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哥和李诗情是唯一能准确说出车上最后所有乘客什么样子的知情人,老张和老杜都没有这么快让他们先回去的意思。
但是他们在查案的时候,就把这两个年轻人这么晾着,也确实不合适。
“我的办公室里有张行军床,你们要累了可以躺躺。也有充电线和热水,稍微休息下,玩玩手机什么的……”
老张领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找了两张椅子给他们坐下,又翻箱倒柜想找点招待人的东西,结果只翻出几袋扛饿的压缩饼干。
“不好意思啊,我没吃零食的习惯,没什么吃的。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这个将就下,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哈!”
老张尴尬地看着饼干。
“没关系,这个挺好吃的,我都好久没吃过了。”
小哥接过了饼干,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肖鹤云的体贴让老张对两个年轻人更有好感,在等待王兴德女儿资料的时间里,老张便陪着他们闲聊,大多是问车上的情况,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再多知道一些疏漏的东西。
聊着聊着,李诗情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表情有些怔愣。
“怎么,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老张笑着问。
“张警官,我有个问题,我问了,您别笑话我……”
她挠了挠头,像是很不好意思。
“嗯,你问。”
“假设啊,我是说假设……”
嘴里说着只是“假设”,李诗情的表情却非常认真。
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问,老张也跟着正色起来。
“假设,我明天眼睛一睁,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辆出事的公交车上……”
在小哥惊讶的表情里,李诗情认真地求问着。
“这时候离爆炸只有三十分钟,我和肖鹤云知道车上有炸弹,也知道犯人是大婶和司机,在有限的条件下,我们该怎么做,才有可能制止这起爆炸案?”
第34章 第二十次循环(五)
有不少人, 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一件事后过去了很久, 还会对之前自己表现的不好而耿耿于怀, 甚至懊悔终生。
有可能是面试时一时失误,有可能是在一个重大决策前的选择错误,甚至有可能只是一次吵架中自己“发挥”的不够犀利, 在之后若干年里,都会成为心中挥之不去的心结。
于是这个在旁人看来也许觉得有些“古怪”的问题, 再次被老张当做了这个女孩对于不能提前示警而耿耿于怀的表现。
一个人的正义感要多么强烈, 才会因为自己是“幸存者”而感到痛苦呢?
对于这一点,没有经历过的老张并不能感同身受,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女孩产生敬意。
“啊,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老张只是怔愣了下,就开始思索。
“不过我没想过, 我得好好想一下才能回答。”
一个年轻的女孩,在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 首先想到的不是逃避, 而是帮助警方找到真凶,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还在探寻“如果我遇见这件事该怎么办才不会留下遗憾”这种问题,哪怕这个问题看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她的问题值得被自己认真对待。
“你这个条件太苛刻了……”
老张思考了一会儿, 略微头疼地说:“首先,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你要知道,如果你直接打报警电话报警的话, 从接警到调度就需要一点时间,再加上出警……而且你的车还是一辆在行进过程中的公交车,随着时间的变化,车的位置随时会改变……”
老张提出的,正是李诗情和肖鹤云也最头疼的问题。
他们也曾经报过警,而那次报警的结果,却直接导致了老张在那一次循环里的“牺牲”。
“那您的意思是,如果遇见这种事,我们不该报警,而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嘛?”
李诗情一边问,一边悄悄用手机开了录音。
“不,遇见这种事,你们两个并没有解决的能力,无论来不来得及,还是要先通知警方。”
老张没有顾及两个小年轻的自尊心,非常直接地说:“车上有炸弹,司机还是从犯,仅凭你们两个,无法对歹徒产生威慑力,也无法通过身份取得乘客的信任和帮助,你们自己解决,结果只会更糟,如果不能一击得手,也许还会提前刺激到凶手。”
“几年前,我们处理过一起公交车纵火案,那个纵火案的凶手因为失业多年而对社会怀恨在心,想要做一件‘大事’报复社会。当时他带着两个装满汽油的水瓶胆上了车,车上有乘客发现了他身上有很重的汽油味道,在车里直接质问对方怎么回事。”
他叹道:“那个犯人本来就做贼心虚,别人刚问出汽油味的事儿,他就直接砸碎了两个水瓶胆,用打火机点燃了。那一起公交车纵火案影响也很恶劣,虽然司机及时开门,但仍然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老张担心这两个年轻人过于热血,用真正的实施案例提醒他们。
“面对穷凶极恶的犯人,最好不要直接面对面起冲突,更不要刺激他们,因为很多时候,犯人的内心也在剧烈挣扎不停摇摆,你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
哎,都说到点子上了。
小哥在心里叹息一声,恨不得跟着狂点头。
“对于你们说的三十分钟这个时间,确实太短了。”
老张说着说着,也激起了兴趣,随手拿起一张废纸,反过来画图。
“我来想想看啊……嗯,公交车的移动速度通常是匀速的,每一站到每一站之间的距离你们用手机地图就能查出来,时间也大致能够估算……”
今天,他们这个专案组一直在研究这场爆炸案,对这条公交线的起始和到达已经烂熟于心,一下子就画出了一条线路图。
“你说你们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那大致是在这个位置,在倒数第二站‘港务新村’站附近……嗯?”
