋势,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定是凌孟祈的伤口挣开了,这么说来,他也并不是全然在骗自己,而是真的受伤了?
  当下也顾不得害羞了,忙忙上前便扶住了他,急声道:“凌大哥,你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口挣开了?我这便叫虎子请大夫去……”说完扬声欲叫虎子。
  却还未及开口,已被凌孟祈摆手制止了,有些气力不继的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不必请大夫了,倒是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想着自己一直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你又一直躲着我不肯见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着急,适逢我前儿夜里出任务时不慎受了伤,所以才顺势想出了这一招‘苦肉计’骗你的,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凌孟祈虽一直坚信陆明萱待自己也有情,但被拒绝的次数太多,他就是再有自信也会忍不住动摇了,尤其是在他都说了那样的话,还吻了陆明萱以后,陆明萱竟然还不肯给他一句准话,反而一直躲着他,连照面都不肯与他打,他心里有多焦灼有多恐慌,可想而知。
  本来都已打定主意,哪怕就是用强的,也一定要逼得她给自己一句准话,故而前日才会让虎子递了话儿给丹青的,谁知道傍晚他临时又接到了任务,他如今才只是正五品而已,哪怕锦衣卫的正五品出去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但却还不够封妻荫子,所以他一定要赶在陆明萱及笄之前,再立几个功劳,将自己的品级往上升一升,自然一切能立功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却没想到,对方是个硬茬子,他最后虽完成了任务,自己腹部也中了一箭,虽未伤及要害,也是元气大伤,总得将养一两个月方能大愈。
  他听了大夫的话后,灵机一动,想到了陆明萱这些日子对自己的避而不见,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受了重伤,命悬一线,难道她还能坚持住不来看自己不成?到时候指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遂如此这般吩咐了虎子一通,虎子便哭着找陆中显去了,得亏得凌孟祈素来得陆中显喜欢,在赵彦杰出局之后,更是将其当自己的准女婿看了,听了虎子的话,只考虑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答应了亲自去接陆明萱出来,这才会有了先前陆中显忽然出现在国公府那一出。
  等到陆明萱来了以后,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伤心难过得不能自已,他虽听给满心的心痛,想着自己至今都还没个“名分”,又强忍住了,继续装作人事不省的样子,看能不能借此机会逼出陆明萱几句心里话来。
  然后陆明萱便真说了只要他醒过来,她便嫁给他的话,还说当初哪怕她都快跟赵彦杰定亲了,心里想着的也一直是他,甚至连将来要为他生几个孩子都规划好了,就更不必说答应给他做扇坠荷包衣裳鞋袜这些只有妻子才会为丈夫做的东西了……一想到这些,凌孟祈便觉得身上的伤口也不痛了,人也有了力气,顺势握了陆明萱的手,继续温柔的道:“我答应你,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骗你了,以后我若再骗你,你便一辈子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可好……”
  话没说完,光想到陆明萱一辈子都不理自己,不看自己一眼了这种可能性,便觉得心痛难当,宁死接受不了,因忙又改口道:“还是别一辈子不理我,想其他法子罚我罢,只要不是不理我,我绝无半句怨言。”
  陆明萱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作势要抽回自己的手:“听你的意思,竟是打算以后还要骗我了,所以才不敢随便起誓?”
