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壁之间,又响起了那诡异的——婴儿的啼哭声。
暗河之水,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剧烈的波动起来,急流激起的浪头,用力拍打着两侧洞壁,在石壁上勾刻出一道道印痕。持续上涨的水位,也开始往暗洞里渗透。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个微弱至极的声音:“是蛊雕。”
幽兰手一松,眼眶,倏然红了。
然后,她感觉到,那个少年伸出冰冷的手,握住她同样冰冷的手,在她耳边,用虚弱至极的声音道:
“不要用火折,也不要去辨别方向,所有路,只选逆流,就能走出暗河。”
“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幽兰静默片刻,问:“那你呢?”
九辰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嘴角轻抿,道:“但存一分希望,我都会从这里走出去,只是,真的……不可能了……很抱歉,方才白白浪费了你许多内力。”
说完,九辰又不受控制的浑身战栗起来,甜腻的血丝,也似乎不受控制的从喉头溢了出来——五脏俱伤,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掉进世间最冷的冰窟里,任如何挣扎,也出不去了。
此刻,紫衫龙木和文时候,应该已经成功抵达威虎军驻地了——
父王,儿臣遵守诺言,替你守护住了生命中重要的东西,只望你能遵守诺言,不要再伤害,儿臣生命里那样重要的东西。
九辰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身下冰冷的石壁,让他想起了夜里、巫王宫那些冰冷的屋檐。不同的是,躺在王宫的屋檐上,他抬头能望见九天星辰,低头能看见思戾殿内的那盏夜夜不熄的烛火,而这个地方,却什么都看不见。
幽兰清晰的感受到,九辰的呼吸,正在一点点消失,一瞬间,泪流满面:“你若死在这里,日后,我定会重建幽云骑,夺回剑北,以雪当日之耻!你——甘心么?”
“你——怎能甘心?!”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吞噬一切希望的黑暗,还是黑暗。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除了她的呼吸声,就是奔流不息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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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险中求胜
按照惯例,祭完炉神,巫王要同三军宴饮,接受将士们的拜贺。
但由于出了这场风波,巫王只简单和众人喝了几口薄酒,便命人将文时候移到王帐中,亲自照看。
入夜,巫王辗转难眠,忽听帐外传来呜呜的哭声。
值夜的将士听闻君上召唤,支支吾吾半晌,硬是不知该如何回禀。
巫王眸光微沉,当即披衣而起,向帐外走去。
下元之夜,漫天星辰与千帐灯火上下辉映,煞是壮观,冰凉的月光却被阻隔在云层之后,只能透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巫王寻着哭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校场附近。点将台后,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几个新兵正凑在一起,朝着西面,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哭拜。
军中私行祭拜,本就是大忌,更何况,今日还是巫王生辰。
这时,点将台的另一边,又有几名新兵偷偷摆起祭品,面西哭拜了起来。
随行的将士皆是面色惶恐而无措,巫王却破天荒的没有震怒,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大步走过去,急问:“你们在祭何人?”
见有人靠近,那些将士也不惊慌,边哭边道:“自然是世子殿下。”
巫王如遭雷击,只觉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他僵立许久,声音竟有些颤抖的吐出两个字:“为何?”
“这军中都传遍了,殿下为了运回紫衫龙木,命丧黑沼泽,连尸骨都没找到。我等虽未能同行,却敬佩殿下的胆识。”
那新兵握着纸钱,慨然说罢,便又对着西面,遥遥一拜。
巫王有些恍惚的盯着那些被火光吞没的纸钱,点将台后,那些呜呜的哭拜声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经,令他头痛欲裂,几乎就要窒息了。
随行的将士见情况不妙,捉起腰刀,就要上前驱赶。
巫王蓦地抬起手,有些疲累的道了声:「罢了」,竟是转身慢慢往回走了。
将士们望着暗夜里――那道踽踽独行的背影,皆面面相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王帐外,一身金衣的王使正焦虑不安的左右徘徊,遥遥望见巫王身影,他疾步走过去,也顾不得施礼,便惶然道:“王上怎可避开影子、独自出行,若有闪失,臣万死难辞其咎!”
巫王恍若未闻,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远方某处,怔怔然问:“参商,他,还能……活着回来么?”
“孤从未料想过……这样的……结果。”
王使掩住目中沉痛,垂袖道:“王上安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巫王微微阖目,叹道:“刚刚那一瞬,孤竟忽然觉得累了。果然,是心软了么?”
王使帐内,子彦身披斗篷,背对着烛火,静默而立。
他身后的空地上,跪着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瑟瑟发抖的望着眼前这个神秘的斗篷人。
子彦摩挲着袖中玉箫,低声一笑,道:“听王使说,先生是威虎军中字写得最好的。”
中年男子悄悄抹了把汗,惶恐道:“大人过誉了,属下不敢当。”
子彦略一勾唇:“王使还告诉本阁,先生所摹九州三圣的字帖,可以假乱真,在南市卖得千金之价。”
本阁――难道是,暗血阁?!
男子登时变色,吓得连连磕头道:“阁主饶命!属下、属下只是闲来无事,拿前人遗作练练笔而已!断不敢鱼目混珠、对三圣不敬!”
“不知,先生能把王上的笔迹模仿到几分?”
子彦侧眸,缓缓吐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