老张用笔杆搔了搔下巴,“这是不是就是陶映红上车的站台?”
“是。”
小哥点头,“我们假设她已经上了车,车已经开离站台了……”
“也是,要是她还没上车,你们在站台直接把她控制住报警就行了,再问我怎么制止爆炸没意义。”
刚才的话老张只是随口一说,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开始画。
老警察的直觉太敏锐了,吓死个人。
李诗情和肖鹤云暗暗松了口气。
“通过监控画面的显示,这辆车的车速平均在32公里每小时,根据距离估算出到下一站的时间在13点23分左右……”
老张通过估算时间,大致推算出了公交车到达每个地点的时间。
“但是只有八分钟到十分钟,从接警到出警,用最快时间都是不够的。即使你们能直接联络我们刑警队,用最快速度出警,从我们这里赶到45路公交车的路线上,也得十五分钟左右。”
“13点30分的话,公交车大概到达了这里……”
老张在地图上的十字路口画了个圈。
他看了看这个位置,皱著眉头。
“就算到了也有个问题,就是如何能让我们上车。”
老张已经完全代入到李诗情的假设里去了。
看着地图,李诗情和小哥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不只是巧合还是天意,老张圈出来的那个路口位置,恰巧就是他们第一次因为“抓色狼”而下车的那个出租车临时上下点。
“那,如果我们当时在车上,能想办法制造骚乱,让公交车在这个位置停靠呢?”
李诗情指着那个点,连忙追问。
“如果可以临时停靠,公交车停靠并开门的时候,我们可以趁机上车,但同时制服司机和携带炸弹的犯罪嫌疑人困难太大,因为是非正常靠站,突然上来几个人,很容易造成犯罪嫌疑人的警惕,甚至直接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老张否定了李诗情的“计划”,给出了解决的方案。
“所以,如果是我,在得知你们有办法能造成骚乱的时候,正确的做法是教你们在第一站和第二站之间拖延时间,延迟公交车到第二站的时间。”
老张指着“沿江东路站”说着。
“如果能成功拖延时间到警方到达这一站,那我们就能伪装成普通乘客从这一站上车。”
“一旦有伪装成普通乘客的警察上了车,我们就可以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位置布控,在最合适的机会将他们制服,并夺取携带着炸弹的高压锅。”
帅!
问警察叔叔果然就是好!
两个年轻人眼睛一亮。
“但是,但是!”
老张见两个年轻人似乎因为这个结果很兴奋,没忍住,突然泼了盆冷水。
“在我多年的办案经历中,得出了一个经验,那就是无论再完美的计划,在执行的过程中,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变故……”
“你们提出来的这种假设,最大的难点和变故,就在于该如何控制一辆正在行驶的公交车。在我看来,即便我们警方能成功上车,并顺利的抢夺下高压锅,也并不代表百分百就能同时控制住司机。”
老张摇着头,“司机控制着方向盘,控制着刹车和油门,就等于控制着全车人的性命安全,何况他还是一个抱着‘同归于尽’想法的危险者,在这个抓捕过程中,只要出现一点点偏差,最后的结果就是人车俱毁、大家一起完蛋。”
随着老张的“解释”,李诗情和小哥刚刚因为找到答案而火热起来的情绪,也随着老张泼来的冷水一点点冷却了下去。
“那即使时间可以扭转重来,也还是没有什么百分百解决这个事件的办法吗?”
李诗情颓然地问。
“小姑娘,人生不是玩游戏,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重来的,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就造成了谁也不想发生的结果。”
老张知道他们想要找到一个“答案”来安慰自己,可事实上,即使他们的假设发生在他这个从事刑警行业多年的老警察身上,也不敢说“百分百”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知有多少同志,就因为那一点点的变化,而在执行公务中牺牲。他们有很多人比我更聪敏,也有很多人比我更强壮,聪慧或健壮在有某些情况面前没有任何用处,有时候靠的真的只是一点点‘运气’。”
“如果真的跟玩游戏一样,可以一次次重来呢?”
小哥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假如能不停‘纠错’和‘尝试’的话……”
“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是想象力丰富啊!”
老张被小哥的“假如”逗笑了,这下他可以确定两个年轻人是在开玩笑了,气氛也一下子从刚刚的沉闷变得轻松。
“要是能一次次试,那当然可以‘纠错’啦!只要计划精密,执行完善,又能成功制服司机,总有一次会成功制止这起爆炸案的。”
“关键还在于司机,只要能控制住司机不让他产生‘自毁’的念头,就有很大的可能成功。”
老张指出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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