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以成家的威势,真想护着什么人,大可直接出面就好,何必这么鬼鬼祟祟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这般一想,脸上神情顿时有些难看,莫非云菲的失踪,成弈也插了一手?不然,实在解释不通成弈的动机。
这么一停顿间,之前去探访韩府的侍卫也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大,大人——”
却也是有些发愣,大人亲自出手,竟然还是把人跟丢了?这怎么可能呢?
“派人盯着成府。”静立良久,李景浩道,“无论如何都要把云菲给救出来。”
那具女尸虽然穿着云菲的衣服,便是一张脸也是面目全非,可糊弄别人行,却是糊弄不了自己——
云菲名义上是罚入教坊司的罪臣之女,却没有人知道,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镇抚司的密探。
和镇抚司其他人的风光不同,云菲这样的密探是见不得光的,他们从事的是最黑暗的职业,付出了外人所不知道的艰辛,却只能当无名英雄……
到现在李景浩还记得云菲全家被籍没入狱后那个被人救出来后却又主动跑回来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少女,彼时云菲清纯的如同早晨一枝带露的山茶花,美丽柔弱而又果决。
“我弟弟病重,求大人帮他请个大夫,只要大人肯答应,云菲这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云菲不停的磕着头,直到额头上血淋淋一片……
为了自己的兄弟吗?所以才会在逃开之后,明知以后的人生必定会无比凄惨,还义无反顾的回来?
从知道家人路遇劫匪无一生还后,李景浩就冷硬的如同千年寒冰一般的心难得的软了一下——
当初自己疯狂的把劫杀了家人的满山劫匪全部剁成肉酱后,按照他们供认的地方,挖出了当时被随便掩埋的尸骸,却是并没有找到当时年仅六岁的妹妹的尸骨,即便明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在那样的崇山峻岭中活着走出去的希望根本就是微乎其微,甚而最大可能是被山中虎狼给吃了。
可李景浩依旧把妹妹当成了自己在世间最后的念想。甚而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山林中足足绞杀了一个多月的虎狼,为的就是到他们的洞穴里看一眼,让自己心里的希望更大些……
上一次心软了一下是在什么时候,对了,是见到倩云时,那个女子,竟是和娘亲有几分相似呢,妹妹若是长大,也一定会是那般明媚少女吧?
如果说韩倩云让李景浩对妹妹长大后的形象具体化了,那为了弟弟不惜进入人人唾弃的青楼的云菲则让李景浩看到了自己——
若然有朝一日能找到妹子,自己便是堕身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除了皇上,从来不给任何人脸面的李景浩难得的妥协了一次。
虽然依旧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淡漠的脸,却一字一句告诉云菲,他会保证云菲弟弟的安全,令他不至于死在狱中,甚而若然皇朝大赦,还会帮云菲的弟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只是云菲依旧要依照朝廷律法入教坊司,官妓的身份之外更是镇抚司的密探——
却不知李景浩隐隐祈求上天,若然苍天有眼,但愿妹妹也能得好心人一点照拂……
云菲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等消失了一段时间后,便以才艺双绝的形象正式成为教坊司的头牌……
迄今为止,十年过去了,云菲也为大周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甫一进入教坊司,便遭遇皇上病重两位亲王联手逼宫的危机,危急时刻,是云菲送出了他们逼宫的具体时间,自己才能协助皇上里应外合、一举灭贼,至于云菲,却因为入行时日尚短,被亲王死士发现端倪,等自己赶过去把人救出来,云菲已是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前五年,云菲每完成一次任务,都会不同程度的受伤,一直到近年来,才修炼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只是云菲毕竟已是二十八岁了,这个年龄的女人在民间说不好孩子都该定亲了,自己也下定决心,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安排云菲“死去”,让她安安静静的守着兄弟过完下半生。
却不料自己这边还没有计划好,就传来了云菲的死讯。一听说这个消息,李景浩第一时间去了云菲兄弟的医馆,发现那医馆还在,云菲的弟弟也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凭着对云菲的了解,李景浩相信,这种死法绝不是云菲的主意,甚而极有可能,云菲是陷入了真正的危机。无论如何,云菲绝对不会抛下她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视的弟弟,一个人离开。
不管是什么人,想要用如此毒辣计策对付镇抚司的人都不可原谅,更不要说对象还是让自己心软过的云菲。
只是调查了这么久,都如同乱麻一般,始终没有头绪,或者,自己要见见那颜天祺——要说颜天祺杀了云菲,可能性怕是微乎其微,只是那人既然如此设局,怕是也会和颜家有着某种不可知的联系……
陈毓强撑着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一辆马车,忙招手,想着坐车回去,谁知道那车夫一看陈毓的模样,竟是吓得调转车头就赶紧走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陈毓低头看一下自己的模样,不由苦笑。也不怪车夫不愿意拉自己,瞧自己这副惨样——
身上多处被茶杯碎片划伤,虽是都不算重,可这斑斑点点的血迹之下,外人看了,可不是有些吓人?
