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刚安静下来,晏婴就带着巫后过来了。虽然巫王旨意上说的是“押”,可没定罪之前,晏婴哪里敢真押,只客客气气的把人给请了过来。
巫后往殿中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孟梁身上时,微微一颤,待落到巫子玉身上时,却是溢出几丝浓烈的恨意。感觉到两道刀子般的目光正刮着她,巫后也不惊慌,只端然行过礼,容色清冷的问:“子沂已带伤出征,臣妾不知,我们母子究竟又有何事得罪了王上?”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巫王冷哼一声,砰得将那把匕首掷到她面前,怒道:“那夜在祭殿杀害太祝令的真凶,原来是你!”是肯定的语气,不容置喙。
巫后似乎也没打算掩饰,嘴角一弯,露出丝凉薄笑意:“西陵语的孩子是命,臣妾的孩子便不是命么?他们同为王上的骨血,王上为何要如此偏心?王上即便不把臣妾的儿子当做宝一样呵护,也不该拿他当野草一样践踏!那血阵十分凶险,臣妾岂能让子沂冒着性命之危去给那贱人的儿子换血?可惜太祝令那个老糊涂,就是不肯停止阵法,臣妾只能送他上西天了。”
说到这儿,她笑得愈发得意。这话虽怨气十足,倒算合情理,旁人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只道王后未免恶毒了些,唯独巫子玉暗暗冷笑一声。
巫王嫌恶至极,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只骂了句:“毒妇!”而后又掷出那根金针,拧眉问:“那碧城究竟被你掳到了何处?身为王后,你难道不知道在宫中买凶杀人是何重罪?!若那碧城真是乱臣之子,自有司狱勘审,岂容你一个深宫妇人妄动私刑?”
巫后见到金针,脸色陡变,似是没料到刺客会留下证据,方才强装的镇定与端庄全然不见,立刻惶然扑倒在巫王脚边,惊慌的哀求道:“王上饶命!都是臣妾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才犯下大错,跟子沂没有关系!求王上不要怪到子沂头上,臣妾愿承担所有罪责!”
这话显然是另有深意,晏婴暗道不妙,惊疑不定的望着巫后,巫王更是心惊肉跳,隐隐生出一股不安。
巫子玉见时机已到,悄悄给身边一名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小内侍会意,酝酿片刻,忽然大哭一声,跪倒在地:“王上,碧城冤枉啊!”
巫王惊问:“你又是何人?”那小内侍哭道:“奴才是碧城的同乡,比他晚进宫两年,之前他在垂文殿做洒扫内侍时,我们常有交往,关系亲密。后来他被指派去世子府当差,我们才渐渐疏离了。可前不久,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仓皇逃入宫中,找到了奴才,一个劲儿的说王后和世子要杀他灭口,还说他不该知道世子府里的秘密,求奴才救救他。奴才只当他疑神疑鬼,没当回事儿,谁知第二天他就突然失踪了。”
“你胡说!”没等巫王反应,巫后已然恼羞成怒的扑过去,一脚狠过一脚的踢打那内侍。晏婴大惊,忙带着左右宫人去将巫后拉开。
巫王暴怒,双目几欲喷火,咬牙斥道:“够了!来人,把王后拖下去严加看管!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她出章台宫一步!”
晏婴一挥手,几个健壮的内侍立刻拖起巫后,向外走去。巫后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哭:“王上,子沂是冤枉的!您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巫王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又命人把那名替碧城作证的小内侍看押起来,便厉声吩咐独孤信:“立刻带人去世子府搜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探出个究竟!孤倒要看看,那府里到底有何秘密?!”
晏婴一听,脸色大变,可巫王盛怒之下,他又不敢贸然开口。王使默立一旁,若有所思的望着巫后被拖走的方向,又沉痛的望了眼巫子玉,忍不住道:“王上――”
“不必多言。”后面的话还没吐出,便被巫王蛮横打断:“孤只相信亲眼看到的东西。”
说着,他身子突得晃了晃,似有眩晕之兆。晏婴惊呼一声,忙眼疾手快的扶住巫王手臂,并命宫人去取安神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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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接到九辰那封密信,季剑就不眠不休的安排调兵遣将之事。马彪见其他将领都拿了令箭,带兵悄悄下关到各处伏击,唯独他被安排在关前和风军叫骂,便憋着一肚子火气冲到帅帐,朝季剑嚷嚷了一通。
季剑安抚了几句,便道:“澜沧关干系重大,换做旁人来守,本侯和殿下实在不放心。再则,今夜风军极可能会攻城,澜沧关若再守不住,剑北只怕就真的要落入薛衡之手了。”
马彪精神一振,被哄得甚是开心,拍着胸脯道:“侯爷放心,若是丢了澜沧关,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下完军令状,便志得意满的出了帅帐,心情说不出的舒爽。
季剑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复凝在地图上,片刻后,唤来破虏营两名将军,道:“挑选两千名精于箭术的士兵,备好油棉,今夜随我出关。”
“是,侯爷!”两人刚领命退下,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有人高呼:“刺客!快抓刺客!”
