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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来的血仇,只有用血才能偿还。
  程彦擦了一把脸,闭眼再睁开。
  心底的难受与压抑,似乎转成了渴望,对鲜血的渴望,对恨不得将北狄碎尸万段的渴望。
  远方隐约传来声音难辨的喊杀声,程彦抽出腰间佩剑,迎着山谷中吹来的刺骨的腥臭的寒风,朗声道:“儿郎们!”
  “镇远侯的英灵与我们同在,今日一战,为惨死此地的镇远侯,为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北狄的烧杀抢掠!”
  “请将你们的性命交于我,不杀北狄,势不回还!”
  “不杀北狄,势不回还!”
  将士们的声音响彻山谷,弓上弦,剑离鞘,马蹄声如同雷震,冲进北狄的屠/杀/场。
  两军会战,山谷成了巨大的绞肉场。
  陨将台的另一端,许裳听到夏军的声音传来,瞳孔骤然收缩,慢慢放下手中准备点燃浸染了烈酒的粮草。
  在躲进陨将台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等来援军。
  长公主不会打无谓之战,她最后的作用,是将北狄引到陨将台,能拖一时是一时。
  只要她拖住了北狄的主力军,以长公主只筹谋,多半会去云城,
  用她和万余将士的性命换取云城,这场战役才有意义。
  所以她将烈酒撒满了周围,待自己的人全部战死,待北狄冲进陨将台,这里便是一场火海。
  能与战功赫赫的镇远侯死在同一个地方,她颇感欣慰,日后那人想起镇远侯,便会想起葬身此地的她。
  她没甚舍不得的。
  她算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自己会等来援军。
  大雾弥漫,她看不清来救自己的究竟是谁,只觉得那人傻得很。
  夏军来得突然,开路的先锋军冲散了北狄的阵型,方城将士们鲜明的烈焰披风闯入她的视线。
  方城的人?
  许裳秀眉微动,须臾间,想明白了一切。
  是程彦。
  只有程彦能想出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许裳闭目再睁开,眼底一片清明,道:“前军变左翼,后军变为前军,与方城将士一起冲阵!”
  长公主绝对不可能让程彦带太多人来救她,程彦必然做了其他的布署。
  电石火光间,许裳想到了程彦的谋划,一一吩咐下去。
  北狄见方城将士倾巢而出,知晓方城此时空虚,不愿与夏军继续缠斗,且战且走,往方城撤退。
  他们如程彦事先预料的一样,没有走最近的那条路,走了有李夜城埋伏的那一条。
  早就安置好的诸葛连/弩终于发挥了它的威力,北狄人死伤惨重,仓皇逃入方城。
  李夜城带领将士们清点北狄人的尸首。
  许裳与程彦多日未见,此次又是劫后余生,自然有许多话要讲。
  星光满天,许裳倚在程彦的肩头,抬头看着夜幕中的银河。
  二人正在说话间,李夜城清点完尸首回来了。
  星光洒在他英气的脸庞上,他碧色的瞳孔中清楚地印着程彦一人。
  许裳看此垂眸,笑笑道:“恭喜阿彦,好事将近。”
  此次大胜,李夜城回朝便会封侯,大夏的公主与翁主非侯不尚,李夜城喜欢阿彦许久,封侯之后,必会求娶阿彦。
  第69章
  程彦笑道:“兄长立此大功, 自然是好事。”
  她不是没有听出许裳的言外之意,但在她心中,李夜城只是兄长,也只会兄长, 她想象不来自己嫁给李夜城的模样。
  更何况, 在知道许裳喜欢李夜城的情况下,她怎么会嫁给李夜城?
  君子不夺人所好,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 也从来不遵守君子的那一套守则,但在感情上面, 她还是稍微遵守一下的。
  她与许裳那么要好, 如果可能,她更喜欢嫁给李夜城的是许裳, 而不是她自己。
  这几日来了边关, 她发现李夜城是紧张许裳的,是战友的同袍之情也好, 是其他感情也罢,她觉得许裳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若与李夜城相处久了, 李夜城必定能发现她的好,而后与她渐生情愫, 修成正果的。
  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程彦不留痕迹绕开话题, 道:“不止是兄长, 还有裳姐姐你, 等我们回京了,舅舅都会有封赏。”
  “只是可怜了我,我是偷偷来的,不能叫舅舅知道,舅舅自然也不会将战功算在我头上。”
  程彦的话说得委屈巴巴,李夜城莞尔,道:“无论天子赏赐了什么东西,只要你要,只管拿走便是。”
  一旁的篝火熊熊燃烧,火光跳跃在许裳脸上,许裳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早就知道李夜城喜欢的是程彦。
  以前的李夜城,因为身份与程彦太过悬殊,尚能克制自己对程彦的感情,如今李夜城屡立战功,那藏不住的喜欢,便尽数流淌出来了。
  许裳笑了笑,敛着的眼睑里有些苦涩味道。
  她早就知道的,也早就做好了李夜城封侯之后便会求娶程彦的事情,只是看到李夜城待程彦这般亲密,心里还是发苦。
  像是在黄连水里泡过的一般。
  察觉到许裳的失落,程彦握了握她的手,向李夜城道:“哥哥可不能偏心,帮你的,不止我一个,还有裳姐姐。”
  “裳姐姐又给哥哥送马送军粮,几次三番为哥哥涉险,哥哥准备如何谢她?是不是与我一样,只要她要,兄长就会给?”
