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苦笑,认错倒是行,可依着周廷焱的性子,不把隐瞒的所有事都告诉他,他是不会轻易原谅她的,若是真说了,顾澜其实从一开始就骗了他,所谓的仰慕倾心不过是为了活命,那种种讨好的手段,都带着目的呢。
“奶娘,等我弄清楚一件事,我会去找侯爷的。”
顾澜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但她只能先去查清楚,再跟周廷焱把一切摊开了说,到时候,他要和离或是休妻,便都随他,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他。
夫妻俩冷战怎么能瞒过周老夫人,她这几日上火,饭用的都少了,整日拉着葛嬷嬷一起想法子,可惜周廷焱故意躲着她,连个影子都见不着,顾澜那里她又不好去问,真是急死了。
顾澜养好伤,决定回一趟顾府,宋怀璋拿出了她外公留下的账本,证实那两笔总计三十万两白银,当年的确分批送到了顾家,那么她就要回去看看,顾家究竟把银子用在哪了?
她带着奶娘和腊月一起回到顾府,借口去看顾老夫人,在她那坐了一上午,顾老夫人乏了,她便说要回自己院子整理些旧物,顾老夫人自然允准。
顾澜绕过回廊,离得很远就看见顾鸾盛气凌人的朝自己走来,那架势像是要打架似的。
“顾澜,你还有脸回来?”
她一脸怨毒,想看顾澜如从前那般对她低头赔小心,但是没有,面前的女子笑意灿烂,眼尾的弧度都透着嘲讽和蔑视,她变了,不止那张越来越清丽妩媚的脸,还有她身上骤然变强的气势。
顾澜笑的漫不经心,“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
她正愁不能接近账房,想不到顾鸾就出现了,打个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能不高兴吗?
“你家?你是个贱种,如今又嫁了人,这早就不是你家了?”
顾鸾的声音尖利又刻薄,顾澜抬头抚了抚耳鬓的碎发,冷冷一笑。
“是吗?这话是你说的,还是父亲说的?”
顾鸾:“你别拿父亲来压我,今日他不在,我想撵你出去,谁也阻拦不了。”
好极了,顾遥之果然不在,顾澜的试探有了结果,心里微微放松,顾府最难缠的人不在,顾老夫人又年老糊涂,大哥顾正远游学去了,至今未归,只剩一个顾鸾,这是上天赐给她的良机。
顾澜话风一变,眼神透着凌厉:“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须知你如今吃的用的,都是我娘的嫁妆银子,你看不起宋家,却还花着人家的钱,真是不害臊,脸皮厚。”
她知道顾鸾这个人自私又自傲,这句话一定能刺激到她。
果不出所料,顾鸾完全懵了,她怒声叫道:“不可能,我娘贵为郡主,我需要花宋氏的银子。”她拽住顾澜的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顾澜勾了勾嘴角,故意说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咱们去查查账不就知道了,看看你这些年究竟花用了你瞧不起的人多少钱。”
顾鸾给她激的慌了神,可她死活都不信,自己怎么会花宋氏的钱,于是说道:“好,等查完账你就给我滚出去,顾家不欢迎你。”
她说走就走,拉着顾澜来到账房,管家正在对账,看见她们过来十分惊讶。
“大姑娘,二姑娘,您二位怎么到这来了?”
管家觑着两人的神色,生怕她们在账房里闹起来,出了纰漏回头不好跟顾太傅交代。说来也怪,他在顾府做管家二十余年了,可算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平时二姑娘总是温吞的性子,怎么今日竟像是与大姑娘对上了。
更令他吃惊的是,先开口的竟然是顾澜,她对管家客气道:“姐姐方才说要看看往年的账,不知可方便?”
“这怎么行?”
