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也颇为好奇。
若是如此,他想赐婚程彦与李承璋的事情便又泡汤了。
不过也不要紧,他早早做了打算,让有封地食邑养有私兵的公主们前来朝贺,便是为了给李承璋挑选靠山。
他这几日斟酌了许久,终于拟定了几个人,又与心腹商议后,定下了清河公主的独女许裳。
许裳的父亲是许清源,在清河郡养了不少府兵,他刚刚知道的,极为震怒,想将许清源拿下治罪。
在长姐的劝说下,他才放下这个念头。
如今想来,倒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他当初真将许清源治罪了,他去哪在为李承璋寻上一门好亲事?
若许裳与李承璋成了婚,必会与程彦疏远,许清源的那些府兵,自然也就是李承璋的了,他百年之后,李承璋在面对长姐时,也有一战之力。
李泓这般想着,待程彦的婚事定下之后,他便赐婚下去。
不过长姐究竟为程彦挑选了哪位夫婿,竟是一点风声也未传出来?
李泓怀着对程彦未婚夫的好奇心入了席。
好奇心太重,以至于让李泓忽视了今日是程彦向他汇报昭阳殿失火的日子。
贵人们陆续入席,一身积冰色衣裳,披着纯白色狐皮大氅,坐在轮椅上被小道童推着缓缓入场的李斯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各地的藩王公主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瞧着他清风朗月,恍若谪仙,瞬间便明白了李淑为何放着这么多皇子贵人不选,偏偏挑中了籍籍无名的他——这般的好皮囊,哪怕他一无所知,既穷又傻,也有大把的人想将他养在身边,一亲芳泽。
李承璋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竟然是他。
李承瑛热情地招呼着李斯年,李承瑾面上也带着浅浅笑意,李斯年与他们说着话,目光落在李承璋的身上。
“四王爷,好久不见。”
李承璋虽然被李泓封了王,但到底没有封号,故而李斯年只以四王爷相称。
李承璋眸光冷光一闪而过,又很快回神,面上浮现一抹笑,端着酒樽,走到李斯年面前,道:“如今我该称呼你一声表叔,还是唤你一声妹夫?”
李斯年浅笑,并未接李承璋的酒,而是道:“我原本想多留你一段时间,看你与薛妃娘娘相斗解趣儿。”
“可如今看来,王爷委实太不安分了些,竟又打小翁主的主意。”
晚宴开始,众人推杯换盏,李斯年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
李承璋听此,面上微冷,道:“你什么意思?”
李斯年眸光轻转,潋滟不可方物,悠悠一笑,揶揄道:“四王爷,一路好走。”
“黄泉路上,莫要忘了,是我李斯年害了你。”
第85章
李承璋微微一怔, 目光骤冷。
李斯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难不成李斯年抓到了他的把柄?
这不可能。
谢诗蕴向李斯年投毒的事情,他只是略微给谢诗蕴行了个方便,并未参与其中, 千机引之事完全是谢诗蕴一人所为, 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更何况,跟他有关系又能怎样?
李斯年的父亲是宁王,母亲是谢家女,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 都是华京城不能提起的禁忌, 哪怕李斯年如今被程彦看重,即将成为程彦的未婚夫, 但仍不能改变李斯年身份极为尴尬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 他纵然毒杀李斯年,父皇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只会略微说他几句罢了。
可不是为了投毒,又是为了何事?
听李斯年话里的意思,是发觉了他对程彦的心思, 才会威胁他,要他的性命。
可李斯年也不想想, 自己是什么身份, 他又是什么身份, 他哪怕一朝被废去太子之位, 他仍是当今天子最为出色的皇子,也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人,如今父皇召集藩王公主们来朝贺,便是为他做打算,莫说他现在只是对程彦起了心思,纵然对程彦做了什么,以父皇的性子,也会和稀泥。
想到这,李承璋心下稍安,再看李斯年,已经没有了刚才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承璋轻轻握着酒樽,挑眉对李斯年道:“李斯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当今王爷。”
低声道:“李斯年,你莫要得寸进尺!”
“哦?”
李斯年轻轻一笑,眼底尽是嘲讽,道:“当今王爷?”
“很快就不是了。”
李斯年轻笑着说道。
“你!”
李承璋一时气结。
他竟不知,李斯年何时学了程彦的牙尖嘴利,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反驳不是,不反驳更是不是。
李承璋道:“李斯年,我敬你是彦儿的人,对你多番忍让,但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往日的李斯年,瞧上去风轻云淡的,行事更是不争不抢的,与不染人间烟火的谪仙没甚两样。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一而再再而三针对他,虽然是笑眯眯地说着话,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虽说他知道李斯年根本不可能抓到他的把柄,可李斯年这般说话,总叫人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愿再与李斯年争执下去,便直接道:“你不过是谢家余孽,若不是沾了彦儿的光,莫说与我同席了,就连与我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面前清隽无俦的少年眨了眨眼,眼波潋滟,不可方物。
饶是李承璋被他的话激起了几分火气,见此绝色,也不由得怔了怔。
片刻间,李承璋又很快回神,暗骂李斯年无耻。
这哪里是什么清心寡欲的谪仙,分明是修炼千年的妖精,披了张谪仙的皮,来人间吸□□气,勾魂夺魄。
面前的妖精轻笑,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四王爷难道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天命在谢不在李,十年后,谢家依旧主天下?”
