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何,竟不曾将这一层干系,说与贵妃听。
圣上只盯着锦书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如此过了一会儿,终于笑道:“本应该早些过来的,却耽误了这般久,叫怜怜委屈,是朕的不是,先自罚三杯,好不好?”
“圣上并非有意,哪里用得着罚。”
“三公主病了,”锦书侧身为他布菜,着意宽慰:“圣上今日怕是忧心,还是用点东西,早些休息为上。”
圣上有些慵懒的靠在椅上,对着她凝神细看,等她侧首来看,方才淡淡一笑:“好。”
这顿晚膳吃的不咸不淡,也叫锦书心有些沉,压了什么东西一样,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圣上面色沉沉,极少言语,若说是高兴,同往日相比却更显默然,若说是生气,却依旧伸手为她夹菜,极是温柔。
锦书觉察出他心中不虞,更是连连饮酒,只是他既不开口,她也不曾深究,只低头用膳,细致的品面前那盏汤。
红叶心思比红芳细些,感觉出圣上同贵妃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往常时候她还敢笑着打趣一二,今晚始终沉默如一尊石像,不发一言。
锦书早已散了发,只取一支玉簪,将满头青丝松松挽就,烛光之下,竟分不出是那玉簪更加莹润,还是那玉面更胜几分淑美。
圣上接连饮了许多,不免有了几分醉意,停筷之后,对着她看一会儿,忽的一笑。
专注的看着她,他低声唤道:“——怜怜。”
锦书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嗳。”
圣上却没有说别的,只再度开口,一声接一声的唤她。
“怜怜,怜怜,怜怜……”
锦书听他这样一次次的唤自己,只当他是醉了,去看他眼睛时,却是极为清明,心中讶异不觉更深一层。
“圣上,”她轻轻开口:“这是怎么……”
这一句话还未曾说完,圣上便猛地伸臂,将她拦腰抱起,径自往寝殿里去,扔到塌上去了。
她发髻本就挽的松垮,侧倒之后,便将乱不乱的散开了。
锦书撑着塌,半支起身来,愕然道:“——圣上?”
他却立在床前,隔着一段旖旎的烛光,不动声色的叫目光在她面上凝住,一言不发。
内殿的帷幔散下,夜明珠的华光与连枝宫灯的耀目,皆被阻隔在外。
圣上背光而立,锦书有些慌乱的抬起头,甚至于看不清他面上神情,更不必说他无声收紧的下颌。
接下里的大半个时辰里,他们再也没说过话,只有男女间情动的喘息声中,夹杂起女子娇婉的低吟,不时的在重重织锦的帷幕中响起,带着夜的旖旎与月光的荼蘼,缱绻至极。
在锦书面前,圣上一直是温情脉脉的,即使是此前同她赌气,也从没舍得说过什么重话,更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
可是今晚,他似乎有些变了。
心中的那头野兽被释放出,他气息急的厉害,动作也极是热切,床榻上失了往日里的温柔怜爱,平添了几分男人的粗鲁。
他不说话,锦书也不言语,只攀住他的肩,由着他任意妄为,只有情动到极致时,才不受控制的叫出声来,随即便被她按住,压抑在唇齿之间。
如此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觉得承受不住,听得耳畔更漏声响起,方才清醒过来,颤声求饶。
这样的时候,她声音不复往日清冷自持,反倒添了情欲中的婉媚,近乎难捱的唤他:“……圣上,不要了,我受不住的……圣上。”
圣上心中似乎憋着一股气,重重索取几回,方才有些消散的迹象。
他气息急切,似是鼓擂,昏暗之中,那双眼睛却依旧锋利,带着类似于兵器的光。
伸手捏住她下巴,他大口喘着气,似乎在笑:“叫朕什么?”
锦书被他不歇气的一通缠绵送入云间,头脑中也是混沌,听他这样问,一句“圣上”险些出口,才将将反应过来。
顿了一顿,她低声唤道:“……七郎。”
圣上心中那口气似乎散去大半,低头含住她唇,重重的吻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问她。
“怜怜,”许是被热烈到极致的情欲冲昏了头脑,锦书竟在他语气中隐约听出气馁来:“在你心里,朕究竟算什么?”
他也不等她回答,便先自开口:“只是需得好生侍奉的君主,却不是你两心相许的夫君,是吗?”
锦书被他说的一怔,正待反驳,抬眼之间,却在他眼底见到了几分黯然之色。
黑沉沉的,竟比暮色还深。
看着这样的他,她忽然语滞了。
“怜怜,”圣上叹一口气,伏在她肩窝处,低声道:“——不要这样对朕。”
“你总是这个样子,除去两个弟弟之外,谁都走不到你心里去,即便朕千辛万苦到了门口,你也只是锁着门,不肯放朕进去。”
“七郎,”锦书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轻轻道:“你别这样讲。”
“朕不这样讲,又还能讲些什么?”
“此前朕对你说,从此以后,再不会有别的女人,你嘴上应了,心里是不是……从来不肯信?”