季剑吃了一惊,立刻合上地图,疾步出帐。帐外空地上,一个身披斗篷的绿裙少女,握着双匕,正和围堵过去的士兵缠斗在一起,虽以一敌众,仍牢牢占据着上风。
少女身段灵活,宛如游龙,见季剑出来,几个飞纵掠至他跟前,甚是蛮横道:“呆瓜,还不让他们住手!”
“你是……阿鸾?!”季剑盯着少女明媚灵动的容颜,惊愣片刻,忙喝令士兵退下。
阿鸾见他识趣,嘻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喏,我是奉幽姐姐之命,帮你对付薛衡那厮的。”
岐黄关,风军驻地。
帅帐内,十余名风国大将都神色焦灼的盯着那个坐在轮椅中的布袍青年,等他拿定主意。
薛衡命阿莫把轮椅推到帐门口,神色淡淡的盯着远处灯火重重的澜沧关,许久不发一言。
一个方面大耳的将军忍不住抱怨:“国师,巫军已整整骂了咱们两日,打还是不打,您老倒是说句话呀!”
马彪甚是彪悍嘴毒,短短两日,几乎已经把所有风军将领的祖宗十八代问候完毕,再继续下去,这些将领只怕要被活活气死。
薛衡显然另有一番思量。马彪故意挑衅,又避而不战,无非两个目的,一是虚张声势,二是诱敌。若是虚张声势,定是在掩饰什么,若是诱敌,便是已在关内设好埋伏,等他入瓮了。
他敛目一笑,难得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快感。不多时,一道黑影悄悄闪入,在他耳边轻声禀报了一番。薛衡听过,似对这消息并不意外,待黑影离去,便调转轮椅,淡声吩咐:“今夜准备攻打澜沧关。”
这决定委实太过突然,众将面面相觑,难掩喜色。可等薛衡一根根令箭调遣完毕时,众人面上又露出浓浓的困惑和茫然。
待诸将退去,薛衡连阿莫也一并遣退,自己却转动着轮椅,缓缓往内帐行去。绕过隔帐,他目光温柔的凝视着手脚皆被绑在木椅上的素衣少女,叹道:“阿幽,若非你越陷越深,师傅怎么忍心如此?”
少女嘴巴被堵住,闻言,冷冷偏过头,不屑看他一眼。
薛衡也不在意,只悠悠道:“你以为,你把风军布防图给他,他就能赢么?”说着便伸出手,含笑抚摸着少女的乌发:“你呀,还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幽兰怔了一瞬,电光火石间,陡然明白了什么,遽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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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第 160 章
岐黄关之所以被称作乌岭门户,除了地势险绝,更因为南面临着一整片峭壁, 可作为天然屏障,阻绝外敌。那峭壁本是一座千仞之山,经年累月,硬是被山顶泄下的瀑布冲刷掉齐整的一半, 才形成这般地貌, 当地人称之为“仙人难攀”。
峭壁之下是一条狭长的河,名岐水。剑北本就寒冷, 入冬后, 岐水就结上了厚厚一层冰,偶尔商客穿过此处,都是牵着马在冰上行走。但自从风巫开战以来,两方便各派士兵守住要塞口, 杜绝商客往来,以防混入对方探子。岐黄关失守之后, 薛衡更是加派重兵在河两岸巡逻, 防止巫军从此处突围。
此刻, 冰封的河面寂静无声, 像一条银带铺展开来,偶有飞鸟掠过冰面,叽叽喳喳的鸣叫几声,见寻不到吃的,便又悻悻飞走。忽得,河面靠近崖壁的地方发出了“笃笃笃”的响声,像是从冰层下面传来的。声音虽然极微小,可在死寂的冰河之上,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在附近巡逻的风国士兵察觉到动静,立刻警惕的走过来,俯身查探声响传出的那块冰面,侧耳倾听。等了许久,冰下一片死寂,再无声音传出。一只蝈蝈从枯草里面跳了出来,蹦到一人皮靴上,挑衅似的鸣叫几声,又飞速跳入草丛。
几名士兵顿时松了口气,暗笑对方疑神疑鬼,便握起刀剑准备离开。
“嗖――”
就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一道道铁爪闪电般破冰而出,精准的勾住那些士兵的后颈,用力一拖。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些风国士兵来不及呼叫,便被拖进冰窟窿里,消匿不见。河面其余地方,显然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只一息功夫,驻守在此地的风国士兵尽皆被这些幽灵般的水鬼拖入水底。
一声短促呼哨,数百名“水鬼”矫捷的沿着砸开的冰洞钻出来,迅速朝吹哨人方向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