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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停云在这方面见识不及杜青青,说到后面也就光听杜青青说了,也是从杜青青嘴里听说了六月黄大闸蟹还有海蟹的事情。
  “外头的人也管那‘六月黄’叫‘童子蟹’,挑的也都是公蟹,壳脆肉紧实,最重要的是蟹黄饱满,那黄肥的很,咬上一口就像是流沙一般鲜美。真的真的超好吃的,在我们南边还有句话就是说‘忙归忙勿忘六月黄’。”杜青青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的流口水,“我爹年轻时还去过海边,听说海边的螃蟹和我们平时吃的也有些不一样……”
  甄停云听她说的这些,更馋了。故而,好不容易考完试,从女学里出来,听说傅长熹要带她吃螃蟹,甄停云简直有种困了有人递枕头的喜悦。
  此时,螃蟹正在眼前,甄停云想起自己和杜青青流口水说螃蟹的夜晚,想起杜青青那些话,哪里还顾得上傅长熹。
  不过,定了定神,甄停云从车厢里爬起来,很快便用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眼睛亮亮的看着傅长熹:“我听人说,六月黄也很好吃,就是几年六月的时候我就忙着考女学,也没吃到。明年六月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傅长熹见她乌溜溜的眸子转着,好像是小动物一般,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点头应了:“好,我陪你吃。”
  他想,不仅是明年六月,以后的每年六月,他们都可以一起吃六月黄!
  甄停云这时眨巴了下眼睛,像是占着了便宜的小狐狸,都要喜孜孜的摇尾巴了——杜青青说,六月黄蟹当属阳澄湖为最佳,偏偏阳澄湖离京城又这么远,她要想吃的话估计得费不少功夫不少钱,还不如跟着傅长熹,尝个新鲜儿就好。
  这么想着,甄停云忍不住又就着傅长熹的袖子给人拍马屁:“先生您真好。”
  傅长熹看着她,眸光漆黑,唇角微微翘了翘。
  然而,甄停云拍完马屁,很快便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越过坐在前面的傅长熹,动作轻快的跳下了马车,顺嘴问道:“先生,我们今天是吃清蒸蟹吗?”
  不等傅长熹应声,甄停云已经快步入了院子,嘴里道:“我都闻到螃蟹香味了……”
  傅长熹:“……嗯。”
  忽然有种人比不上螃蟹的感觉怎么回事?!
  *********
  因着这事是傅长熹入宫前便交代下去的,别院的人也都早早准备起来,桌子是摆在院子里的。
  此时,傅长熹与甄停云方才从外头进来,便见着院中的桌子上已摆了满满一桌,皆是热腾腾的,就连酒水都是热过的。
  院子两侧则是摆着好几盆的海棠和菊花,皆是品相不凡的名品,只可惜甄停云鼻子里闻到的是螃蟹香不是花香,自是不会注意这些,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去,往桌上看了一眼,心下很是欢喜的。
  桌上正中央果然摆了一大笼的大螃蟹,这些螃蟹乃是用蒲叶包着蒸出来的,蒲叶颜色已是被蒸透了,如今打开了就能闻着里头的螃蟹香气还有蒲叶的浅香。
  桌边则是摆着各色菜肴和点心。
  有奶汁鱼片、爆炒羊肉、排骨炖莲藕等等,另外还有玛瑙葡萄、红白软子石榴、红菱这几样这时候才有的鲜果儿。
  边上那一碟子正新鲜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显然是给甄停云备的——诗里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说的便是重阳节时登高的习俗。只是自来闺阁女子甚少出门登高,所以便以借着糕与高同音,用吃糕点来代替登高。
  甄停云见了,连忙拿了一块来,想了想,又分了一半给傅长熹——她是要来吃螃蟹的,可不能被这些糕点给填了肚子!
  傅长熹叫人拿了蟹八样出来,又叫端水给两人净手。
  待净了手,他方与甄停云道:“这螃蟹你先吃着,厨房蒸笼里还有,等你吃完了再叫他们端上来。”
  甄停云连忙点头,又眼巴巴的看着傅长熹:“先生,我剥蟹剥的不好。”
  傅长熹其实挺想说:你剥的不好,那就少吃点呗。
  只是,甄停云这样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到底还是觉得心软,只得道:“行了,你坐下吧,我给你剥。”
  顿了顿,又道:“先喝点儿热酒,这螃蟹性寒,如今入秋,天气也渐渐冷了,你要吃多了必要胃寒,疼起来便又不好了。还是得先喝点儿热黄酒抵一抵的。”
  甄停云连忙点头,又帮着用小碟子调配姜醋蒜汁,殷勤道:“先生,我给您调酱汁,我调的味道最好了,以往在家吃螃蟹,都是我给祖母调的!”