锦书半合着眼,却不言语。
“怜怜,”圣上盯着她看,语气哀凉:“你又不肯说话了。”
“朕没骗过你,应允你的事,也从未食言而肥,你不要将朕,当成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如同今日这般,朕一过来,你便可以质问朕为何往李氏那里去,这名正言顺,没什么不好问出口的。”
“七郎若是有心,自然会解释的,”锦书平视他,缓缓道:“若是无意,我再问出口,岂非自取其辱?”
她话音方落,圣上便笑了,随即低头,在她玉雪无暇的肩头上轻轻咬了一口。
“有种同朕说这种话,怎么不敢将前一句问出来?”
他竟笑了起来:“没出息。”
锦书被他讽刺一句,却也不恼,只抿着唇,微微笑了。
圣上那一口咬的不重,却也不轻,锦书肌肤娇嫩,没多久便生出一轮深色的月牙,她气息平复过来,便伸手去抚,却先一步被他按住手,微热的唇吻了上去。
“七郎。”锦书看着他,忽的喟叹一声,侧过身子,伏到他怀里去了。
“我一直都很想问,”她搂紧了他腰身,叫彼此之间紧紧贴在一起:“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她的确生的美,可若说是能叫阅尽人间绝色的天子动心,却尤且不够。
轻而易举得来的情意,她总归受的难安。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
圣上温热的手掌抚过她光洁的脊背,温情之中带着爱怜,在她耳畔轻笑:“朕曾经在梦中……见过你。”
锦书果然一愣:“嗯?”
圣上对她如此反应并不奇怪,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些,似乎要嵌进自己胸膛中一样。
“我们曾经相爱过,”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散开,有种静谧的情深:“在很远很远的前生。”
第33章 算计
这事毕竟荒诞,锦书听得怔住, 愣神过后, 方才在他怀里低低笑出声来:“七郎可是在诓我?若非如此,怎么说出这等虚事, 哄我高兴?”
她不愿相信,圣上也不奇怪,只是神色温柔, 顺着她口风, 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如何, ”他并不辩解,只是含笑问她:“可被朕哄得欢喜?”
“欢喜、欢喜, ”锦书答他:“七郎肯这样说,我哪有不喜的道理。”
圣上似是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沉的, 在她耳边道:“怜怜, 你要多在意朕些。”
锦书依偎在他怀里, 温声道:“好。”
“朕心里念你,一日不见, 便记挂的紧, 你倒好, ”圣上揽住她腰身, 不满道:“朕来与不来,全不在意,倒是潇洒。”
“哪有, ”锦书着意哄他:“我心里也是想念七郎的。”
“胡说八道,”圣上笑骂一句:“朕没过来,你不还是该吃吃,该喝喝,闲适的很?”
“说是等朕来用晚膳,可归根结底,也只是没来得及用别的菜肴罢了,真以为朕看不出吗?”
“活该,谁叫你来的晚,”锦书伏在他怀里笑:“若是想过来,便早些到,若是来晚了,也活该没晚膳用,才不惯你这些毛病。”
圣上亦是发笑,手掌在她腰上一抚,言语责备,语气却缱绻:“胡闹。”
两个人相拥着说一会儿话,锦书便有了几分倦意。
今日册封仪典隆重,她折腾了一日,等跟六宫妃嫔叙事完,也是耗费精神,更不必说方才圣上心中不虞,将她按在塌上结结实实幸了好几回,到了这会儿,真是有些熬不住了。
圣上见她困意上来,眼睫合的厉害,心中怜爱,不忍再折腾,便将她抱起,唤了水,往后殿沐浴净身去了。
红叶与红芳照例守在殿外,听得他们往后殿去,急忙进去收拾床褥。
晚膳时圣上与贵妃说话少,她们也看得出其中波澜,更是谨小慎微,不敢言语,方才守在殿外,听得不绝于耳的低吟声,虽是窘迫,却也安心大半。
等到入殿收拾,见了湿漉漉的床单,脸热之余,就更是宽心了。
床头打架床尾和,虽是民间俗语,但既然能够被流传下来,总是有它的道理在。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与备受恩宠的贵妃,也并不例外。
人心本就是世间最难估量的东西,圣上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经了这夜,也不曾再步步紧逼。
等到第二日,他便云淡风轻起来,只同往常日一般,温情脉脉之中,不动声色的打动她心。
贵妃昨日册封,六宫中心中酸涩的不在少数,暗地里想着下绊子的也不在少数,然而大多数人也只是想想,真正动手了的,却是李婕妤。
贤妃作为后宫第二人,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膝下有子,心中倒还稳当。
李婕妤身下只有一位公主,且还是病歪歪的,自然不能不去想后路。
宫中消息传的飞快,李婕妤前脚请了圣上过去,后脚消息便传遍了六宫。
事不关己,又能打贵妃的脸面,诸妃自是乐得看戏,顶多是在心中暗暗嘲讽李婕妤早早冒头,以及在心中叹一声会咬人的狗不叫。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许多人的念想。
圣上过去见了三公主,便吩咐请了太医令过去,诊脉之后知是受凉,便以照看不力为由,将位居三品的李婕妤直接降为七品御女,随即将三公主送往永延殿,交与素来宽和的陈太妃照看了。
从三品贬为七品,中间的落差,简直是令人心惊的大。
圣上不贪女色,宫中妃嫔皆是此前王府所有,登基之时册封,也是参照资历子嗣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