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霜被小丫头请入了院子,扑面而来的尽是戏曲中的脸谱画,有的画在柱子上,有的画在墙壁上,很是别致,而在主屋的墙壁外有一张硕大的脸谱吸引了容吟霜的注意,倒不是脸谱画的有多么精致,而是那脸谱下的画匠落款处的名字:尤景天。
府尹尤大人的名字竟然赫然出现在这里,让容吟霜心中的猜想就更加切实了。
对小丫头问道:“请问你家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小丫头给容吟霜倒了一杯清水,就恭恭敬敬的坐在下方,说道:“我家姑娘已经出门两个多月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容吟霜端着水杯奇道:“两个多月?”
庆丰园的人说她半年未曾出现,这里的小丫头说她两个多月没回来,到底哪个时间是正确的呢。
又问:“你家姑娘最后离开家时,是跟谁出去的?”
小丫头想了想,说道:“跟我家老爷呀!”
“你家老爷是……姓尤?”
容吟霜猜测问道。
小丫头连连点头:“对对,夫人也认识我家老爷吗?”
容吟霜笑了笑,没有作答,过了会儿后,又问:“那你家姑娘最后走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小丫头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家姑娘从前跟老爷出门时都是很开心的,不过最后一回却是不开心的,是我家老爷拉着她上的马车,还说什么一会儿就回来……结果,直到今天都没回来过。”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嘿嘿。大家猜猜,芳菲是那个鬼吗?怎么死的?
☆、第91章 问因
容吟霜为了府尹府的事情,向老太太告了两天的假,还被孙嬷嬷奚落了半天,说她这才来了两天,就要歇两天,实在太不像话。
容吟霜一边认错,一边给老太太请安。反正就是说什么都不发脾气,做什么都尽心尽力。
幸好,老太太自从翠萍事件之后,整个人也像是没了那么多的戾气,待人接物和气多了,虽然也对容吟霜告假之事有些不满,但终究没多说什么,孙嬷嬷告状,她也只当没听见,让容吟霜来了就到她房里抄经去了。
容吟霜只见老太太的卧房正门处挂着一副大大的画像,画中之人那么眼熟让容吟霜不禁觉得有些臊的慌,却又不好说什么,尽量做到心态平和,一如既往的向老太太请安。
她抄经抄的顺了手,动作也就快了许多,从前两个时辰只能抄十张纸左右,现在如果没有错字的话,一回两个时辰能抄出近二十张纸来,按照子然居士说的,纸张保持整洁,字体保持端秀,老太太就是想找茬儿也找不出茬儿来,交了任务之后,容吟霜就从郡王府出去了,老太太也没有多留。
容吟霜走出郡王府之后,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等她,而早晨送她来的马车已经不知去向。
顾叶安从马车后头掀开帘子,对她招手说道:“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呀。”
容吟霜惊喜的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坐上了马车,说道:“你今日怎的有空来接我?”
顾叶安佯装生气:“我若不来接你,怎会知道你每回来这儿竟要待到这个时辰?都未时一刻了,吃午饭了吗?”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吃了,老太太用膳的时候,赏了我一碗银耳羹。”
顾叶安蹙眉:“一碗银耳羹?她就没再给你上点其他的?”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一碗银耳羹就够了,还要吃什么呀,我的胃口又不大。”
顾叶安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觉得心疼极了,握住她的柔胰说道:“明儿开始别来了。老太太那里我去说,再由得你折腾下去,还指不定折腾出什么祸乱来呢。”
“那怎么行?”容吟霜立刻反驳:“老太太如今对我已经稍微有些改观了,我若现在放弃,她岂不是就要将我定为无良无心之人,今后就更加不会接纳我了。”
顾叶安在这方面比较执拗,说道:“不接纳就不接纳,你又不是靠她过活,再说我们又不住在郡王府里,今后也算不得是一家人,你不必太在意老太太的感受。”
容吟霜对他无奈一笑:“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真的有分寸的,你就别管了,不就是一顿饭少吃几样菜式嘛,这有什么呀!你也别把这件事想的太严重了,生活里本来就是要糊涂一点才过的舒畅嘛,你要是跟家里人都把所有的事情讲分明了,那就伤感情了。跟外人伤了感情,咱们可以不跟他们交往,可是跟家里人伤了感情,那就会是一辈子的遗憾,将来想弥补都弥补不了了。”
顾叶安看着这个从前他护在掌心的小姑娘,竟然能够说出这番叫人辩驳不得的道理来了,看来她是真的长大了,顾叶安只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他是知道,这种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很惨痛的。
强硬的拉着容吟霜去吃了些东西,容吟霜也跟他犟,他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自从相公回来之后,她每时每刻都是幸福甜蜜的,她想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
容吟霜将府尹府的事情跟顾叶安说了一番,顾叶安一听,讶异道:“戏子?怎么又是戏子?”
