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是孤委屈了爱妃。改日,孤一定登门向爱妃赔罪。”
巫王绷着脸,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向外走去,等出了栖霞宫宫门,才沉声吩咐晏婴:“立刻将芣萝抓起来,严加拷问。”
晏婴低着头,目光躲闪,没敢答话。
巫王拧眉,隐隐察觉出事态不妙:“怎么回事?”
“老奴刚才已经派人去了。那芣萝,已经服毒自尽了。”
晏婴小心回禀着,几乎能想象出巫王铁青的脸,和此刻恼羞成怒的样子。
垂文殿外,巫后披发跣足,簪环尽去,赤足跪在落雪堆积的玉阶上,伏地请罪。
巫王远远瞧见,墨眸深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脚将巫后踢落,双目血红,如暴怒的铁狮:“少来孤面前惺惺作态!”
因为积雪的缘故,这玉阶又冷又滑。巫后支撑不住,直接顺着长阶一路滚下去,磕得头破血流。
见巫王冷酷无情的站在阶上俯视着她,眸间毫无怜惜和温存,巫后咬牙忍住满腔恨意,挣扎着跪起来,一步步重新爬上玉阶,一直爬到巫王脚边。
她用力的抓住巫王袍角,抬起端静玉容,含泪哽咽道:“臣妾御下不严,甘愿接受责罚。可这下毒之事,臣妾是万万不会认的。臣妾若真想动手,何苦要等十八年!当初,王上将那孩子从汉水送回来时,臣妾有的是机会将他杀死在襁褓中。”
巫王额上青筋突突直跳,骤然吼道:“你还敢跟孤提十八年前的事!当年,若非先王护着你,孤早一剑斩了你给阿语偿命!”
他又飞起一脚,欲将巫后踢开。巫后被迫离地,身体从半空坠下,砸在冷硬的玉阶上,口角鲜血横流,可那双手,却依旧死死攥着巫王袍角,指节惨白。
殷红的血,染满阶上白雪,十分刺眼。
巫后泪流满面,仰首望着巫王,哀声道:“王上真的就不愿信臣妾一次么?哪怕一次也好!”
巫王面冷如故,嫌恶的吐出三字:“你、做、梦!”
“王上怀疑臣妾,不过是认为臣妾要保住自己孩儿的世子之位,才去毒害子彦。”
巫后绝望的闭上眼睛,惨然笑个不停,等再睁目时,雪白的玉容上,已满是决绝:“请王上给臣妾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巫王满是不屑,哼道:“你已是死路一条,还有什么脸面来求孤给你机会?”
巫后松开巫王袍角,理了理散乱的青丝,维持着一国王后应有的端静姿态,高声道:“臣妾愿意让子沂去给子彦公子换血,以证臣妾清白。”
声音如碎冰断玉,直敲在巫王心坎上。
巫王猛地怔住,半晌,看疯子似得看着她,咬牙冷笑道:“为了保住性命,不惜用自己的骨肉来交换,你果然是孤的好王后。”
巫后惨笑如故:“臣妾在王上面前毫无凭恃,不如此,又该如何活下去?”
站在一旁的晏婴听得心惊胆战,子彦公子情况危急,若巫王真答应了巫后所请,那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宫墙角落里,静默的站着一个黑袍少年。听到巫后的话,他惨白的手指,死死扣住冰冷滑湿的宫墙,留下五道刺目血痕。
午后,巫王特地在垂文殿召见了太祝令,询问换血之事。
太祝令已金盆洗手多年,自从升了官,便一直躲在太庙,专注星算占卜之事。
听说巫王要用请他出山,用「换血之法」来救那位子彦公子,老人家掐指一算,忧心忡忡的道:“老臣已多年不做巫医,若出了差错,恐怕会害了子彦公子。”
巫王已被最近一连串事折磨得疲倦至极,闻言,苦笑道:“若非走投无路,孤怎会兵行险招?孤只问你一件事,这种血阵,对换血之人有伤害么?”
太祝令沉吟着,这换血之人,须得是中毒者的至亲之人才行。巫王子嗣不多,能抵挡住血阵反噬之力的,算来算去,似乎也只有巫王和世子。巫王有所顾虑,也属正常。
“血阵确实对换血之人有一些反噬力,但只要严格按照方法操作,不会有大碍。”
巫王沉眉片刻,却问:“这血阵,能不能解心脉之毒?”
太祝令摇首:“换血之阵,名如其阵,只能解血液之毒。”
“如果一个人受了重伤,可能活不过两年,是否能抵住血阵的反噬力?”
老人家讶然的看着巫王:“老臣没试过,只怕很凶险。”
巫王默了许久,道:“换血之前,都需要做什么准备,你给孤仔细说说。”
太祝令暗暗心惊,巫王这话的深意,是要自己上阵了?他暗暗抹了把冷汗,若是出了差池,那他可就是巫国的罪人了。
午后,雪下得更大。九辰坐在采绿湖中的凉亭里一边吹风,一边等晏婴。
不多时,回廊那边,却是走来一个青袍小内侍,恭敬的行至九辰跟前,禀道:“奴才奉王上之令,请殿下去明华台一趟。”
九辰拧眉:“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那小内侍不慌不忙的一笑:“是晏总管告诉奴才的。晏总管本来要亲自过来,刚刚又被王上派去了芷芜苑,实在抽不开身。”
巫王此刻找他,必是为了换血之事罢?九辰暗暗冷笑一声,便起身抖落衣袍上沾的雪花,道:“前面引路。”
走出回廊,小内侍连忙撑起手里的青布罗伞,欲替九辰挡雪。九辰却道:“不必了。”只顾越过他,走进了满天飞雪之中。
世子不愿躲在伞里,这小内侍更不敢撑伞了,他连忙讪讪合起伞,疾步跟了上去。
明华台地下铺了火龙,即使冬天,也温暖沁人。九辰进殿之后,见殿内空荡荡的,并不见巫王身影,便拧眉问:“王上在何处?”
另有一名小内侍端来了热茶,禀道:“这是王上特意命膳房给殿下煮的枣茶。殿下先祛祛寒,王上马上救过来。”
九辰冷眼扫过那碗热气腾腾的枣茶,嘴角一扬,笑意更加冰冷。他的父王,又是为了换血之事,才刻意“笼络”他吧。
九辰从昨夜开始发烧,确实有些口干舌燥,喉咙里更是火烧火燎的痛。他撩袍在长案后坐下,端起那碗枣茶,亲抿一口,一股甘甜流入喉间,确实很舒服。
两名内侍见世子喝下茶水,对视一眼,互相递了个眼色,一名内侍便悄悄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