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似有所感,冷冷挑起眉毛,用芦管传声道:“跟着石南草走,自然能穿过沼泽。”
石南草?
九辰忽然想起,《九州志》中关于石南草的记载:“多生于石缝之间,形似枯木,叶似金针,触之,可麻痹全身。”
石南草一般都长在土质坚硬的地方,如果黑沼泽里有石南草,那么长有石南草的地方,一定是这片沼泽里最安全的落足点。
想到这儿,九辰腾地站了起来,开始认真打量这片沼泽地。
寸草难生的平面淤泥地,在阳光映照下,果然不规律的分布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
九辰总算有了些底气和胜算,交代完石南草之事,立刻命留守的一组死士把牛群都驱赶到新炸出的山道上,套上特制的长铁索,而准备出发进沼泽的死士,则在臂间缠着铁索的另一端。
等找到紫衫龙木,他们会炸断树根,把铁索的另一端缠在树干上,靠火牛之力把整棵树干拖出去。
这些死士,都是轻功绝佳的高手,有石南草做指引,往返沼泽间,就容易得多了。
九辰拍了拍脚边的藤笼,轻道了一声:“多谢。”,便缠好铁索,把那只装着延陵的藤笼往背后一捞,朝着沼泽地中央飞掠而去。
延氏族人,对这世间每一颗草木的习性都了如指掌,有延陵在,寻木和炸木之事,定可以事半功倍。
威虎军驻地
巫王自用过早膳,就在子彦和列英的陪同下,亲自监督铜炉铸造之事,为明日的生辰和祭祀之礼做准备。
临近正午时,龙首四卫再次传来消息:紫衫龙木已经寻到,主上勿忧。
巫王大喜,一扫心中数日阴霾,当即传令大赏三军。
君颜大悦,遇之不易。
列英忙趁着这机会询问那件最令他头疼的问题:“王上,铸造破云弩的匠人皆已选好,只是,这督造之事,还需选一个能掌控大局的合适人选。”
巫王沉吟了会儿,却笑道:“不急。明日,等世子和文时候平安归来,再议不迟。”
说时,他向来冰冷无温的眼角眉梢,难得挂上了些许柔和与温软。
黑岭上的紫衫龙木虽然已经炸断,但沼泽地阻力巨大,近百头被点燃牛尾的火牛,连接着五根紫衫龙木,只狂奔了两里地,便不肯再前进。
九辰无奈,只能命人将火牛驱赶回起点,重新点燃牛尾。
如此反复数次,火牛最多行到了三里外,任如何驱赶,都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再拖延下去,巨大的紫衫龙木,会在沼泽地里越陷越深,甚至,被彻底吞没。
九辰摸出贴身匕首,翻腕间,正要刺入牛身,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没用的。只有恐惧,才能让他们迸发出最大的力量。”
侧眸间,九辰看到了消失许久的幽兰。
恐惧?
九辰敛眸,默了默,摸出怀里的那只兰埙,缓缓吹奏起那支尘封在他记忆里许久的——古老的引兽曲。
荒凉的百兽山上,满山鸟兽似乎在这一刻全部苏醒了过来。
白虎啸,苍狼号,声声暴烈而凄厉的嚎叫响彻天地之间,撞击着周遭山壁,久久不绝。
受惊的牛群果然惊恐的四下张望,在越来越大的群兽呼啸声中,发足狂奔,朝着唯一的逃生口奔去。
最后一根紫衫龙木被拖出沼泽地时,那支兰埙,也在九辰手中彻底碎裂。
古老的曲调乍然而止,牛群尚在狂躁的乱转。
一众死士的眸中,却燃烧着胜利的灼灼光芒,炽烈的颜色,和他们身体外包裹的十分严实的黑袍形成鲜明对比。
幽兰盯着那些兰埙的碎片,往事浮上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九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头,嘴角轻扬,道:“对不起,又弄坏了你一支埙。”
幽兰摇头,反问:“你受了内伤?”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对面的少年,脸色,已经由最初的惨白,转为灰败。
九辰却只是抬起手,轻轻覆住视线有些模糊的眼睛,道:“无事。”
临近傍晚时,龙首四卫再次传回消息:“紫衫龙木已出黑沼泽,返程在望。”
巫王沉吟片刻,吩咐列英:“把延氏那小子放出来,好好梳洗一番。明日,孤要用延氏一族的血来唤醒紫衫龙木。”
“是!”
列英奉命来到梼杌营,却发现,今日的延陵,似乎是没睡好觉,眼神格外的木讷,任他如何威逼讯问,都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押解的途中,列英恰好碰到子彦,便提起了这件怪事。
子彦扫了眼那位目光呆滞的「延陵」,微微笑道:“延氏这位少主性情向来古怪,他不说话,总比乱咬人要强。明日祭坛上,大将军或许能省心许多。”
列英稍稍宽慰,叹道:“但愿如此。”
巫王生辰,威虎军所有营盘皆免除一日操练。
朝阳刚刚自山间喷薄而出,点将台上,已经黑旗招展。
台上,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鎏金熔炉。
熔炉下,大汗淋漓的匠人们一边添加柴碳,一边用力的鼓橐吹埵,以保证烧出的火焰始终是纯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