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玲珑欢喜地应下。
皇后似是察觉到自己过于冷落水玲月和水玲溪了,先问向水玲月:“十二皇子最近如何?”
水玲月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十二皇子一切都好,能坐能爬了。”
皇后微微颔首,又问向水玲溪:“荀世子好些天没上朝了,听说染了风寒,可有起色?”
风寒不风寒的她不清楚,反正她好些天没见着荀枫了。水玲溪的长睫一颤,轻言细语道:“回娘娘的话,请了大夫也吃了药,仍是不大有精神。”
整个过程,皇后没与德妃讲半句话!
就在德妃有些不耐烦打算回承德宫之际,章公公一脸沉重地扬着拂尘过来了:“娘娘!世子妃送的画不见了!”
水玲溪的眼底掠过一丝鄙夷,不见了就不见了呗,一幅赝品而已,值得皇后宫里的内侍如此大惊失色吗?
皇后却是柳眉一蹙,严肃地道:“怎么会不见了?不是让你收好的?”
章公公福低了身子,捶胸顿足道:“都是奴才疏忽!奴才……”讲到这里,话语一顿,看了水玲珑一眼,硬着头皮道,“奴才想着反正是一幅赝品,也没多贵重,就随手搁在了偏厅的桌上,可当奴才将礼物送到三位主子的地儿再返回偏厅时,就发现……发现……它不翼而飞了!奴婢找遍了未央宫仍是一无所获!”
皇后闻言,眸子里流转起了丝丝意味深长的波光:“你离开之后谁进过偏厅?”
章公公按住脑袋,痛心疾首道:“奴才问了当值的小太监,没有谁进过偏厅啊!当时就只有奴才和安公公两个人,奴才先拿着礼物走了……”
德妃的眼底忽而射出两道冷光,厉声打断了章公公的话:“章公公说的讨巧,什么叫做当时只有你和安公公两人?你的意思是,小安子偷了世子妃送给皇后娘娘的,假藏宝图?”
章公公忙对着德妃行了一礼:“娘娘恕罪!奴才没这个意思,奴才是就事论事。”
态度非常、非常恭谨!
然而他越恭谨,皇后的脸色越沉:“德妃!章和是本宫宫里的内侍,字画失窃也是未央宫的事,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些?!”
德妃的头皮一麻,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臣妾不敢。”
“本宫看你敢得很!”皇后的怒火一促即发,“章和!组织内务府的人给本宫搜!掘地三尺也要将世子妃送的画搜出来!”
“搜……搜哪儿?”章公公支支吾吾地问。
皇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德妃,眼底的寒芒似要一举洞穿她伪装多年终于原形毕露的美人皮:“承德宫!”
水玲珑眨了眨眼,随着众人一起福下身子,德妃从前能得皇后器重,原因就在于德妃一心避宠,一旦德妃打破了这种平衡,皇后和她的关系便瞬间崩裂,加上德妃越过皇后直接向皇帝奏请册封梁贵人为梁嫔一事,简直是公然挑衅皇后的权威。而今天发生的事,从梁贵人掌掴水玲月,到她不得已以臣妇身份教训梁贵人替水玲月鸣冤,再到现在的章公公面对德妃时战战兢兢……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彰显着德妃的影响之大,已经快要盖过她这个皇后了。
试问,皇后还怎么忍得下去?
德妃横移一步,拦住了章公公的去路,视线越过章公公,落在了皇后的脸上:“皇后姐姐,你点名要搜我的承德宫,无疑是给我扣了顶嫌疑人的帽子,宫里人多口杂,随便一传,妹妹我的声誉可是要受影响的!”
皇后的眸光一凉,声若寒潭道:“章和!你愣着干嘛?本宫命你搜!”
章公公打了个哆嗦,脚底生风,飞一般地逃离了御花园!
德妃气得两眼冒金星,她没做的事自然不惧皇后无中生有,可皇后下令搜宫,无疑是公然与她撕破了脸,她走的是高高在上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的宠妃路线,唯有这样,宫里的女人才有信心投靠她。她就是算准了皇后是个隐忍内敛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争对谁,以免在皇上心里落个善妒的形象,这点从前水沉香获宠时她深有体会。但现在,皇后居然一反常态地公然争对她!不搜千禧宫,不搜未央宫,不搜别的地方……只搜她的承德宫?!
德妃的指甲几乎要揉碎了手里的帕子,冷笑着道:“皇后娘娘,如果没搜到,你打算怎么弥补臣妾的损失?”
皇后的眼眸迅速变得幽暗,若深不见底的潭:“德妃!注意你的身份!是皇上许了胆子让你如此质问本宫的?本宫乃一朝皇后,执掌凤印,连区区一个一品妃的寝宫都搜不了?笑话!”
