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熟悉的嗤声,林啾那颗悬到喉咙口的心脏总算是稳稳地落了回去!是王卫之,王卫之赢了!
她如释如重,长长呼出一口气,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所以,现在是成功把人救回来了吧?
王卫之发现了不远处的魏凉和林啾。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行白惨惨的牙。
他死了之后,牙龈逐渐萎枯收缩,显得牙齿特别长。
此刻他满脸黑血,容颜看不清楚,两列大白牙倒是异常醒目。
林啾只觉眼前一花,也没见王卫之如何动作,便看到他已逼到了近前。他二话不说,举起手掌便劈向魏凉。
“来战!”
林啾大怒:“王卫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旋即,她感觉腰身一紧。
魏凉揽住她,身影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
“哟!”王卫之吃了好大一惊。
化神期,便可以适当地施展瞬移神通,可是带着人一起瞬移,却是闻所未闻。
正在他愣神时,脊背上忽然挨了重重一击。
他毫无半点抵抗之力,身体直直坠入血海,发出“咚”一声巨响,血浪溅起百丈有余。
一串串气泡从水下冒了起来,有大有小。
踹了王卫之之后,魏凉长袖一拂,带着林啾快速往上方飞掠。
血海逐渐消失在脚下的黑暗中,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林啾知道,又要经过那一段会出现幻象的地带了。
魏凉将林啾护在胸前,低低道:“安心,不会再出事。”
身边再一次出现了幻象。
林啾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和魏凉毫无阻碍地从一块块布满了血肉纹理的巨石之中穿过。
她悄悄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劲瘦的腰,裹在厚重的暗红喜袍中,臂感极佳。她忍不住想起了那股令她脸红心跳的力道。
她抬头看他,见他眸中一片雪白。
她知道,他是防着那个柔媚入骨的女声再度对她下手。
天之极……
魏凉的家乡,究竟是什么样的?
忽然,一道怪叫自下方传来,打断了林啾的思绪。
“我草!这他妈是什么鬼玩意!”
“啊啊啊啊——”
“嗖嗖”的破风声响起,一听便知道,王卫之挥舞着两只半干不湿的衣袖,在和幻象打斗。
林啾笑道:“听着声音倒是挺精神的。”
此刻,她与魏凉正穿过一颗正在“怦怦”跳动的巨大黑心脏。
她开口说话,像是一口咬在那脉动的黑色血管上,然而她却毫不在意,把这恐怖的幻象无视得彻底。
魏凉眉梢微挑,颇有兴致地望着她。
她的适应能力当真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啾儿,你不怕?”
“怕什么?”她看了看身旁一颗颗黑色的心脏,“这个?不怕。”
看起来切了片就能蘸着蘸水吃的样子。
王卫之的怪叫声越来越近。
“嗷——魏凉你别跑!小爷这就来报那一脚之仇!”
魏凉冷笑一声,长袖随手往下一拂。
半息之后,底下传来了额头砸在冰面上的脆响。
林啾一点也不同情王卫之。肚子上还破着个大洞呢,可把他浪得!
顷刻间,王卫之又怪叫着追了上来。
“嗷——砰!”
“嗷——咣!”
回到寂魔岭时,王卫之那满身血污已被魏凉的冰霜清理干净了。
他微微地喘着气,细长的丹凤眼半睁半闭,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洞窟外传来的淡淡天光。
他腹部的大洞仍在,不过腐肉已被鲜血浸透,血团之中,新鲜的嫩肉已初初冒头。他的脸色不再惨白,反而泛着一点异样的红晕,是干涸已久的肌肤乍然充血之后呈现出的病态。
“不打了?”魏凉冷冷问道。
王卫之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洞外的暗淡光明上收回,重重落在魏凉身上。
片刻后,他“砰”一下,单膝跪地,拱手道:“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魏凉还没说话,便见王卫之嗖一下瞬移到了洞口。
他的声音沉着镇定,远远喊道:“既然剑君未看出我是魔身,还没来得及动手斩妖除魔,那便容我先去报了仇再说!”
林啾:“……”敢情这小子一路都强压着魔血焚身之痛,在跟魏凉演哪。
谁也没说要斩妖除魔啊?
他倒是挺能自娱自乐。
魏凉薄唇刚一动,便见王卫之像是出笼的野兔一样,嗖一下窜没影了。
“随他去吧。”魏凉声线凉薄,唇角露出讽笑,“傻子。”
林啾摇头叹息。她召出琉璃剑,发现荒川又一次陷入了沉眠。
“好像又得喂食了。养剑灵貌似很烧钱的样子。”
魏凉揉了揉她的脑袋。
……
王卫之在风中疾掠。
虽然依旧是原本的身躯,但体内这一身魔血却是炼化了无数怨念,且吞噬了祭渊之后的至强之血。
这样的力量,换作人修的话,应当已是剑君级了。
“真不该告诉魏凉我是魔……嗤,他都没看出来,我干嘛要告诉他……”
“嗯……他对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瞒着他倒是显得我不够君子。”
“也无所谓!反正小爷又不是打不过他,只不过他于我有恩,我不愿和他动真格的罢了!”
“王传恩……小爷来了!”
王卫之一路叨逼叨,却没有发现,其实自己的眉眼之间,已是稳重的青年神色。双眉微微蹙着,眉心隆起一个小小的“川”字。
他下意识地在掩饰,在抗拒,他不想让这些经历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掠过一处凡间小镇时,王卫之的目光,忽然便是一凝。
四周环着青山,镇中有清溪蜿蜒,溪上架着小石桥,几个女子正挽着袖,在溪边浣纱。
王卫之心脏骤停,胸中涌起了无尽的杀欲。
撕碎她们……让鲜血染红整条溪水……体内的剧痛便会得到缓解……渴望……最深层的渴望……
王卫之狠狠骂了两句脏话,艰难地将视线从脚下的小镇移动远山之间。
一群飞鸟仿佛察觉到了危险,振翅从林间飞出。
王卫之的喉头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他艰难无比地吸着气,强行按捺下飞掠过去将这一群鸟撕碎的冲动。
做魔,真的好难……
纵然在荒川秘境中已深有体会,但此刻的感受却更加直观而实在。若荒川秘境中的嗜血之痛算作隔靴搔痒,那此刻的感受无异于刮骨疗毒。
他的眼前,浮现了黄银月的脸。
那个女人,嘴角永远挂着浅笑,用水一样的目光望着王阳焰,或者自己。
王卫之的眼眶,忽然便湿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支撑着这样一具魔躯,那般温柔地注视着一个人。
人。
“啊啊啊啊——”
泪水在半空肆意横飞,他挥舞着衣袖,震散了一片又一片的云。
等等。
是不是忘了一件什么事?
王卫之的眼眶,忽然重重抽搐了两下。
林秋,她不是可以替魔族解除痛苦吗?碧波潭边,自己还腆着脸,向她讨了一个救治黄银月的承诺……
林秋可以驱除魔翳!
所以,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
自讨苦吃?
王卫之一阵牙疼。
他急急转身,飞掠回寂魔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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