虽然这么惊疑,但顾叶安手上剔鱼刺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曾停顿,容吟霜见他这种语气,不禁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什么戏子的事吗?”
顾叶安将剔好刺的鱼肉送到容吟霜饭碗上面,然后才回道:
“是啊。两个月前我与晋王去了吏部于大人府上,他府上也刚死了个戏子,晋王正暗地里彻查那戏子的死因,这回府尹府里的又是戏子,所以我才会感叹戏子怎会怎么多的。”
容吟霜正用勺子吃着鱼肉饭,听了顾叶安的话之后就放下了勺子,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然后说道:“吏部于大人家?吏部是不是管理官员升迁的?”
顾叶安想了想后,点头道:“是吧。就你说的那个府尹,他不是马上就要升迁了吗?听说就是于大人给推荐的。”
“……”
容吟霜陷入了沉思,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了。
两人吃过了饭,一同坐车回到府里,还未进门,却见停靠在顾府门前的一辆马车上跑下来一个管家,见着容吟霜就跪了下来,说道:
“容掌柜救命啊。”
容吟霜一看,这管家竟然是府尹府的,她去过两次,这管家都在府尹夫人身旁伺候,因此不会认错。
顾家的门房走过来,将那管家扶起,容吟霜问道:“怎么了?老管家你慢慢说。”
府尹府管家都快急得跳脚了,说道:
“哎哟,不能慢了。老爷在府里提着剑追杀夫人,说要把夫人杀死才肯罢休。”
容吟霜蹙眉:“什么?”
老管家又道:“昨日容掌柜离开之后,到了晚上,我们老爷又发作了,一个人坐在井边,披头散发梳头发,脸上擦的腥红腥红的,看着可渗人了,一坐就是一晚上,今儿早上我们夫人就去喊了他一声,老爷就突然发怒了,从屋里找了剑就要杀了夫人,嘴里还念叨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容吟霜听完老管家的陈述,叹了口气,转身对顾叶安说道:
“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我去去就回来。”
顾叶安也听她说过府尹府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知道她是去做什么,就提出跟她一同去,容吟霜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了。
一行人,两辆马车,急匆匆的赶到了府尹府。
容吟霜虽老管家入内,让顾叶安在府外等她。
走入府尹府之后,容吟霜就直奔黑气冲天的后院,有了上两回的经验,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地方,就听见后院里脚步声杂乱,言语也是纷纷乱乱,吵吵闹闹的。
不乏‘老爷您快放下剑’‘夫人快跑’之类的言语。
容吟霜走入之后,就看见大概四五个家丁拉着一个举剑发狂的尤大人,尤大人的脸上满是腥红,满身的黑气团绕,而府尹夫人则被他追杀的披头散发,再不能维持任何端庄仪态,在几个丫鬟的保护下,躲在廊下的柱子后头,哭花了脸。
府尹夫人仓皇间看到了容吟霜,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飞也似的向她跑来。
尤大人看见她奔跑,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些力气,将身上的四五个家丁都给甩了出去,提着剑就往府尹夫人那里冲过来,府尹夫人赶在最后一刻躲到了容吟霜身后,只见容吟霜指尖蕴含真气,一点金光点入被附身的府尹额间,让他停住了片刻的癫狂。
趁着这个间隙,容吟霜对府尹夫人说道:
“把院子里所有人都撤走,院门关上,快。”
随着容吟霜的一声令下,府尹夫人连连点头,对园子里所有人挥手,让他们出去,顺便还替容吟霜把门关了起来。
容吟霜点入尤大人眉心的指尖中注入了清心咒,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虽然仍旧满脸戾气,但却是不能动弹分毫。
容吟霜赶忙将几道符纸挥出袖外,在院子的四方处贴出天罗地网符,符咒生效之时,指尖整个院子都被金光包围,院子顶上也是横竖金光交错,形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罗地网。
感觉指尖再不能控制尤大人,容吟霜干脆最后一使力,将尤大人推出十几尺外,尤大人失了控制,卷土重来,周身黑气凝聚,黑弹似的往容吟霜冲过来。
容吟霜提起桃木剑抵挡,一边抵挡攻击一边说道:
“芳菲姑娘。害死你的人在于府,你却来尤府作乱,却是为何?”
