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好久不见!”沈书鱼心感慨万千,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这么句简单的问候。
老板娘笑容温婉,“是啊,好久不见!”
当年她出国的时候,走得很突然。除了余梦溪,她谁都没有告知。自然也就没能和老板娘好好道别。
最后次见老板娘还是在高考那两天。理科生在考试,科生则去二考。沈书鱼留在本校考试。
高考那两天,老板娘每天都给她做杯珍珠奶茶,免费请她喝,给她加油鼓劲。
离开的时候,她就总想着能再回来看看。可惜每次回国她都被自己的胆怯所击败了。她不愿意去触碰那段惨痛的回忆。所以也就不愿意回故地重游。
十年没见,两人全然没有任何陌生感。只不过两人都格外感慨。
她们随意攀谈起来,说了说各自的人生。
“我听说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不久刚回来的。”
“这么多年没见,越来越漂亮了。”
“姐姐你也没变啊,还是那么漂亮。”
老板娘摸摸自己的脸,“我是被生活拖累的女人,不行了,都老了。”
沈书鱼甜甜地笑,“在我眼里姐姐永远十岁。”
老板娘被她逗笑,“你这丫头嘴甜,专会哄人开心。”
“我都没想到你这店还开着,都这么多年了。”
“届届的学生从走出去,而我的店却始终开在这里。我和有感情,不走了,直开下去。”
老板娘说完就招呼她:“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做奶茶。”
沈书鱼点头说好。
老板娘转身去做奶茶,她就在店里随意转了转。
奶茶店里有面留言墙,上面贴满了客人的留言。她读书那会儿店里还没有这个的,应该是最近几年刚搞起来的。
某某某爱某某某,某某某和某某某要永远在起……
年少轻狂的年纪,谈个恋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沈书鱼随意浏览了两眼,在最角落里看到张留言条,寥寥数字,格外简短——
「我错了!」
她猛地心口疼。
因为她认得这个字迹,这是温言回的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认错。
***
秋夜的雨淅沥沥的,还透着那么股绵长的劲儿,像极了京剧里长长的腔调,总也断不了似的。
沈书鱼的心情原本就不好,被外头的澜澜雨声搅得更是心烦气躁。
雨水敲打着窗户,玻璃上映出帧帧斑驳的水渍,外头的树影影影曈曈。远处霓虹灯绚烂,光束强烈,似乎要刺破无垠的长夜。
大城市的灯火似乎飘得很远,又似乎离得很近。
十二点过后,沈书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夜深人静最适合发酵孤独。白日里的喧闹悉数褪去,四下空无人,独处的空间会被无限放大,某些尘封的记忆片段紧接着就会扑面而来。
沈书鱼逃得过欢声笑语的朗朗白日,却逃不过四下无人的空荡小屋。
个人的时候,往往也是最难熬的时候。
她在温哥华飘了整整年。很多时候,白天像个人,夜晚却是孤独的鬼。
她挨过了很多个这样沉寂无声的夜晚,却扛不过今夜。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都无法入眠。哪怕睡之前特意吞了两颗安眠药也不顶用。
她不想强迫自己,旋即翻身而起。
她靠在床头,抬摁亮床头灯。暖橘色的光束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卧室的小块空间。
光影朦胧,女人的发丝黑亮而柔软,漾着微光。
她从床头柜的抽屉了取出张小小的纸条,死死盯住纸条上的字迹,喃喃道:“他没有错。”
下午在奶茶店的时候,老板娘告诉沈书鱼:“你那个小男朋友几年前来过次,个人坐在你们当年常坐的那个位置,坐就是下午。这张纸条应该是他那天留的。”
温言回能写漂亮的小楷,字迹贯工整好看。
“我错了。”
寥寥数字,用力,尖都戳破了薄薄的纸张,留下了细小的窟窿。
书写之人当时定然倾尽了全力在写这个字。
他是在后悔吗?
可他又后悔什么?
后悔跟她分开?
