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饮鸩止渴一般。
十五六岁时的喜欢,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可言。
谢诗蕴便将华京城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说给六公主听,说完之后,与往常一样,又提起了程彦。
“妾是个没福气的,远不比安宁翁主出身高贵会蛊惑人心,哪怕与王爷退了婚,还勾着王爷,让王爷对她念念不忘。若她专心待王爷,王爷再去求陛下重新赐婚也没甚么,左右陛下还是希望安宁翁主嫁入天家的。”
谢诗蕴幽怨道:“可她对王爷三心二意,勾着王爷,还瞧上了李斯年那个道士不道士,皇子不皇子的人。”
“不过说起来,李斯年的确生得好,妾曾远远瞧过两眼,委实是神仙中人,不与咱们凡夫俗子同列。”
六公主喜欢李斯年,怕引起六公主的反感,谢诗蕴提起李斯年时,大多是赞美的态度,但今日不同了。
她已经铺垫了这么久,六公主一厢情愿的美梦,是时候醒了。
谢诗蕴道:“不过这个谪仙一般的人,遇到了安宁翁主,还是落了俗套。”
六公主秀眉微蹙,问道:“此话怎讲?”
谢诗蕴道:“公主殿下,您觉得李斯年如今与安宁翁主交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程彦仗着自己让李斯年自由在华京行走的恩德,便让李斯年日日陪在她身边”
“他那般高洁出尘的一个人,怎么会瞧得上安宁翁主那个顶俗气的人?若不是安宁翁主代掌长公主之权,强要他留在身边,只怕他根本不会多瞧安宁翁主一眼。”
六公主不动声色道:“我瞧着只怕未必。”
“你也说他出尘高洁,如谪仙一般,怎会去屈尊降贵讨好程彦?”
“怎么不会?”
谢诗蕴眸中精光一闪而过,道:“旁人不知道安宁翁主的势力,公主殿下难道还不知道吗?我家王爷是如何被废的,崔家如何倒台的,吴皇后娘娘如何被幽禁宫中的,中间一宗宗,一件件,哪一点少了她的手笔?”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比之皇太子也不差分毫了。”
“李斯年再怎么不想陪着她,但只要她一声令下,李斯年便会被卫士们带到她身边。”
说到这,谢诗蕴声音微顿,略带叹息之感:“只是可惜了李斯年,那般不沾烟火的一个人,却要委屈自己讨好一个最是俗气的人。”
“妾在御花园中见过他们两个几次,李斯年神色多是淡淡的,瞧着不大开心的模样,也难怪,与自己最不喜欢的人相处,能有什么好脸色?”
六公主轻啜一口茶,心口止不住难受起来。
发现自己喜欢上最不该喜欢的人时,她不是没有挣扎犹豫过,可是这颗心,在遇到李斯年的那一刻,便不再属于自己了。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与李斯年在一起,唯一的心愿,是李斯年离开三清殿,过得畅快些。
如今李斯年离了三清殿,可他依旧不畅快——他本是天家皇子,却因为程彦鼓动长公主发动兵变,导致自己成为天家禁忌,困守三清殿,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三清殿,却要日日陪在跟他有血仇的程彦身边。
他如何开心,如何畅快?
六公主握着茶杯的手指微紧,茶水轻轻晃动。
谢诗蕴余光扫了一眼,状似无意道:“若是没有安宁翁主便好了。”
“没了她,这天下才是李家的天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大夏是她的一言堂,陛下又对她的话听之任之,把她宠得比皇子公主们还要尊贵。”
“明明不过个翁主,却嚣张跋扈成这样。”
六公主眸光轻闪,神情若有所思。
是了,若没有程彦,这天下是李承璋的天下,她与李承璋素来交好,让李承璋赐给她一个夫君,并不是什么难事。
李斯年虽然是天家子孙,但与她的关系并不近,天家最讲究规矩,也最不讲究规矩,只要她喜欢,只要她求了李承璋,李承璋连谢诗蕴都纳了,是不会拒绝她这个小小的要求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一个天家公主,却要尊着敬着程彦一个翁主,更要眼睁睁地看着李斯年在程彦那里受苦。
六公主又饮了一杯茶。
天家的人,最信命,也最不信命,她不信自己一辈子被程彦这个翁主死死压制。
六公主含笑道:“不说她了,她是祖母与父皇的眼珠子,咱们说再多也无用。”
“听闻丞相杨奇文最近惹上了官司,杨奇文的孙女是四哥的未婚妻子,他如今出事,想来四哥也不大好手吧?”
谢诗蕴心里明白,六公主这是上钩了。
咬人的狗不爱叫,六公主出手,她只需要等程彦的好消息便是。
只是现在,她还需要给六公主放出些风声,好方便六公主行事。
谢诗蕴秀眉微蹙,做出一副苦恼的面容来,道:“可不是么,王爷这几日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
六公主的鸾轿出了府,谢诗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玄月给她轻轻揉着肩,奉承道:“姑娘神机妙算,六公主终于上钩了。”
谢诗蕴闭着眼,道:“不是神机妙算,而是世间哪有女子愿意看到心爱之人受苦的?”
六公主是初经□□,李斯年又委实生得好看,有让人为他生,为他死的资本,莫说只是让六公主为了李斯年除去程彦了,只怕让她去做更多事,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天家的人瞧着精明,但在感情上,却是最容易上头的。
如六公主,如李承瑛,如李承瑾,甚至,如李承璋。
想起李承璋唤着程彦名字的温柔,谢诗蕴手指微紧,声音凉了一分,问道:“我要的人有没有找到?”