黑气听她说话之后,又凝聚成了人形,尤大人的形态在黑雾中不断扭曲,说道:
“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
说着话的功夫,尤大人似乎又恢复了男声:“救救我,救救我。不要,不要杀我!”
说完这些,又恢复女声:“你要死,你说过要与我同生共死,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
尖锐的声音,刺痛着容吟霜的耳膜。
只见尤大人忽男忽女,表情不断发生变化,对容吟霜张着手掌,不断靠近,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水面最后一根浮木般迫切。
可是突然他又变脸,对容吟霜说道: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我不要你救,我要死,我要和芳菲一起去死!”
说着又是一阵癫狂:“不对,我要杀了那个贱女人,我要杀了她!”
容吟霜自袖中抽出一张清心咒的符,打入尤大人体内,只见尤大人突然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身体之中不断射出金光,黑雾还试图继续控制他,容吟霜又打入了一张,才彻底将黑雾自尤大人体内逼出,只见黑雾渐渐成形,幻化成一个穿着戏服,脸上涂得粉白粉白的女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92章 骂人
第一次看见芳菲的时候,容吟霜只觉得这个女人真漂亮,尽管此刻的她看起来十分的阴森恐怖,但是精致的五官却还是能看的出来。
她被逼出尤大人体外之后,尤大人就昏倒在地,院子里只有她与容吟霜对峙着。
只见她对容吟霜怒吼:“你为何要阻拦我!我与尤郎情真意切,这个世上只有我最懂他,也只有他最懂我!我们说过永远不分开,你凭什么阻拦我!”
容吟霜看着她说道:“如何能不阻拦?你已经死了,你们再深的情谊也抵不过阴阳相隔,我知道你身负冤屈,化成厉鬼,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你害人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哈。”芳菲一阵狂笑。化作黑雾在院子里乱撞,可是,容吟霜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符,她想走却是走不了了。
之所以会设这个天罗地网符,是因为容吟霜终于想到,芳菲姑娘并不是死在尤府,而是死在于府,所以,她可以在尤府来去自如,消失于无形。
既然跑不掉了,芳菲的鬼影也不打算再跑了,继续化作人形,与容吟霜辩驳起来。
“鬼害人就不行,人害人又有谁管呢?”只见她垂着水袖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行走,边走便说道:
“我也不想害人。可是呢……他们却将我害的好惨。我说过,我不愿去见那脑满肠肥的于大人,可是他偏不听,说只要我去唱一段戏就好了,可是唱完了戏,那个于大人却对我毛手毛脚,他也视而不见,我被他拖入了房施暴,他也只是埋头不语。我又何曾想还害人?我只是气天道不公,命运不平!为什么只有我受苦,他们这些害人之人却能够逍遥法外,难道做官的命,就真的比贱民要珍贵吗?”
容吟霜首次听芳菲说起那段惨不忍睹的往事,不禁心情沉重,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头脑分明的,说道:
“没有谁的命会比较珍贵,世间之事本就是反复无常,有人上一趟街就被马车撞死,有人采药跌入断崖,有人吃一口饭也会被噎死,千钟人千钟死法,没有人能够逃过一死,你又何必做那有损阴德,让自己永不超生的事呢。何苦来哉。”
芳菲听后有些动容,却仍然坚持:“可是我不服!我不服!他从前与我花前月下,说尽了情话,做尽了□□,可是他又为何能做出那伤害我的事来?我不服,不甘心啊!”
芳菲空洞的声音在院中回荡,听起来刺耳且悲凉。
容吟霜说道:“人心是最难测的。他既骗了你,那你又何须将他再放在心上,那岂不是对你感情的亵渎吗?你死之后,晋王已经在暗地里彻查于大人,相信要不了多久,于大人的罪行就将被公诸于众,害死的你仇怨,也算是能够报了。”
芳菲听后,捧着脸嘤嘤哭泣起来,容吟霜叹了口气后,去到她的身边,挥动桃木剑,将之收服,二十九枚铜钱就此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