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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伺候他的人连忙去给他捶背揉/胸,可人高马大的,照顾人的动作也是笨手笨脚的,老孙头被他这一折腾,咳得更厉害了。
  程彦看了一眼身后的半夏。
  半夏走上前,道:“我来吧。”
  那人半信半疑,警惕地看着半夏,好似半夏若稍有不慎,他便能拧断半夏的脖子一样。
  半夏丝毫没有将他眼中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道:“你这样是不行的。”
  半夏将引枕让孙老头背后垫了垫,又轻手轻脚给孙老头顺气。
  在她照顾下,孙老头面上好了许多,伺候孙老头的那人见此,原本横眉冷对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对她深深行了一礼,因自己刚才对她的不敬,向她赔礼道歉。
  半夏摆了摆手,顺手给孙老头把脉,问道:“老人家现在用的是什么药?”
  孙老头抬眉看了看半夏,声音微弱,问道:“姑娘懂医?”
  程彦的衣服首饰没有带家徽,他也看不出程彦的身份,不过瞧着程彦的通身气派,浑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甚至就连身边的一个侍女,都是懂医的,看来他这次是惹上了□□烦。
  孙老头心中有些后悔,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后悔也无用,只想着程彦年龄小,纵然出身大家,可生活的阅历到底不如他,他寻些话将她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等她一走,他拿了银两与药物,便远远地离开这儿,终生不再踏入华京半步。天长日久,兴许便能将这件事躲过去了。
  孙老头这般想着,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半夏点头道:“略识一些。”
  孙老头虚虚咳嗽着,对身边人道:“带这位姑娘去瞧瞧我用的方子与药汤。”
  那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漫不经心饮茶的程彦,没有动。
  孙老头又道:“这位贵人是识礼之人,去罢。”
  若真想与他动粗,刚入门便会让她的侍卫下手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还让她的侍女来给他看病。
  那人这才带着半夏去看药。
  程彦放下了茶杯,笑了笑,道:“老人家的口音倒有些华京味道。”
  至于其他人,说的话全是偏北方的口音,完全不同音华京的官话。
  孙老头的声音有气无力,道:“我是年少离的家乡,他们都是我在外面收的孩子。”
  “他们都是孤儿,没来过华京,只随着我走南闯北的,自然是不会说京话的。”
  程彦便道:“老人家心善。只是不知道老人家在外面作何生意?要养活这么多人,寻常的生意怕是不行吧。”
  多半是打家劫舍的行当。
  她曾听兄长李夜城说过,北方有马贼,少者十几人,多者上百人,来去如风,极其悍勇。
  他们的马快,做事又隐蔽,官府找不到他们巢穴,也无从下手,只能提醒过路人小心提防,护着派兵护送过路人。
  她在清河郡时,跟着表姐许裳学了相马之术,孙家人虽然将马安置在茂密的树林后面,让她瞧不见马的模样,可从树林中时不时传来的骏马的嘶鸣中她也能分辩得出来,孙家人的马,才不是平原之地的马。
  他们的马,比之出征北狄的大军的战马也不逞多让。
  孙老头平静道:“也不是什么大生意,不过是边陲小国物资匮乏,咱们大夏的一些绸缎茶叶与瓷器,随便运过去一些,便能卖出比大夏高几十倍的价格。”
  “这种生意利润虽然丰厚,但路上难免会遇到拦路抢劫的马贼劫匪,我收了这么多人,一来看他们可怜,二来,也是为了做生意。”
  程彦点点头。
  孙老头的解释倒也说得通。
  她来的路上观察过了,孙家的这些人,手上都有练武之人特有的茧子,个个又悍勇无比,瞧上去不像是做正经生意的人,但孙老头若是与大夏周围小国做生意,那便没甚么问题了——若是他们瞧上去都如中原商人这般和善,只怕早就喂了野狼的肚子。
  程彦笑道:“说起丝绸瓷器,我家里倒是有上一些,老人家往外面送的是云锦还是蜀绣?”
  “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老人家既然是做生意的人,不若有钱大家一起赚,这华京城的丝绸铺子,大多是我家的。”
  孙老头不动声色道:“云锦是贡品,老头子哪敢去卖?倒是蜀绣多一点,蛮人们都喜欢,姑娘若是有心合作,我便找个人跟姑娘回去,瞧一瞧姑娘家里的蜀绣。”
  程彦眸中精光一闪。
  这只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说起云锦与蜀绣,不过是想试探老孙头的虚实罢了,看他究竟是不是做生意的。
  云锦是贡品,除了天家子孙与天子赐下的人家外,寻常百姓根本不能穿。
  蜀绣虽然也是贡品,但到底不如云锦珍贵,天家也未禁止寻常百姓穿,故而家中有钱有势的,倒也穿得起。
  只是今年蜀地大雨,蚕宝宝们没有桑叶吃,织不来布料,绣娘们更是无工可做,以至于蜀绣寸缕寸金,就连她舅舅那,也不过才得了几匹而已。
  天家尚且如此,孙老头上哪弄来的蜀绣,去卖给蛮人?