管家第一反应就是摇头,顾太傅吩咐过,账房之地,不让人随意进来,更别说看账本。
顾鸾对顾澜抢在自己前面说话表示不满,当着她的面,今日若是查不成这账本,她在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想到此,顾鸾不得不把对顾太傅的畏惧丢在一边,朝管家命令。
“拿来给我看,有什么事我担着。”
管家为难不已,顾澜见此违心劝道:“还是算了吧,人人心里有一本账,姐姐心里总是清楚的。”
她这么说,顾鸾更觉怒火中烧,把怒气都朝管家发:“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一个奴才罢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管家神色一僵,决定不再掺和她们的事,索性他年纪也大了,在顾家待不了几年,何苦得罪人。
“那二位姑娘等着,我叫他们拿过来。”
管家想着只是看一眼,姑娘家能不能看明白还不一定呢,于是就让下人把账本按年份拿过来,顾澜按照标识好的年份,找到了她出生的那一年。
翻到十六年前的六月,上面有一条记录被墨水给涂黑了,什么也看不出来,顾澜只在底部边缘找到了一个缺字的名字。
好像是轩……
从那半个字里顾澜艰难地推测出这个字。
这是谁的名字?顾澜几乎可以确定这条记录就是那三十万两白银,这么大一笔钱只在顾家的账本上留下一条记录,然后就被转移出去了,不仅如此,记录还被毁了,那么这笔钱究竟去了哪里?
不等她想明白这其中关节,顾鸾已经嘲讽出声:“怎么样?账本上记得清楚,我从没动用过你娘一分钱,怪不得是商户女,张口闭口都是钱,俗气不堪……”
可顾澜这么俗气,钻到钱眼里,镇北侯还是那么宠爱她,甚至不惜命人在帝都到处传她的谣言,顾鸾忽然住了口,再也没有心思说下去。
她想明白了,上次那件事怎么可能是顾澜做的,她若有那么大的本事,在顾家时怎么会轻易被自己欺负呢,她暗暗盯着顾澜,发现她今日确实不对劲,竟然跑来顾家找她的茬,还平白无故说自己花了宋家的钱,甚至要来看这劳什子账本。
“你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随着她问出这句话,顾澜的脸色沉郁的吓人,“那还不是你逼的。”
顾太傅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顾澜在心里飞快地思考,她不能再等了,她要把这一切告诉周廷焱,那个轩字,她依稀记得,当今洛王的名字里就有一个轩字。
顾澜转身就走,对身后顾鸾的怒骂声毫不在意,把那一连串的“滚”“贱种”之类的肮脏字眼统统甩在脑后,顾澜见到在前院焦急等着的奶娘和腊月,带着她们一起离开顾府。
马车拐到靠近食鼎斋的那条街上,她忽然叫了停:“等等,李贵,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买两盒点心。”
顾澜是去拿宋怀璋手中的账本的,她总不能没有丝毫证据就把周廷焱牵扯进来,那一位毕竟是先帝的亲兄弟,轻易撼动不得。
本是谨慎的一个举动,但她不知周廷焱从那一日开始就一直让暗卫盯着她,此刻跟随的暗卫看见了,立刻回去侯府传信。
周廷焱听闻消息时,并没想到顾澜敢背着他去见宋怀璋第二次,他已经管不了这其中是否有苦衷,因为她这个举动是在挑衅他的尊严。
侯爷先前只想冷着她,等她受不了,将所有事情向他坦诚,可他失去耐心了,顾澜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若是不逼她,她只会一次次缩回壳子里,继续跟他耗着。
周廷焱闭目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写下了一封和离书,然后命人送到顾澜那里,侯爷在赌,赌她回来看见这封和离书,会不会过来挽回他。
不,不必挽回,只要她说一句她错了,以后都会相信他,对他坦诚相待,周廷焱就愿意原谅,并且不留一丝芥蒂。
他其实还留了一手,那封和离书他尚未盖上印信,哪怕顾澜因此真的想和离,她也办不到。
*
顾澜回来时,看见桌上那封和离书,一瞬间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双手紧紧握着一个方形匣子,掌心被边角硌得生疼。
他不打算要她了?