玄月给谢诗蕴揉肩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儿,方劝道:“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谢诗蕴闭了闭眼,手指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轻声道:“我被天子灌了一碗红花,此生都不可能为承璋生下一男半女,如今承璋不过是对我有几分怜惜之情,我又颜色正好,他才愿意时不时来瞧我两眼。”
“可色衰爱弛,我又无子女傍身,等杨家女进门,等承璋膝下子女一大群,这偌大王府,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玄月听得心头一酸,道:“姑娘,您受委屈了。”
谢诗蕴笑了笑,笑容却达不到眼底,眸中冷光一片,道:“一时的委屈,算不得什么,日后的荣华,才是最为重要的。”
玄月垂眸说是。
谢诗蕴便道:“将那人带来吧,我日后造化如何,还要仰仗于她。”
玄月便走出殿,让人带进来一个小女孩,推到谢诗蕴面前,道“姑娘,您瞧瞧,是不是这个人。”
谢诗蕴透过菱花镜淡淡瞧了一眼。
女孩不过十四五的年龄,肌肤如雪,乌发如瀑,凤目上挑,嘴唇殷红,与她最讨厌的那个人有着几分相似。
谢诗蕴便转过了身,带着护甲的手指落在女孩脸上,一寸寸滑至女孩的下巴,强迫女孩抬起头。
女孩瑟瑟发抖,谢诗蕴道:“模样倒有几分相似,只是这畏首畏尾的性子,却是不大相似。”
“也罢,好好调/教着。”
谢诗蕴松了手,冷声道:“一月之后,我要她出现在承璋面前。”
生不了孩子,那便借腹生子。
李泓毁了她当母亲的权利,她也会毁去李泓所在意的一切。
..........
六公主从谢诗蕴的院子里出来,深深地瞧了一眼巍峨高耸的宫墙,对侍女道:“去长公主府邸。”
侍女奇怪道:“公主殿下,长公主如今远征,咱们又与安宁翁主素无往来,好不好的,咱们找她做什么?”
六公主温柔一笑,眼睛却黑得吓人,道:“告诉她一个让她方寸大乱的消息。”
六公主的鸾轿来到长公主府。
程彦对六公主的到来颇为意外。
舅舅与外祖母极度宠爱她,导致她与公主们的关系一直淡淡的,六公主没了生母,一直跟着吴皇后过活,吴皇后针对她那一会儿,六公主也曾为吴皇后摇旗呐喊,被她不轻不重地刺过几句。
吴皇后倒台后,她与六公主原本便不大好的关系越发生疏了,除却天家宴会外,私下从无往来。
程彦想了半日,也想不到六公主找她何事,但也不好把六公主一直晾着,便让人请六公主过府。
紫苏奉上了茶,六公主谢过,并未饮茶,神色忐忑不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程彦更加疑惑了,便问:“六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六公主点头,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让这些人都下去。”
程彦虽然不解,但六公主素来沉稳,甚少有这种六神无主的模样,必是发生了极为凶险的事情,才会让她如此惊慌失措。
程彦遣退屋里伺候的人。
六公主一连喝了几盏茶压惊,方抬头看着程彦,颤声说出自己在谢诗蕴那里听来的话:“李夜城危险!”
“杨奇文早在军队里安插了细作,十二月之前,必会让李夜城死无葬身之地。你快想办法去救他!”
程彦心头一惊,险些打翻自己手里的茶杯,须臾之间,又连忙回神,眯眼问道:“这些话,六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
第64章
六公主满面惊慌, 吞了吞口水,说道:“我不是有意吓你,这件事是真的,要不然我才不会来找你。”
程彦颔首, 不动声色打量着六公主, 道:“我知道,我不是怀疑六姐姐故意吓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到底从来传出来的。”
哪怕六公主不说, 她也知道,杨奇文一直有害李夜城的心思, 她只是不知道, 杨奇文会如何动手。
为了提防杨奇文对李夜城下黑手,她能做的全部都做了——让孙家人寸步不离李夜城, 还让许裳去了边关, 时刻查探周围人的异动。
尽管做了这些事,可她还是觉得, 李夜城仍然是不安全的。
当年镇远侯身边也是围得如铁桶一般,可是他还是着了谢家人的道,与数十万将士一起埋葬边关, 至今尸骨都不曾寻回。
世家们想害一个人,法子实在是太多了。
更何况, 罗生暗卫们查到杨奇文有过被北狄俘虏的经历, 在北狄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因他会讨好人, 族中又送了不少财宝给北狄,北狄这才将杨奇文放回来。
杨奇文回来之后,一改往日作风,大肆敛财,未尝没有北狄私下向他勒索的缘故。
这样一个与北狄私下有往来的人,如一颗定时/炸/弹一般,他若铁了心想害死李夜城,只怕有的是办法。
程彦心中焦急,但面前的六公主面如土色,她只得压下心中的疑问,去安抚六公主。
在程彦的安抚下,六公主渐渐镇定下来,说话也不像刚才那般语无伦次。
程彦又给她倒上一杯茶,耐着性子温声哄道:“你别怕,慢慢说。”
六公主将茶水一饮而尽,面上不再是刚才的苍白如纸,恢复了几分血色,徐徐向程彦道:“你知道的,我素来与四哥谢诗蕴交好。”
程彦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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