温言回的这个字仿佛道沉重的魔咒压在她心间。
他何错之有?
他那么骄傲的个人,他怎么可能会错?
他没有错,他只是为她编织了个美好的未来,最后又亲将它打碎,仅此而已。
那段路他们原本说好了要起走的。他只是徒然转身,将她留在了梦里。
沈书鱼花了十年,拼尽全力,也没能从那个梦里走出来。
她泄愤般将这张纸条给塞进了抽屉里,心里暗自后悔,她就不该找老板娘把它拿回来。
她就是鬼迷心窍,就是不长记性。
此时此刻,只要沈书鱼往窗户外看眼,她就能看到她家楼下停了辆黑色的奥迪,车身包裹在迷离扑朔的雨雾之,低调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
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从来就不缺孤独的人。人来人往,来去匆匆。他们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却又默契地拥有同份孤独。
车里坐着个年轻的男人,面容清俊而沉寂。他的双眼睛里似乎藏着种很深很深的情绪,呼之欲出,又被他死死克制住。
他的指尖燃着烟,猩红的抹火星子,夹带着清淡的烟雾。烟草味儿点点铺散开,最终浸满车厢。
夜雨模糊了车窗玻璃,外头的世界阴冷潮湿,仿佛是上个世纪古旧的默片。
那几棵四季桂被灌了无数雨水,枝叶湿哒哒的,不断往下滴水。黄白色的小花儿散落地。
温言回隔着玻璃远远看了两眼。
他竟然觉得自己此刻跟这几棵桂花树样可怜。
男人默默地抽烟了半包烟。
烟灰落满衣裳,而他却浑然未觉。
温言回觉得深夜被烟熏到眼睛的感觉真特么糟糕!
***
秋雨连绵下了夜,第二天早天放晴,但空气里的潮气却没散去。
沈书鱼开车去上班。
车子开出车,路过那几棵四季桂时,她注意到地上落满了黄白色的小花。
夜雨败花,这几棵桂花树也没能逃过。
昨晚没睡好她整天都心情不好,特烦躁。
社里的编辑们都很有眼力劲儿,看出她心情不好,也都默契的不去招惹她。
这种坏情绪直持续了周。
横桑近来降温,气温下子下降了好几度。细雨绵绵,下起来没完没了,下就是整天。不仅泡湿了大地,也泡湿了沈书鱼的心。
周五傍晚,沈书鱼开车离开出社,整个人都心烦意乱的。
好像和温言回重逢以来,她的心情就很容易受到影响,隔差五就糟糕。
白色小车穿梭在细雨,路旁的行人撑伞走过,两两。
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
她不想回家,家里冷冰冰的,没半点人气。
她也不想回父母家,老母亲催婚催得她想死。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
她的车旁停了辆45路公交车,车厢里载了车人,几个身穿校服的学生混在人群里,尤其显眼。
沈书鱼往窗外瞟了两眼。
看着公交车上那几张稚嫩青涩的面孔,有些记忆自发爬上了脑海,压根儿就不受控制。
45路公交车开往南郊,终点站是白糖镇。也是温言回的老家,他学生时代生活的地方。
他的父母是白糖镇轴承厂的职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厂里事故而离开了人世。他是年迈的外婆拉扯大的。
他高住校,周末回白糖镇,每次都坐这趟45路公交车,全程要开两个多小时,票价两元。
他带沈书鱼坐过这趟公交车。
泛黄久远的旧时光里,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往前开,傍晚的太阳温柔而缱绻。
少男少女坐在最后排座位,耳朵里人塞只耳,听着许嵩早年的歌。
那会儿流行许嵩的歌,街头巷尾总能听到他的歌。
她里捧着杯奶茶,她喝半杯,余下的半杯就给温言回喝。并强势的要求他必须要喝完,滴不剩。
他不喜甜食,忍不住皱眉,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看了都忍不住想笑。
她会枕着他的肩膀睡觉。经常睡就是路。到站了他才把她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