李承璋一怔,眼睛便迷了起来:“你敢行谋逆之事?”
李斯年纤细苍白的手指转了下轮椅,拉开与李承璋的距离,揶揄道:“行谋逆之事,是王爷,而非我。”
李斯年的声音刚落,李承璋便听到禁卫军们战靴踏在地板上的闷沉声音。
李承璋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去,禁卫军走进大殿,直向李泓而去。
那是光禄勋崔元锐,掌宫内的禁卫军。
崔莘海兵变失败后,崔家被程彦清算,如今在朝为官的,只剩下崔元锐与崔振波。
李泓自宫变中逃得一命,虽然看在程彦的面子上没有罢黜崔元锐与崔振波的官职,可到底也厌弃的崔家人,暗中培养取代两人官职的人,还想办法架空崔元锐与崔振波。
哪怕崔家如今送了个崔美人入宫,李泓对崔家的态度也没有改观多少,仍是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
崔元锐与崔振波知道李泓对自己的厌恶,若没有重大事情,绝不往李泓身边凑。
今夜崔元锐带甲而来,且在宫宴上闯了进来,必然是向李泓汇报极其重要的事情。
李承璋脑海中回荡着李斯年刚刚说过的话——行谋逆之事的,是王爷。
李承璋瞳孔骤然收缩,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自被废去太子之位后,他便明白一个道理:靠别人终归不如靠自己来得稳妥。
明白这个道理后,他便开始偷偷培养自己的势力,崔莘海死后,他吸取了原本效忠崔莘海的人,杨奇文倒台后,他又将追随杨奇文的人纳为己用,为有朝一日的兵变做打算。
长公主与程彦的存在,让他根本不可能正常从父皇手中接过皇位,他只能兵行险着。
偶尔午夜梦回,他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狠,可转念一想,做大事不拘小节,古往今来哪位明君手上没有沾过血?
天家夺嫡,无关对错,他没有错,错的是程彦与长公主,她们的势力太大,父皇容得下她们,他容不下,他不是父皇那种软弱无为的性子,他要做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眼底揉不得沙子,更容不下能够威胁皇权的人物,长公主必须死,至于程彦,他可以留她性命,折断她所有骄傲,让她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任他任意妄为。
只是这一切都是在暗处中进行,明面上,他谨慎沉稳,颇有孝心,依旧是父皇的好儿子,父皇对他越发满意,从不曾对他起疑心。
可若是,他的那些事情被父皇知道了,父皇必然会责备他,会怪他心狠,不是一个仁厚的君主,甚至会改立那个襁褓中的八皇子为太子。
李承璋不敢再往下想,再也没心思与李斯年继续口舌之争。
他想阻止崔元锐与李泓说话,但他现在根本找不到借口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元锐一边向李泓低声说话,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瞥向他。
李泓听了崔元锐的话,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底满是凝重之色,频频看向他。
看到这一幕,李承璋越发心虚。
宴席上,舞女们载歌载舞,贵人们推杯换盏,李承璋却有些走神,有意无意看向主座上的李泓。
崔元锐说完话后,李泓显然没了心思,一手捋着胡须,有些坐立不安。
又过了一会儿,李泓起身离开,在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回头瞧了一眼李承璋,摇头叹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李承璋攥紧了手中的酒樽。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不能再错失第二次。
李泓走后,李承璋也寻了个借口离开。
李承璋去找伺候李泓多年的老黄门。
这个老黄门是李泓的心腹,对李泓最是忠心不过,李承璋花了好多功夫,才撬开了他的嘴,又设计让他不得不跟投向自己,帮助自己争夺皇位。
得益于这个老黄门在李泓面前不断说李承璋的好话,李泓对李承璋的刻薄寡恩的形象才得以扭转,继而对李承璋颇为赞许,隐隐动了再立李承璋为太子的心思。
李承璋找到老黄门,二人走到他们平日里说话的地方。
这里假山灌木林立,甚少有宫人来此,正适合说悄悄话。
李承璋查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开门见山问道:“崔元锐与父皇说了什么?”
行事一贯陈文娜的老黄门,此时面上有几分慌乱之色,声音也有些急,道:“殿下,您的那些事情,怕是被崔元锐知道了。”
“刚才崔元锐突然闯入宫宴,说有要事告知陛下,陛下遣退了老奴,单独与崔元锐说了几句话,可说完话,陛下的脸色便变了。”
“这些我都知道。”
李承璋顾不得保持往日礼贤下士的贤王模样,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老黄门的话,问道:“我的哪些事?崔元锐究竟知道了多少,又与父皇说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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