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阿薇。
风吹乱她的鬓发,她的笑容在夜色中慢慢绽放。红唇轻启,她柔柔道:“子孟。”
男人的眼睛猛地迸出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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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静静地泊在太液池中,叶薇和皇帝相拥坐在舟头。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一只手无意识地玩着他的袖子,“所以,您今天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吗?”
她开口便切中要害,他却没有惊讶。这样的通透聪慧,本就是她最大的本事。就好像今晚,她一眼便能看出他想要抛开彼此身份的桎梏,从头到尾不曾有一次唤他“陛下”,也没有自称“臣妾”。
子孟。
天子的字向来是个摆设,长辈称呼小辈都是叫名,而臣子又岂敢这么僭越,所以这个字从取了那天起便没人叫过。
他本来都把这东西抛诸脑后,可是适才当那把悦耳的嗓音这么唤他时,他却在瞬间体会了什么叫心驰神动。
那一刻,他才真正觉得自己成了那诗文中与情人相会的青年郎君,而之前如何,不过是戴着面具做戏罢了。
“恩,我今天心情挺好。”他搂紧她,“我心情好,所以听说你心情不太好,就来救你了。”
“妾还以为您忙于朝事,不知道后宫这些有的没的呢。看来是妾小瞧了您。”
他笑。忙于朝事不假,但太后都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关到静夜阁,他若还不知道这皇帝也就不用当了。
叶薇还在絮絮叨叨,“不过您是被妾的话刺激了吗?当君子当上瘾了。”
这一世初见时她便说能济人于危困方为君子,而之后许多次,他确实是一直护着她。
“我好心帮你,你倒不领情了。这么讽刺挖苦,就不怕我推你下去?”
面对这样的威胁,胆大包天的女子皱皱鼻子,表示没有在怕,“妾幼时学过凫水,从这里游回岸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失笑,“你们家里都是怎么教女儿的?什么酿酒、凫水,这是大家闺秀的课程?”
“妾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叶薇振振有词,“妾出身寒微,小家碧玉而已。”
“小家碧玉就更不该学这些了。”他撑着头,捏着绺长发把玩,“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个,你父亲的官职确实不太合适。”
一个侯阜的小吏,如何配得上他宠妃之父的身份?
“陛下要给家父升官么?”说起正事,叶薇立刻不再配合他的角色扮演,雀跃道,“那臣妾先谢过陛下啦,您可千万不能反悔哦!”
还没见过哪个妃嫔给自己父亲讨官说得这么直接的,他好笑之中又觉得喜欢,因为她的率性和真实,“怎么,你也嫌你父亲官太小?”
“对啊。”她大点其头,“陛下难道不知道,臣妾因为出身受了不少嘲笑呐!”
他眉头微蹙,“嘲笑?谁敢笑你?”
“陛下别恼,都是些嫉妒臣妾的人罢了。”她老气横秋地叹息,“论美貌、论才学都比不过我,就只能拿出身说事儿了。其实想想也挺可怜的。”
他睨她,“既然觉得人家可怜,怎么还这么急切地想给父亲升官?”
“因为我不想输啊。”她的表情仿佛这是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儿,“臣妾有多好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希望那些人连最后一个嘲笑我的点都找不到,以后只能瞪眼干看着,活活气死自己!”
还真是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展示她的小心眼。
皇帝有时候会觉得困惑,叶薇的这些行为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她本性如此。如果她是故意展示给他看,那么她对他心思的揣测也太准了。知道什么样子他会喜欢,什么话他听了会开心,什么情况下就算放肆他也不会发怒。
和她的相处越来越有趣。他开始觉得这是场角逐,她是他想要彻底掌控的猎物,所以她的一切都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啊,对了!今晚贾大人说,只要我跟着过来,您就会教我冰雕,是不是真的?”
他挑眉,面有得色,“所以,你真的怀疑他了?”
叶薇哼哼,“对啊,我怀疑了。您真是厉害呢,小女子这点鬼心思在您眼皮底下无所遁形!”扯住他袖子,“所以您千万要守住身为天子的诺言,教我冰雕!”
示弱还不是为了让他教她。
他慢慢抽回衣袖,“朕说的是考虑一下。我刚刚考虑过了,不教。”
“你……”她怒,“不教算了!我自己找师父去!”
“没朕的允许,你就算找到师父也进不去冰室,放弃吧。”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幼稚了,居然跟她在这种小事上抬杠。
眼看她都在磨牙了,他终于大发慈悲,“不过如果你现在再做件事,朕还可以再考虑一次。”
她将信将疑,“什么?”
空中有飞花飘下,落在她乌黑的鬓发间,而他看着那一抹嫣红,轻声道:“阿薇,再唤我一次。”
夜色中,身材高大的男人闲闲而卧。本该是金马玉堂、衣冠胜雪的泼天富贵,他却如垂钓江中的闲云野鹤。
叶薇得承认,这一刻的他真的很动人。
慢慢靠过去,她攥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盈盈双目比这池水还要清澈,“愿与君朝朝暮暮、佳期长久。”
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三分,“子孟。”
第42章 中毒
叶薇在寅时三刻回到静夜阁。
为了最大限度降低被发现的可能,皇帝的人只在一开始把看门的宫人支开,等到叶薇偷溜出来后那些人也回来了。如今她要进去,势必要再引开他们一次。
她等在静夜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贾康吩咐宫娥上前,低语几句后那两人就跟着宫娥往右边走去,竟是不管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