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软而散,沉入精血,无迹可寻,是死脉……
若要医治,只怕,要耗尽他半生修为,或许,更多。
若任他听天由命,那日后,阿语的孩子,也不必再面临兄弟相争的惨烈。
思及此处,离恨天忽觉胸中空空荡荡,他抬目,盯着对面少年亮如星辰的眼睛,缓声道:“你――可有心愿未了?或许,我能再尽一次为师之责。”
对于这种怜悯,九辰毫不示弱的冷笑:“如果,我的心愿是活下去,你如何尽责?”
离恨天一震,许久,道:“或许,我可以把你送回巫启身边,他的修为,足以救你。”
九辰却已经把眼睛移到青岚身上,灼灼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青岚重重点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当然,我就是为保护你而来的。”
“好。我听说,沿着百兽山,一直往西南走,有一座灵山,那里面,住着巫族的神医。只要求药之人肯付出代价,他们就能令人起死回生。”
青岚大喜,立刻把斧头别到腰间,道:“我带你去找。”
说完,他果真喜滋滋的把九辰负在背上,开始寻找暗河出口。
离恨天被激怒,冷冷斥道:“身为一骑统帅,你难道不知,灵山早已额沉入海中,那里汪洋一片,何来巫族神医?!”
九辰轻勾起嘴角:“我相信有,就会有。”
“至少,比等死强。”
青岚背着九辰走出暗河时,恰好迎上了清晨第一缕阳光。
九辰忽然记起来,几日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巫王逆光而立,一字字,说出的那个令他兴奋悸动的承诺:“到时,孤让你做死士营的统帅。”
这句话,几乎令他一整天都心潮澎湃,欣喜难抑。
不仅是因为实现了愿望,更是因为,长到这么大,这是他的君父,第一次肯给他机会来证明一些东西。
现在,却再也不可能了。
青岚迎着朝阳,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说不出的畅快,他感受到背上的九辰颤抖得越发厉害,急问:“喂!你还好吗?不如,我们还是回军中吧,至少,你父亲能救你。你若出了事,我也没好果子吃。”
九辰费力喘了口气,没好气的道:“别废话。”
青岚摇头叹息一声,便牟足了劲儿往西南方向狂奔。
行出三十多里时,九辰忽然让青岚停了下来,道:“放我下去。”
青岚只当他不舒服,忙欠身把九辰放下来,让他靠着旁边的灌木坐下。
青岚这才发现,九辰的一张脸,已经惨白的没有一点人色,仿佛一张白纸,糊在血肉之上,随时可能被风刮掉。
九辰一动不动的盯着天空,阳光暖洋洋的,照射到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颜色。
他用力的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喘过一口气后,轻道:“多谢相送,你可以回去了。”
青岚一懵,难以置信道:“我们不是要去找神医吗?”
九辰笑道:“他说的不错,那里早已汪洋一片,何来神医。”
“我只是,想出最后一口恶气,而已。”
说罢,他又开始剧烈的咳了起来,仿佛,要把整个肺部都咳出来。
这下子,青岚真的有些慌了,急得直挠头跺脚:“怎么办怎么办!你不会真的要死了吧!爷爷会杀了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辟谷丹!辟谷丹!爷爷临行给的……”
青岚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粒碧色莹莹的药丸,塞进九辰口中,然后紧张的盯着那张惨无血色的脸,把祖宗十八代都求了一遍,乞求奇迹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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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一场赌局
天色方亮,整个威虎军驻地尚笼罩在一层轻薄的雾气之中。
王帐外,跪着一个灰衫男子,看模样,不似武夫,倒是个面皮细净的中年文士,想必是军中掌簿之类。
匆匆赶来的王使瞧了那人一眼,略感困惑,待步至王帐,立刻被帐内的情形惊住了。
巫王面色铁青的坐在长案后面,目中阴云翻滚,显然压着怒气。
帐中,一个白衣少年,只着了件单衣,恭敬的敛袖跪着,额角,磕破了一层皮,正蜿蜒流着血迹。少年前面的空地上,躺着一方砚台,溅了满地的墨色。
王使行过礼,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试图缓解一下气氛,便笑道:“晨起宜静,王上如此大动肝火,切莫伤了身体才是。”
巫王蓦地冷笑一声:“子不孝,臣不忠,孤如何能静心养神?!他们,只怕巴不得孤早些死呢!”
这话说得极重,王使惶恐跪落,恳求巫王收回此言。一旁的白衣少年则恭敬伏跪于地,语调因愧疚和惊慌而微微颤抖着:“儿臣死罪。”
“你就是看准了孤不会动你、才敢忤逆至此!”
巫王拍案爆喝一声,双目几欲喷火。
王使心头疑惑更重,他明显感觉到,子彦的身体极轻的晃了晃,正寻思到底如何打破这僵局,便听巫王声音有些沉郁的问:“参商,给四卫的最后一次传令,可是你亲手所写?”
王使眉心一跳,难道,巫王已经知晓,那道王令,被反复篡改过?难道,真的是四卫接到书信时,发现了破绽,悄悄汇报给了巫王,巫王又把传令改回了最初的内容……
但是,以巫王的脾气,若早知真相,绝不可能容忍至今?更令他困惑不解的是,若巫王不知实情,那篡改王令之事,只有他和子彦二人知晓,究竟谁有此滔天本事,竟能在传信途中、控制血鸽,把王令再次篡改……
抑或,真如子彦所猜测的那样,是龙首四卫接到王令后,故意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