  程彦放下了茶杯,浅笑道:“刚才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刀疤脸,他对我不敬,被我的人擒下了,如今丢在山脚下。”
  既然试探出了结果,她便没必要再跟孙老头绕圈子了。
  算一算时间,叔父也快把林修然带过来了,她要在叔父到来之前,让孙老头把事情真相全盘托出。
  第54章
  孙老头眼睛轻眯。
  他倒是小瞧了眼前的少女。
  面前少女衣着华美, 做工考究,必然非富即贵,带的人身上虽然没有家徽标志,但都是练家子, 他见了, 自然是不敢轻视。
  可华京城最不缺的便是贵人,天下落下来一块砖,便能砸死三个贵人。
  他的手下不听他的劝, 瞒着他,早早地将那些事做下了, 如今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少女的身份再怎么贵重,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对付过去。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找他做生意的那位贵人。
  那位贵人位高权重,想来不怕眼前这位少女的。
  这般想着, 孙老头慢慢静下了心, 道:“我瞧着贵人是大家出身,越是大家, 便越讲究一个理,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未听说有人对自己不敬, 便能将那人抓起来动私刑的。”
  “寻常人是没有这种权利。”
  程彦眨了眨眼,笑道:“可我是翁主啊, 我母亲是长公主, 舅舅是当今天子, 太子得罪了我, 我都能将他废去皇储之位,更何况旁人?”
  说这种话,她一点都不脸红,反正在世人眼里,她就是嚣张跋扈连太子都要对她退避三舍的安宁翁主,哪怕她不曾在舅舅面前说过李承璋的坏话,世人也觉得是她搞掉了李承璋的太子之位。
  既是如此,她何必遮遮拦拦说不是她做的事?
  倒不如痛痛快快认下了,还能狐假虎威一番。
  孙老头被程彦的话噎得一滞。
  废太子李承璋与程彦的恩怨,他倒是听过几耳,说是李承璋见异思迁,爱上了别的女子,程彦恼羞成怒,连同长公主向天子施压,逼迫天子废了太子。
  孙老头脸色微变。
  他根本不知道番薯是程彦种下的。
  他病重,找了许多坐堂医都不中用,直到前一段时间,他的手下孙风偶然得遇一位高人,在高人的调理下,他的身体慢慢好转起来。
  他心中高兴,正想着如何答谢高人时,他的手下接二连三出事,被官府抓了去,生死不知。
  他派了许多人花了无数银子去打听,方知道连年征战,官府手中无钱,便打起了黑吃黑的主意来,只要银子送足了,他的那些手下也会被放出来。
  想他横行多年,从来是他打劫旁人,哪里遇到过被旁人打劫的事情?
  他怒火攻心,便又犯了病,弄得那位高人也束手无策,只说若想根治他的病,需要一味药来做药引子。
  他病得迷迷糊糊,后面的事情便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到了华京城外的祖籍山头上。
  ——他的手下与华京城的一位贵人做了一宗交易,要他拔去种在他山头上的东西,事成之后,不仅会给他续命的药引子,还会送他黄金万两。
  他深感事情颇为蹊跷,可手下们已经将这件事做过了,他后悔也来不及了,程彦已经找上门了。
  若他知道番薯是程彦种下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来山上拔番薯。
  孙老头干裂的嘴唇微动,藏于袖子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程彦看出了他的异样,继续笑着道:“太子尚且如此,旁人的性命在我这里更是贱如草芥,老人家今日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明日午时,我便将那些人头送过来。”
  大抵是跟李斯年相处久了,学了李斯年的心狠手辣,她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出那些要人性命的话。
  程彦道:“算一算,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头吧,正巧老人家的身体病入膏肓,不日便要赴死,黄泉路上,与他们结伴而行也不孤单。”
  “咳咳——”
  孙老头剧烈咳嗽着。
  面前少女笑得极甜,可话却说得极其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孙老头终于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一位太岁。
  莫说是他了,哪怕与他做交易的那位贵人,遇到了眼前这太岁,只怕也要绕道走。
  若是知道这番薯是程彦种的,若他没有病重昏迷,若他的手下没有被官府抓去,说什么他也不敢接这单生意。
  说起来,都是他身体支撑不下去,急需要那味药续命,手下人他这个模样,病急乱投医,什么也没问清,便急匆匆过来了。
  若是他身体健康,不需要药物续命,他的手下怎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华京做这种事?
  孙老头心中自责不已,道:“翁主何苦来哉?”
  他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若能用他的性命平息程彦的怒火,放了他的手下,那他会毫不犹豫去做。
  这些人都是打小跟着他的,他实在不愿意看他们给他陪葬。
  孙老头有气无力道:“这些人都是听我的命令行事,千错万错,都是老头子一人的错,翁主要杀要伐,将我的性命取了便是,何苦连累他们?”
  “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
  程彦道:“纵然将你们全部杀了,也弥补不了你们犯的错。”
  孙老头根本不曾意识到自己究竟闯了什么祸,还在讲江湖义气护着手下人,见此,程彦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接道:“你可知道这些番薯是做什么用的?说句不怕你透露出去的话,北伐大军所带的粮草只够支撑三月,这些番薯,是数十万将士们军粮。”
  她知道马贼残暴,没甚么大局观,更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去做马贼,可这伙儿马贼的胆子实在大,竟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打她的主意也就罢了,但这些红薯可是军粮,能决定北伐大军战败与否的关键。
  程彦冷声道:“你把这些军粮毁了,大军如何与北狄作战?前线溃败,边关百姓只能任由北狄抢掠。”
  孙老头一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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