这是皇后既去年肃清后宫后又一次雷霆般的怒火,初春的风极冷,吹得众女瑟瑟发抖,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冒出了些许粘腻的薄汗。便是德妃一边强装镇定,也一边惴惴不安了起来。
皇后犀利的眸光一扫,命人搬来几把椅子,看来是铁定心原地不动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让水玲珑和水玲溪做个人证。
众人坐下,宫女们迅速奉上热茶,给水玲珑的是一杯菊花茶,水玲珑靠在垫了四喜软枕的椅背上,慢悠悠地喝了几口,往常这个时辰她该犯困歇息了,但今天这出戏着实精彩,她睡意全无。
枝繁和叶茂敛气屏声地站在后面,面无表情。
水玲溪捧着茶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配合着皇后的怒火挤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
水玲月不着痕迹地瞟了水玲珑一眼,眸光有些意味难辨,水玲珑和她毫无感情可言,却挺着肚子前来探望她,要说水玲珑不是有所图谋她根本不信。不过水玲珑图什么谋什么她管不着,能跟着沾光就最好。
比如……
水玲月讥诮的目光扫过德妃,心里忽而涌上一层期待,小安子你可一定要是那个小偷啊!
小安子进入御花园,就发现气氛非常不对劲,他默默地行至德妃身边,想问,可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响,他便按耐住了好奇。德妃以后背遮了遮唇角,无声地讲了几句,小安子神色大骇,他没有!
约莫三刻钟后,章公公扬着拂尘疾步而来,朝皇后打了个千儿,气喘吁吁地道:“启禀……启禀……皇后娘娘……没……没搜到……”
德妃笑了,笑得前俯后仰,不免做作:“哎哟,皇后娘娘,您判断失误了,臣妾是无辜的!”回去找皇帝告一状!
皇后蹙了蹙眉,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狠狠地瞪向章公公:“你不是说当时只有小安子在里边儿吗?不是小安子,难不成是你?”
章公公扑通跪在了地上,万般惶恐道:“皇后娘娘!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能在宫里做出这种腌臜事儿啊!奴才发誓,奴才真的就把那幅画儿放在了桌上,当时,屋子里就剩小安子一人!”
德妃嗤笑:“你走的时候只剩小安子一人,可小安子走了谁又能保证没再进去别人?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值夜的太监说没看见,指不定他就是小偷呢!”
皇后一掌拍在了冒椅的扶手上,宫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全都噤若寒蝉!
章公公做沉思状,片刻后,突然大叫:“奴才想起来了!承德宫没有并不能说明小安子是清白的!小安子刚刚去过好几个地方儿,随意把画藏那个旮旯也是有可能的!”
德妃冷冷一哼:“你的意思是,不管哪个贼人偷了画丢在草丛里或花丛里,都得赖在小安子的头上,是吗?看来,皇后娘娘今日是铁了心要给臣妾难堪,那么,臣妾唯有请万岁爷前来定夺了!”
言罢,朝身旁的小宫女打了个手势。小宫女欲抽身离去,皇后拍桌而起,横眉冷对道:“没有本宫的命令,谁敢擅自离开御花园?”
小宫女吓得腿软,愣住不敢动弹了。
水玲珑等人哪里还坐得住?全部起身福下了身子。
德妃气了个倒仰!
小安子浓眉紧蹙,想不通皇后到底闹的哪一出!
皇后字字如冰道:“德妃!本宫真想陷害你,有的是法子让你迟不了兜着走!本宫执掌凤印多年,从不曾昧着良心做过一件对不起万岁爷的事!今日的事本宫会一查到底,查完了自会禀报万岁爷,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宫妃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
德妃一口浊气堵在喉头,涨得满面赤红!
皇后抬手:“把小安子路过的地方都查一遍,千禧宫也搜一遍!”
水玲月抿了抿唇,第一反应是那画不会飞进她的月华殿了吧?皇后监守自盗,其实是想铲除她吧?
水玲月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她怎么不想想,一个失了宠的女人,谁会放在心上?
章公公带着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去往了千禧宫,内务府虽也听命于皇后,可最终效忠的对象是皇帝,他们的公允性毋庸置疑。德妃并不担心章公公能趁机做什么手脚,怕就怕……章公公第一次出现在御花园之前便把藏宝图丢在哪儿了!
德妃实在不愿相信,贤德如皇后也会有谋害宫妃的一天!
但小安子和她都是清白的,即便皇后找到了物证,死命扣在小安子头上,她不承认,皇后也是拿她没辙的!
谁规定奴才犯了事儿就一定是主子指使的?没这种道理!
只要她不死,哪怕小安子暂时蒙了冤屈,她也有法子使万岁爷松口。
思及此处,德妃高高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水玲珑将德妃的神色尽收眼底,素手摸上肚子,淡淡地笑了,小柿子你看好了,谁敢欺负你,娘就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又过了两、三刻钟的样子,章公公满头大汗地回来复命,这回,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启……启禀娘娘……”喘不过气啊……
皇后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紧,蹙眉道:“搜到了没?”
章公公抹了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搜……搜……没有!”
水玲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德妃也悄然松了口气,皇后人品端正,据她所知,的确没害过任何妃嫔或皇嗣,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样都没查到,皇后觉得有必要启动御林军了,一旦启动御林军捉贼,所有女眷都必须回避。皇后放下茶杯,打算让水玲珑和水玲溪回府,水玲珑先皇后一步,状似无意地呢喃了一句:“不在宫里啊,难道跑到宫外去了?”