  李夜城道:“自然。”
  程彦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许裳助他良多,他心里想着报答许裳,可边关战事繁忙,他与许裳虽然同在雍州城,但见面的机会却不多,莫说报答许裳了,就连与许裳多说几句话的机会也没有,只能从亲卫那里听到许裳的消息。
  李夜城双手抱拳,向许裳行了一个大礼,道:“许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姑娘若有差遣,我必为姑娘赴汤蹈火。”
  许裳浅浅一笑,眼底像是蕴着清河不散的烟云,温声道:“李郎君不必拘礼,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程彦听他们的称呼还是这般生疏,忍不住笑道:“哥哥,你还叫什么许姑娘?”
  “那日咱们在雍州城,你听到裳姐姐下落不明的消息,情急之下唤的可是‘阿裳’,才不是什么‘许姑娘’呢!”
  许裳一怔,蕴着水光的眸子看向李夜城。
  李夜城面色微尬,解释道:“长公主在我面前只将姑娘唤做‘阿裳’,我听得久了,便学了她的称呼,姑娘莫怪。”
  许裳轻轻一笑,道:“既是如此,你以后便唤我‘阿裳’吧。”
  程彦推了一把李夜城,打趣儿道:“哥哥发什么愣?裳姐姐让你唤她‘阿裳’呢!”
  李夜城面上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在程彦的起哄下,还是跟着程彦唤了一句阿裳。
  篝火将许裳的清雅的脸照得微红,她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程彦见李夜城与许裳的称呼不再像最初那般生疏,悄悄松了一口气。
  李夜城性子与李承瑾大不相同,李承瑾虽然温柔腼腆,但在喜欢她的事情上,从未隐瞒过她,她直接拒绝,倒也有话可说。
  可李夜城从未说过喜欢她,待她是兄长待妹妹一般,从未做过越礼之事,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跟李夜城说什么我不喜欢你,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之类的话。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许裳的话提醒了她,李夜城现在没有表示什么,不代表他以后不会表示,他现在不说,是因为他与她的身份太过悬殊,等他还朝封侯,怕是多半会向舅舅求娶她。
  程彦揉了揉眉心。
  她可不敢让这种事情发生。
  舅舅在薛妃的挑唆下,现在对她已经起疑了,她若再嫁了个功高震主的李夜城,只怕舅舅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李夜城说清楚,别让李夜城在舅舅面前说求娶她的事情。
  现在还不行,她现在若说了,只会分李夜城的心,战场上以命搏命的人,一旦分心,便是尸首异地,她不敢冒这个险。
  只能等打跑了北狄,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时候说。
  程彦打定了主意,笑着与许裳李夜城说着话。
  夜色渐深,明日还有一场大战,李夜城没与她们说太久,便嘱咐她们好好休息,来应对明日的硬仗。
  李夜城离开了,程彦与许裳略微梳洗一番后,便躺在了营帐中的榻上。
  累了一天,程彦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便准备闭眼去睡。
  躺在她身边的许裳,却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觉。
  程彦见此,便问了一句:“裳姐姐有心事?”
  许裳的声音温柔:“没有。”
  “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程彦翻了个身,抱住许裳,像小时候谢元仍在,她们在宫里没有炭火,冬天很冷,她们依偎着相互取暖一般。
  “哥哥只是哥哥。”
  程彦说道。
  她的声音刚落,许裳的肩膀颤了颤,程彦继续说道:“这一辈子也只会是哥哥。”
  “阿彦.......”
  黑暗之中,许裳闭了闭眼,侧过身,与程彦面对面。
  程彦快要睡着了,许裳拂了拂她的发,温声道:“他........那么好,你怎就不喜欢他呢?”
  许裳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李夜城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冬天,清水桥上结了厚厚的冰,她的马车行得太快,在冰上打了滑,将她甩出马车。
  李夜城从天而降,救下了即将摔下桥的她。
  如果只是这样,是不足以引起她的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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