  傅长熹自小便是个要强的性子,大小事都不喜欢假以人手,所以他其实也是会剥蟹的,甚至可以说是剥的极好,不一时便揭开了螃蟹脐盖,挑了蟹黄出来,然后又剔蟹胸骨。螃蟹的八条蟹腿则被他完整的剔了出来,蟹脚白得微微泛红,颜□□人的很。
  甄停云正调配酱汁,见着这个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朝着傅长熹仰起头,红唇微微展开。
  傅长熹自是会意,唇角微翘,嘴上却是冷冷说她:“就你事多!”
  话虽如此,他还是用筷子捡了红白相间的香甜蟹肉,蘸了蘸甄停云调出来的酱汁,然后递到甄停云嘴里。
  甄停云一口就吃了,因为太急切还咬了下筷子。
  红唇沾了些酱汁,尤显得鲜嫩娇红,真正的唇红齿白。
  傅长熹喉结微微动了动,眸光也跟着一沉,但他很快便转开了目光,低声道:“给我倒杯酒。”
  甄停云这才想起来傅长熹至今都还没吃上什么,连忙亲自斟了一杯热酒,递到傅长熹的嘴边,笑道:“先生您先喝点儿,我再给您夹菜吃。”
  傅长熹低头喝了一杯酒,一时只觉得酒水的辛辣从喉间一直往下,不觉抿了抿唇,掩饰般的道:“你是想糊弄我接着帮你剥螃蟹吧?”
  甄停云朝他笑,颊上生双靥,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就像是最好看的水晶珠子,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傅长熹又看着她颊边的梨涡,心里便痒痒的,很想伸手去戳一戳,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咳嗽了一声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张嘴吃蟹的怕也不是我这剥蟹人?”
  话声未落,甄停云已是眼疾手快,立时便拿筷子给他夹了块蟹肉,蘸了蘸酱,递到了他的嘴边,堪称是殷勤备至。
  因为桌子宽大,筷子也不够长,她难免要跟着起身,身子前倾,下意识的凑近了些。
  傅长熹看着她,见她肌肤透白,眼眸乌黑,红唇微张,长长的眼睫像是蝶翼般上下扑闪着。
  那么近,近的仿佛他一低头便能亲到人。
  傅长熹适才下腹的酒水似乎又烧起来了,颊边也是隐隐的发起热来,下意识的吃了一口,只嚼了两下便囫囵吞了,虽未尝出什么味道却还是点点头,道;“还算不错。”
  甄停云得了他这话,这才喜孜孜的又夹了块蟹肉,自己蘸了蘸酱汁,一口吃了。
  傅长熹见状,颊边好似烧得更烫了——甄停云给他夹蟹肉,自己吃蟹肉,用的都是同一双筷子。
  恍惚中,他又想起当初甄停云第一次与他学箫,那时候也是两人同用一支竹箫。
  只是,那时候竹箫也不算是紧贴嘴,且那时两人皆是心知肚明,每回用时都是要特特擦过一回的。
  哪里像是现在?
  想到这里,傅长熹忍不住便咳嗽了一声。
  甄停云抬目看他。
  傅长熹便放下手里的螃蟹,道:“再给我倒杯酒。”
  甄停云闻声便停了筷子,连忙去给倒酒,只是这才递了酒杯过去顺势看了眼傅长熹的脸色,不由道:“先生,你的脸有些红……这酒这么厉害的吗?”
  傅长熹:“……”
  一般自口中滑过,满嘴的辛辣,脸上亦是一阵的发烫。
  第91章 上头
  有那么一刻,傅长熹觉得自己是将忍耐与等待的苦味连同酒水一起饮下,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喉间隐隐的刺痛。
  随即,他反应过来,用稍显沙哑的声音回了一句:“大概是有些上头了。”
  闻言,甄停云虽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也是喝过酒的,该不会也上头了吧?
  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凉,碰着面颊自觉脸上温热,倒还真没有所谓的上头或是发热。
  事实上,这酒却是算不得太烈,这也傅长熹特意吩咐人为她准备的,虽有些辛辣,入口却是微微有些甜,酒劲也不大,便是多喝几杯也没什么。
  傅长熹一贯最是要脸,见甄停云面上神色,索性便把话转开了:“厨房还有几筐螃蟹“啊!”甄停云立刻把这脸红、脸热的问题给丢开了。她睁大眼睛,转目去看傅长熹,乌溜溜的杏儿眼亮晶晶的,满含期待的道,“所以,先生您要送我重阳礼?”
  她都把螃蟹挂上“重阳礼”这名头了,要是傅长熹回绝不送就显得吝啬小气了。
  傅长熹倒是极喜欢她这伶俐模样,唇角微翘,语气淡得就像是他嘴里才散去的酒味:“你还想的挺美。”
  甄停云暗道:我不仅想得美,长得也很美呢。
  于是,很美的小姑娘甄停云凑上去撒娇,软绵绵的求道:“反正,先生您重阳节都要去宫里吃螃蟹的,那几筐螃蟹留久了好容易死,就送我嘛傅长熹听着她软绵绵的撒娇声,心下一软,面上却仍旧是冷淡的:“最多给你一筐。”
  “嗯嗯。”甄停云见好就收,忙不迭的点头,又提醒傅长熹,“那就一筐。先生可别反悔!”