一遇到醒梦中人,皇后的目光一凛,问道:“可有搜过平南侯府和镇北王府的马车?”这两个地方,小安子也是去过的!
小安子的眉心一跳,心底涌上了一层不安。
章公公即刻转身,唇角勾起了淡淡的、似有还无的弧度,与内务府的人一同走出宫门,查探了两府的马车。
这一次回来得非常迅速,章公公手里多了一幅卷轴:“娘娘!娘娘!找到了!在平南侯府的马车里发现的!”
水玲溪的大脑霎那间空白一片,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辩驳道:“怎么可能?我没有偷东西啊!我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
水玲珑面色凝重地替水玲溪求情道:“皇后娘娘,臣妇的妹妹是清白的呀!德妃娘娘既然说了它是一幅赝品,别说臣妇的妹妹没有作案时机,便是由,臣妇的妹妹也无作案动机啊!”
谁会偷一个赝品?除非它……是个真品!皇后的眸子里忽而闪过一片阴冷,如一阵冷风刮过,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章和!太傅在勤政殿教七皇子功课,你去,把画拿给太傅鉴别!看到底是真是假?”
章公公“泪流满面”,估计三个月下不来床了,腿要断了啊,他容易么他?
德妃的心里咯噔一下,隐约察觉到了哪儿有不妥,却又一时思绪大乱想不起来,她一把夺了章公公手里的画,摊开一看,顿时傻眼!
居然……是真的!
怎么可能?
她刚刚明明验过,是假的啊!
“娘娘!画被人掉包了!这不是刚才那一幅!刚刚的是赝品,这一幅是真品!”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水玲珑“诧异无比”地道:“德妃娘娘,恕臣妇无礼,臣妇实在是看不下去您一而再、再而三质疑一朝皇后公允的行为了!皇后娘娘要搜承德宫,您阻挠;皇后娘娘要搜千禧宫和安公公路过的地方,你冷嘲热讽;现在,皇后娘娘搜出了丢失的画,您又说它被人掉包了?可谁会掉包?谁有胆子、有能力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地下掉包?画是在未央宫丢,在臣妇二妹的马车上找到的,您一口咬定画被掉了宝,言外之意是皇后娘娘伙同臣妇的二妹构陷你身边的一名太监?这未免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水玲月看着皇后恨不得吃了德妃的眼神,忽而有了一种山雨欲来、德妃必败的感觉,想起德妃给她使了的绊子,她不好生落井下石一番就枉为水玲月了!
她站起身,大脑飞速旋转,脑补了一个比较靠谱的事实之后,神色肃然道:“德妃娘娘,该不会……你故意说藏宝图是假的,让未央宫的人放松警惕,尔后你再命人把它偷出来藏在了平南侯府的马车上吧!”
水玲珑在心里点了个赞,水玲月真上道!
德妃看向皇后:“不是这样的!我刚刚鉴别的那一幅就是假的……中途肯定有人掉了包!”
皇后疾言厉色道:“中途有人掉了包?会是谁?难不成是本宫?有机会接触这幅画,并送了东西上平南侯府马车的只有章和与小安子两个人!本宫又不懂鉴别字画!你说它是假的,本宫和所有人自然就信了它是假的!难道本宫会偷偷塞一幅赝品进平南侯府的马车?!
珍嫔分析得没错,一定是你故意歪曲事实,让包括本宫在内所有人都不把它当回事儿,你好趁机将它偷走!你是不是想着,反正是一幅赝品,即便丢了本宫也不会太放在心上!而即便本宫查,也大概想不到画已被你转移阵地,偷偷藏进了平南侯府的马车里!
说!你把藏宝图转赠给平南侯府,到底意欲所何?”
水玲溪接连躺枪,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在了地上:“娘娘!臣妇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臣妇和德妃娘娘一次面都没见过!臣妇冤枉!”
怎么会这样呢?她想不通啊,好端端的画怎么就……飞进了她的马车?
水玲珑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玲溪这猪脑子当然想不明白事件的来龙去脉了,原本德妃不在她的算计之内,她只想拉小安子做块垫脚石的,谁让德妃毒害小柿子,她忍无可忍,这才临时改变了计划。
德妃在皇后宫里鉴别的画的确是假的,真品早在她与水玲溪同乘马车时就偷偷塞进被子里了。
至于原本应当躺在未央宫的赝品到底去了哪儿,这些人估计一辈子也找不着了。
小安子跪在地上,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思考,这盆脏水是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泼到了他们的身上?!皇帝有多在意藏宝图,但看漠北的下场便知,谁和皇帝抢藏宝图,皇帝能与谁拼命!怎么办?现在他们要破除这个困境?
水玲珑想奉送小安子一句话:节哀顺变!
德妃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她按住胸口,恐惧排山倒海而来:“臣妾不知……臣妾是冤枉的,娘娘!”
皇后不会相信她的话了,或者,铁证如山的情况下,皇后为何不趁机替自己、替太子铲除一个、甚至两个劲敌?譬如德妃,譬如……荀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