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小摊档和大酒楼不同,想要吃饭必须先付钱,这当然是为了防备有人身无铜板吃白食才定下的规矩。
华不石表情十分安然,坐在又脏又破的板凳上,就好象是坐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反倒是在他身边的杨绛衣皱着眉头,心中颇为不解:他明明是个富家少爷,如何会知道这种只有穷人才会来的地方?
馄饨很快就端了上来,用两只大海碗装着,热气腾腾。
馄饨里的馅大多是咸菜,只有一丝肉沫,滋味却还不错,可是杨绛衣只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她已有大半天没有进食,但此刻心中难过,就算面前摆着的是山珍海味,也难以下咽。
华不石的胃口却是极好,三口两口就已把一碗馄饨吃得底朝天,他看了看杨绛衣面前的海碗,说道:“在寻常的酒楼饭馆里吃饭,剩下不吃没有所谓,可是在此处,浪费食物却是不行,定会被别人瞧不起。”
杨绛衣自是知道华不石言下的意思,只因为在这里吃饭的全都是穷苦的人,吃饱尚且不易,当然容忍不得无端浪费食物之举。
华不石笑道:“姐姐可需要小弟帮忙么?”
杨绛衣瞪了这大少爷一眼,道:“不用!”
她又不是没有长大的小女孩,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有让别人帮忙吃东西的道理!
一口一个,馄饨很快就已吃完了,两个人相对而坐,却相对无言。
杨绛衣只觉得有许有话想要问这华大少爷,她想要问他,是否确定得的是“乾元绝脉”这等绝症,会不会有误诊,还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编造甚么“木离之体”的谎言。
可是所有的问题,她都不知要如何开口,又害怕一开口,她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掉落下来。
而平日嘴巴总是滔滔不绝的华不石,此时却仿佛被点了哑穴,亦是默不作声。
一直对坐许久,杨绛衣才轻声说道:“这里太嘈杂,我想到河边去走一走。”
华不石道:“好,我陪你去。”
锦溪只是一条十余丈宽的小河,河水清悠,波澜荡漾,没有湘江那般宽阔湍急,却别有一番恬静律动。锦溪河畔是一丛丛的柳树,柳叶垂江,树下则是一片青青草地。虽时至晚秋,青草却依然绿意盎然,踩在脚下软绵绵的。
这里本是男女恋人幽会十分理想的所在,在柳林丛中,草地之上,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被别人发现。
两人走上草地,依然无语,一直来到了河岸边站住,华不石才开口道:
“我知道这些摊档,是因为小时候经常来此玩耍。那时候无忧无虑,只希望快些长大,也并不知道人生有贫穷困苦,悲喜哀愁,只想着长大以后,若和他们一样在河上行船也很不错。”
他轻叹了一声,道:“那位旺叔,我五六岁时便已认识他,那时他方值青年,现在却已经有点老了。再过二十年,他如果无灾无病,想必仍是在那儿摆摊卖面。可见人生有如白驹过隙,活三十年和五十年,其实也没有多少差别。”
杨绛衣却忽然喊道:“胡说八道!活三十年和五十年,哪里会没有差别,你若死了,我要怎么办!”
她先前心中难过,外表却依然能保持平静,可是此时仅忽然之间,情绪就似乎失去了控制。
华不石还未及反应,胸口已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立足不稳,仰面跌倒在草地上,原来竟是杨绛衣扑到了他的怀中。华不石想要开口说话,温软的柔唇却已堵住了他的嘴!
两个人相互依偎,并不是第一次,但是象这般剧烈地身体相缠,紧紧相拥热吻,却是头一回。华不石虽然极能自制,但是怀中的美人暖玉温香,红唇相吮热情如火,也使得他招架不住,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身体内男性本能的冲动顿时涌起。
华不石既非圣人,也不是柳下惠,若是对其他的女子,他或许还能够勉强克制,但此时拥在怀中的却是他真心所爱的佳人,但凡是正常的男人,都难免要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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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魔心佛心
华不石既非圣人,也不是柳下惠,若是对其他的女子,他或许还能够勉强克制,但此时拥在怀中的却是他真心所爱的佳人,但凡是正常的男人,都难免要沉醉其中。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却忽然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竟然全都是泪水。原来杨绛衣一直都强忍着不肯哭泣,到了现在却再也无法忍耐,泪水决堤一般涌出,顿时沾湿了两个人的脸庞。
“她之所以哭泣流泪,是因为心中痛苦,而这等情爱既不能带给她幸福,我又岂能去占有她呢?”华不石心中这般忖道。
他胸中的**,瞬时之间已被滴滴泪水所浇灭,身体渐渐地僵硬起来,环抱在杨绛衣纤腰上的手臂轻轻地松开。
杨绛衣却仍蜷伏在他的身上,亲吻着他的嘴唇和脸颊,直过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二人在草地上相对而卧,杨绛衣直直地盯着华不石的眼睛,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自己命不久远,不想拖累于我,所以才不敢爱我,是不是?”
她忽然将右手举起,道:“上天为证,明月为凭,今日杨绛衣立下誓言,一定要寻找到治愈华公子疾病的办法,如果公子不治身亡,绛衣也立刻自杀相殉,追随而去!”
她的脸颊之上依然挂着晶莹的泪珠,语气却是坚定无比。
华不石惊道:“这万万不可!唉,我一直不愿将此事告诉姐姐,就是害怕这种情形发生。将来你若是为我殉死,我如何还能安心!”
杨绛衣道:“我不管!反正我的誓言说出,已经收不回来啦,你若想安心,就不要死。”
华不石苦笑道:“生死乃是天命注定,就算我不想死,又能如何。”
杨绛衣道:“难道‘乾元绝脉’真的那么厉害,全然没有办法可想么?我看你体质虽弱,却还算是健康,说不定你所患之病并非是那种绝症,不致于死呢?”
此时她已经表明了心意,决心要与华不石同生共死,也就再没有先前的许多顾忌,把早已想问这大少爷的话直接讲了出来。
华不石道:“姐姐可知道,你在巧云姑娘那儿所见的那张纸片上的字,是谁写的?”
杨绛衣道:“是谁?”
华不石道:“我出生之时,母亲就难产而死,而我生来就身体虚弱,爹爹寻来了数位当世名医会诊,那一张纸片,便是‘医圣’孟无命的手笔。”
“医圣”孟无命号称“天下第一名医”,有“圣手阎王敌”的外号,江湖上传言此人无病不治,无毒不解,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杨绛衣身在江湖,当然也听说过。
华不石道:“孟先生医术高明,是我研习医道的启蒙老师,本就不会误判。唉,我何尝不希望自己的病并非‘乾元绝脉’,也曾反复求证,只可惜事实只是令人失望。”
杨绛衣道:“就算是‘乾元绝脉’,那孟医圣不是无病不治么,难道连他也没有办法?”
华不石却不回答,叹了一口气,慢慢从草地上爬起,挺直了身躯盘膝坐下。杨绛衣也坐了起来,却把身体倚靠在华不石的怀中。
两人象情侣一般相拥,倚坐在河岸旁边,眼前的锦溪清澈如镜,一汪秋水缓缓地流淌,杨绛衣的一缕秀发被河风吹起,拂过这大少爷的鼻尖,令他感觉到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