  凌孟祈忙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你的,只求你以后别再像以前那样,一直冷着我远着我,明明心里有我也不肯跟我在一起,也别再说那些决绝的话,我连死都可以不皱一下眉头的,惟独想起你的决绝,好几次都痛不欲生……”说到最后,已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陆明萱想起去年在自己房间里,她对他说了那番狠心绝情的话后,他那痛苦和绝望的眼神,也是泪盈于睫,然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哽声道:“那你也不该骗我才是……”
  凌孟祈抬起手来,一边轻轻给她拭起泪,一边柔声保证:“好,我以后绝不再骗你。”
  若不是想逼得她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他又何必出此下策,看她流泪,比让他挨刀还让他难受,尤其是方才她的眼泪滴在他的手上时,他被灼伤的何止是手,还有心,那种感觉,他此生都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陆明萱抽泣了一声,正待再说,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凌孟祈还光着上身,她如今再来害羞好似已经太迟,而且面对着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她除了心疼与心酸,也生不出多少害羞的心来,但现下才三月的天,若再任他这般光着,着了凉可就糟糕了,只得红着脸撇开了头去,声若蚊蚋的道:“你还是先穿件衣裳,我们再说话不迟。”  凌孟祈知道她害羞,可他如今行动不便,要自己穿衣裳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只得厚着脸皮道:“要不你给我穿罢……”见陆明萱柳眉又要倒竖,忙补充道:“我实在行动不便。”
  陆明萱这才想起他方才就下个床便弄得那般狼狈,如今再让他穿衣裳的确是难为他,可若这会子将陆中显与虎子叫进来,倒比让她单独面对光着上身的凌孟祈还尴尬,只能没好气的道:“衣裳在哪里?”她就当是日行一善得了。
  凌孟祈忙道:“你瞧瞧床头有没有,若没有,柜子里应该有。”
  陆明萱起身往床头一看,所幸果真有一件直裰放在那里,忙拿起来,走回凌孟祈身前,红着脸根本不敢看他一眼,只是小声道:“我把眼睛闭上,再帮你穿啊,你可得配合我。”说完将衣裳展开后,果真闭上眼睛,摸索着服侍凌孟祈穿起来。
  凌孟祈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但只要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的耳根子早已红透了,显然他的脸皮还没有厚到陆明萱以为的那个地步。
  他只觉得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时不时就要挨一下自己的身体,那又软又滑的触感弄得他浑身都抑制不住的燥热起来,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可还不能表现出来,以免吓着了陆明萱。
  他只能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都集中到陆明萱的脸上,谁知道陆明萱再生不出害羞的心,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真做到一点也不害羞,一张脸早已红得如盛开的芙蓉花般明媚娇艳,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越发的血脉喷张,终于忍不住后悔起自己请她帮自己穿衣裳的行径来,几乎是受刑般任陆明萱给他穿好了衣裳,退出了几步开外去,才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长气。
  陆明萱也是舒了一口长气,待狂乱的心跳稍稍平息下来,才睁开了眼睛,只仍不敢看凌孟祈,小声道:“你的伤口真的不碍事吗,要不你还是躺到床上去,作势我真将你唤醒了,但你伤口却疼得厉害,让虎子即刻给你请个大夫瞧瞧去?我委实有些个不放心……”
  凌孟祈只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金刚不坏之体,伤口怎么可能不痛,方才不过是心里太高兴了,一时不觉得罢了,如今听陆明萱这么一说,才猛地意识到伤口疼得厉害,因点头道:“那你扶我去床上躺着罢,不然岳父大人火眼金睛,一眼便能看穿我这是施的苦肉计,到时候生起气来,可就不好了。”
  陆明萱闻言,不由嗔道:“谁是你岳父大人了,你可真是不害臊!”说归说,手上却未闲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总算将凌孟祈扶到了床上去躺好。
  ☆、第三十四回
  凌孟祈毕竟伤得不轻,饶身上大半的重量都倚到了陆明萱身上,好容易被扶到床上后,他依然累得够呛,伤口也疼得够呛,额头上都有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陆明萱很是心疼,不由嗔道:“谁让你有话不好好儿说,偏要施什么‘苦肉计’了,如今知道疼了罢?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骗人!”
  凌孟祈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俏面庞,看着她嘴上嗔着自己,给自己捻被角的动作却无比轻柔,虽疼得够呛,心下却是说不出的满足说不出的畅快,拉了她的手扁嘴道:“你何尝给过我‘有话好好儿说’的机会,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你可得答应我,以后再不能不理我不见我了,有什么话,我们都当面说清楚,好不好?”
  陆明萱看他满脸委屈的样子,饶知道他装相的成分更大一些,也是忍不住心软,讪讪道:“谁叫你那日那般欺负我的……”想起方才他又“欺负”了自己,才回复了几分正常的脸又红得像个辣椒起来,声若蚊蚋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对你了,可你也得记住,以后再不许算计我,再不许骗我。”
  “再不了!”凌孟祈忙保证,“你若不信,我可以起誓的,苍天在上,若我以后在欺骗萱妹妹,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没说完,已被陆明萱没好气的打断:“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也不知道忌讳忌讳,难道你不起誓我便不信你了不成?好了,你歇息一会儿,我出去让虎子与你请大夫去,本就伤得不轻了,伤口要是再恶化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又给凌孟祈捻了捻被角,才起身欲出去。
  却被凌孟祈一把给拉住了手,看着她可怜巴巴的道:“你不会就这么走了罢,我还有好多话想与你说呢,明儿你会不会来看我?我如今这个样子,不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下不来床,就更别说出门了,你若不来看我,我少说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再见到你,我光是想想都觉得这一个多月有多难熬,你不会忍心扔下我一个人的罢?”