得,还是赶紧去包扎一下吧,只自己的样子,寻常医馆,怕是不一定敢接,正寻思着去哪里,一阵香风忽然迎面扑来,却是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好擦肩而过。
两人甫一瞧见陈毓也都吓了一跳,待看清陈毓的容貌,眼神却是一荡,右边的粉衣女子更是笑嘻嘻的作势要搀陈毓:
“哎呀,哪家可人疼的小公子,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姐姐带你去找凌大夫看看,凌大夫对这类外伤是最有研究的了。”
口中说着,往幽深的胡同里指了一下。
陈毓还以为她哄骗自己呢,可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胡同深处,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医馆。眼瞧着那姑娘柔软的胸脯就要靠过来,陈毓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道了谢,逃也似的往胡同深处去了。
待进了医馆,才发现这医馆果然小,统共也就不大的两间房子,里间影影绰绰能见到挂着的布帘,明显是主人休息的地方,外间最显眼的家具就是一个药柜了,里面放着各种药物器皿,虽然显得有些拥挤,倒也干净整洁。
而药柜前,正有一个穿着深褐色衣服的男子正低着头捣药。听见人进来,头也不抬道:
“姑娘先坐会儿,那边有刚泡好的菊花茶,我马上就好。”
太过熟稔的语气令得陈毓一愣,而且,姑娘?
正自糊涂,门口响起一阵女子吃吃的笑声:
“呆子,我们在这儿呢。”
男子愕然抬头,一张有些苍白的清秀面容,却有一双黑湛湛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沧桑,让人瞧了就止不住觉得说不出来的沉重。
“你,你是来找我看病的?”男子瞧着陈毓,嘴唇嗫嚅着,神情明显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那两个女子忙不迭点头,粉衣女子还趁男子没注意到,不停的给陈毓摆手,一副恳求他应下来的样子。
眼前情形令得陈毓越发懵懂——自己这副模样,还怕大夫拒之门外呢,怎么眼前这男子的意思,竟是唯恐自己不找他看病的样子?
看陈毓久久没有行动,那边粉衣女子已是快哭了,陈毓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瞧见那粉衣女子马上就要贴上来的意思,吓得忙点头:
“那个,大夫,能不能帮我看看,刚才不小心被人砸了一下。”
一句话说的粉衣女子“嗤”的一声又笑了出来——这小家伙,也是个不老成的,什么东西能把人砸的一身全是血口子?
只这人也算是凌大夫开医馆以来少见的几个正经病人了,便也给面子的没有点破。
“好,好——”凌大夫小心翼翼之外,明显还有些感激,用着商量的语气道,“公子先慢坐,两位姑娘的药已是备好了的,待我送走两位姑娘,再帮公子诊治可好?”
这般好脾气的大夫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毓心里的狐疑不免更重,有心离开,只那俩姑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拦在门口处,无奈何,只得点了点头,在房间内唯一的椅子上坐下。
凌大夫手脚麻利的开始包药。
陈毓却是越看越惊奇——跟在小七身边,陈毓认识的药物倒也不少,因而一下就能分辨出来,这凌大夫包的大部分都是些治外伤的药,只这些姑娘罢了,又不与人打斗,却是要这些治外伤的药物何用?
至于其他那些药膏,却是不知是何用处?
“这药膏外用,一天两次,红色的药包早上喝,褐色的这包晚上服用。”男子边把一包包药物交给女子,边细心的嘱咐,到得最后又轻轻道,“可能的话,这两天歇着吧。”
一句话说的两个举止本是有些轻佻的女子眼睛都红了,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极快的掏出些散碎银两塞到男子手上:
“凌大夫,这是诊费。”
说着接过药物,低着头就出了医馆。
男子叹了口气,神情明显有些莫名的悲伤。
陈毓挣扎了片刻,却也明白这凌大夫应是个善心人,终是上前,刚想要让对方帮自己疗伤,却听得已经走出老远的那两名女子似是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陈毓神情一震,一下把男子推开,抢身来至门外——虽然距离很远,只陈毓的耳力自非一般人可比,方才那粉衣女子说的,可不正是“云菲”两字?
当下顾不得跟凌大夫解释,纵身便往两个女子消失的方向而去。待瞧见两人上了一辆很是花哨的马车,忙一提气,正好拦在车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