  其实,对甄停云来说:正无论是一筐还是两筐,都是白得的。而且,傅长熹这里的螃蟹确实是又大又饱满,只怕家里是吃不上的,这回带一筐回去,还能叫甄老娘尝个鲜儿——甄老娘也是极爱这口的,虽然一向吝啬但每年到这时候都要拣些螃蟹回家吃,连同甄停云做孙女的也爱上了这一口。
  甄停云想着迟些儿给甄老娘带螃蟹,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手边还有酒壶酒杯,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
  因着这酒酒劲不大,甄停云又是一边吃菜,一边喝酒,一时也没觉出酒味浓重,很快也跟着上了头,玉雪般的颊边浮起两团红晕,如同是用上好玫瑰花汁制出的胭脂,颜色秾丽,仿佛都还带着一丝丝玫瑰的香甜。
  尤其是,甄停云唇色原是极淡,染了酒水,便如饱饮了雨露的玫瑰花苞,鲜红欲滴,引人采撷。
  傅长熹见着她面红如桃花,心下也是隐隐有着燥动。但他一贯自持,此时还是十分克制的伸出了手,拦下了甄停云手里的酒杯,温声劝道:“虽说这酒不容易醉,可喝多了还是会醉的。你还是少喝点吧旁人喝多了,要是碰上拦酒杯的,要么就是气哼哼的一定要喝;要么就是软声软气的撒娇讨饶。
  甄停云倒是不大一样,她听了傅长熹的话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放下酒杯,接着就坐那不动。
  那模样乖得不得了。
  傅长熹忍不住就笑了,然后道:“我再给你剥些螃蟹,吃完了就送你回去吧。”
  甄停云还是点头,就乖乖坐着,仰头看着他,瞳仁里仿佛只有一个傅长熹,眸中似还含着水。
  傅长熹剥螃蟹的速度就更快了——还是早点把人送回甄家吧,虽然甄停云这模样送回去很不放心,可要是留在这里,且不提外头议论,他自己都不放心自己。
  所以,傅长熹很快便喂饱了甄停云,把人送到了马车上,正想着起身回别院,到底还是不放心,回头一看甄停云就坐在马车上,拉着车帘,定定看着他。
  傅长熹:忽然有点走不动路了!
  最后,傅长熹还是认命的走了回去,做上马车,然后轻轻的拍了拍甄停云的肩膀:“算了,你这样我也不放心,还是送你回去吧甄停云喝醉了后真的特别乖,闻言只是朝他甜甜的笑,然后便把头往傅长熹的怀里靠,嘴里小声道:“好困“那就睡吧。”傅长熹一面应声,一面心不在焉的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悄悄的用指尖在她红红的耳尖捏了一下。
  小小软软的,微微有些烫。
  傅长熹下意识的收回了手,克制着移开目光,想着要做柳下惠。只可惜,这一路上颇有些距离,甄停云依偎在他怀里,那样的信赖与亲近。傅长熹只是感觉到那怀里的重量便觉得胸膛里的心脏不觉鼓噪起来,手指仿佛也有了自己的意识,一会儿捏一捏她的耳尖,一会儿戳一戳她的脸颊,或是摩挲她线条优美的唇线……
  等到了甄家时,傅长熹这个柳下惠真有些撑不住了,好容易把睡了一路的甄停云给叫起来,正要送她下车,甄停云却揪着他的袖子不放。
  傅长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先回家,等明儿重阳宫宴结束,我再来接你。”
  说话间,傅长熹没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那因为睡了一路而有些散乱的发髻,又将那些歪了的发簪稍稍掰正了。
  动作极是温柔,连傅长熹自己都觉讶异:他年少时因着一腔盛怒去了北疆,此后便看惯了沙场上的是尸山血海。哪怕如今他离了北疆,来了在京城,这暗流涌动之际,还不知有多少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在此之前,他又何曾想过会有这样一日——他会用自己拿惯了刀刃、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手搂着那娇娇小小的小姑娘,以指作梳,替她理着发髻,扶着发簪,动作轻轻的,甚至不舍得多用一点力气,生怕扯疼了她。
  然而,甄停云还有些醉,头也晕晕的,并不知道傅长熹此刻的复杂心思。她只仰着头,眨巴下眼睛,杏儿眼水润润的,小声撒娇:“我要先生陪我进去。”
  傅长熹到底拗不过她,还是陪着一起下了车,由着甄停云抓着自己的袖子不松手。
  然而,甄停云哪怕醉了也没真傻,脚上才够着地,立刻就想起来了:“啊,我的螃蟹!”
  傅长熹嗯,叫人给你带上了。”
  说话间,傅长熹给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时便提着那一筐螃蟹上来了。
  甄停云这才消停了。
  傅长熹把人连同螃蟹一起送进去,没兴趣与甄家这些人多说,连坐都没坐,立时便起身走了。
  甄父与裴氏领着一家人起身相送,直送到二门口,眼见着傅长熹高大英挺的背影愈行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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