  这人不但脸皮厚,装相的本事也是一流啊……陆明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片刻方小声道:“爹爹去府里接我和姐姐时,用的是太太病了,想接我们回去帮着照顾一下弟弟,打理一下琐事的借口,所以我们在家待一个月虽不现实,十来日还是可行的。”
  也就是说,至少接下来十来日,自己可以时常见到她了?凌孟祈止不住的高兴,却仍想要更多,继续可怜巴巴道:“也就是说,你明日一定会来瞧我了?”非要她答应了明日会来看自己后才肯放心。
  陆明萱被他磨得没法,况她自己也放心不下他,因红着脸没好气点头道:“是啦,我明日一定会来的,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可以放开了我了罢?”
  凌孟祈这才笑得一脸满足的放开了她,脸色虽仍有些苍白,这一笑也完全当得起“笑靥如花”四个字了,陆明萱被亮闪闪的晃了一下,不由暗自感概,还好自己两世为人,有些事看得比较淡了,不然以后时常对着凌孟祈这张脸,就算是心志再坚韧,恐怕也会渐渐自惭形秽罢?又暗自庆幸,幸好自己长得也不差,不用怕将来两人站在一起时,会让旁人有她配不上他的想法。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陆明萱去到了厅里,虎子眼尖,立刻发现了她,忙忙迎了上来,急声问道:“萱姑娘,我们少爷这会子怎么样了?”
  陆明萱这才回过神来,道:“方才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他也许是被我唠叨得受不了,倒是醒了一会儿,但伤口却疼得厉害,你即刻使人去请个大夫来与他瞧瞧罢。”
  虎子闻得自家少爷真的被陆明萱唤醒了,惊喜不迭,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我们家门外就有一个医馆,先前少爷的伤就是那里的楚大夫帮着看的,医术也好为人也好,我这便打发人请他去。”自出去安排人请大夫去了。
  余下陆明萱单独面对着陆中显,对着他似是大有深意的目光,总觉得有些个不自然,片刻才讪笑道:“爹爹等了这么久,等急了罢?也不知姐姐这会子怎么样了,要不我瞧瞧她去?”
  陆中显又不是傻子,先前没反应过来凌孟祈是在借机施“苦肉计”也就罢了,如今在陆明萱与他独处了一会儿,他便“醒过来”了的事实面前,他若还不明白,那便真是个棒槌了,不过这事儿陆中显也是乐见其成的,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那你瞧瞧你姐姐去罢,待会儿大夫来了,你在也不方便。”
  陆明萱应了,待虎子回来,让虎子安排个婆子引自己去寻陆明芙后,方屈膝与陆中显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一时楚大夫来了,给凌孟祈瞧过伤后,捋须皱眉道:“怎么大人的伤口又裂开了,老朽先前临走时不是说了,大人必须卧床静养,连出恭都必须在床上吗?如今可好,又流了这么多血,伤口本该半个月就能结痂的,只怕又得多拖些时候了。老朽这次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若大人再不注意,让伤口又裂开了,老朽便不会再与大人治伤了,省得到时候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坏了老朽多年的名声!”
  凌孟祈不由有些讪讪的,当着陆中显的面儿,他总不能说自己方才先是占了人家女儿的便宜,后又因急着留下人家女儿,摔到了床底下罢,要知道方才他可一直“昏迷不醒”呢……只得虚弱道:“我方才醒了之后,觉得躺得浑身都疼,便翻了个身,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便能将伤口给挣开呢?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多注意,绝不会坏了您多年名声的。”
  楚大夫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细细给他清洗了伤口,又包扎好了,才由虎子引着去了厅里开方子。
  虎子与楚大夫去了厅里,屋里便只剩下凌孟祈与陆中显两个人了,陆中显盯着凌孟祈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凌孟祈心里直发虚后,才哼笑道:“行啊你小子,上次算计了我也就罢了,这次竟然又算计起我来,真当我好性儿好欺负是不是,信不信我待会儿回去便找借口将萱儿留在家中,明儿将她送回府后,再与老夫人如此这般一说,让你以后都休想再见她的面?”
  凌孟祈闻言,忙赔笑着告饶不迭:“好显叔,哦不,好岳父,哦不,好爹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向您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再不会有下一次了,您就饶过我这一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