顾澜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恐慌,曾经她以为,周廷焱是她的夫君,却更像是她需要卖力讨好的上位者,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侯府活下去,并且活的有尊严。
可如今,为什么看见这封和离书她的心会痛?她不敢承认,短短几个月的相处,让她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依赖和独占的心思,这种感觉在她心里藏着,默默的生根发芽,直到这一刻,她意识到,她也许真会失去那双宽广安稳的肩膀。
顾澜渐渐红了眼眶,指尖轻颤着始终不敢拆开信封。
良久,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拿起和离书,把它和装着账本的方形匣子一起抱在怀里,去往周廷焱的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放心。
第33章
顾澜来到书房门口,早春的风吹的她身上发寒,她这才发觉自己因为走得急,背上都出了汗,现下被凉风一吹,更是冷透心扉。
她来时那点勇气顷刻间就不见了,终究是她对不起周廷焱,他既然已经给了和离书,自己何必再去为难他,不如好聚好散罢,这几个月她在侯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再去抱怨什么了。
顾澜想好之后,把和离书藏进怀里,她想着两人谁也不提,这和离的事就当默认了,过两日她再悄悄离开侯府,也不会让周廷焱失了颜面。
至于以后的路,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廷焱全然不知隔着一个门,顾澜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给周顺使了个眼色,叫他去开门,再遣开门口的下人。
顾澜正在出神,看着面前突然打开的门一脸讶然,下人没进去通传,周廷焱怎么知道她来了?
本来以顾澜的心智不至于想不通这一点,但当局者迷,她此时此刻心里都是对侯爷的愧疚和不舍,自然就没想到别的。
周廷焱早已做好准备顾澜会来与自己摊牌,他背对着门口,装作欣赏书房墙壁上的一副风景挂画,书房里很安静,顾澜放轻脚步,裙摆的摩擦声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周廷焱一直没有转身,顾澜站在桌案前先是低头,后又偷偷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侯爷,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周廷焱浅浅勾起嘴角,心道,等了半天,你终于要说了。
侯爷正等着顾澜拿出和离书来质问他,然后向他保证,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再瞒着他,谁料他回过头,却看见顾澜拿出了一个账本。
周廷焱暗暗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澜平复呼吸,尽量不带情绪的说道:“我想给侯爷讲一个故事。”
侯爷没等到他想听的,但是难得顾澜表情这么严肃,他也准备先听听她说什么。
顾澜压抑着心里的难过,将母亲宋氏嫁入顾家的始末都讲给周廷焱听,她说到伤心处,声音颤抖,显得格外脆弱,周廷焱偏开头,他怕自己再看小姑娘一眼,就会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拍哄。
“我今日在顾家看见了十六年前的账本,那笔银子被转送给一个名字里带轩字的人,侯爷,我猜那人极有可能是洛王。”
这件事背后所图甚大,周廷焱压下心疼,思索片刻,道:“洛王楚文轩。”
以他和顾太傅的关系,确实有极大可能。
见周廷焱相信了,顾澜心中松了口气,她不经意地抬头,看见男人英挺俊逸的脸,心里生出一丝不舍,周廷焱这么好,将来自然有世间最好的女子来配,至少不会像她一样心存欺骗。
周廷焱听完了正事,等着她的下文,谁知顾澜却像是疲惫至极,向他微一福身,就要回去了。
“侯爷,那我先走了。”
走,走去哪?话还没说清楚,周廷焱不由皱眉,冷声道:“你就没别的要与本侯说了?”
顾澜想起怀中的和离书,心中就是一疼,可她了解周廷焱这个人,上次他问自己,自己存心隐瞒,就该想到有这一日。
她沉默片刻,说道:“没了,侯爷保重吧。”
她什么意思!周廷焱的怒气一瞬间窜上来,他冷笑:“保重?这么说你今日只想跟我说顾太傅的阴谋,那别的呢?”
他一步步靠近顾澜,气势凛冽骇人,“你骗我说你仰慕我。”
“你处处讨好,并非真心,你只想从我这里得到庇护,你从头至尾都在利用我。”
顾澜不敢面对,失魂落魄地往后退,周廷焱已经到了她面前,伸出双臂控制住她的双肩。
“我说的对不对?”
顾澜痛苦的摇头:“对不起,我骗了侯爷。”
她无助的流泪,周廷焱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那之后呢,你想怎么做?”
明明是他逼迫着顾澜,明明是他在掌控一切,可周廷焱却觉得自己身在云层之中,只要顾澜一句话,就可以判他的死刑让他跌得粉身碎骨。
侯爷自诩骄傲,这半生不曾尝过被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的滋味,他恼恨,但若是顾澜真想离开,他会想尽办法把这个女人囚在自己身边,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一日她能爱上自己。
顾澜一时没有明白他的问话,只想着他也许再不想看见自己这个骗子了,她悲哀,脸上情绪却不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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