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女孩言之凿凿,她那个始终没露面的姐夫太没良心,不管有没有下毒,他都不是一个好人!
李晓蕾义愤填膺,既痛恨“陈世美”又同情刚去世的吴兰兰及其家人,强烈要求丈夫帮人家查查,如果真是“陈世美”下毒,一定要把他绳之以法。
“既然遇上了,过问一下不算越权。关键你怎么办,我不能把你扔这儿。”她同情心泛滥,韩博有些手足无措。
“人家多可怜,今年才27岁!帮人申冤要紧,不能让吴兰兰死这么不明不白。别管我,等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
“晓蕾,我送你回去。”
老同学看样子想管,再说这事因自己而起,吴娜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我给何权公司打过电话,他们单位人马上到,人一到就没我什么事。”
李晓蕾性格开朗,要是讨厌哪个人会讨厌死,一旦觉得哪个人不错,会掏心窝子对别人好。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对吴娜没了任何敌意,挽着她胳膊问:“你晚上住哪儿?”
“住宾馆,离市一院不远,一个挺干净的快捷酒店。”
“你是丝河人,跟韩博那么多年同学。我妈记得你,印象深着呢,说我们两家是亲戚,你辈分比我和韩博整整高一辈儿,到南-港跟到家一样,住什么酒店。”
确实沾亲带故,不过属于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吴娜怎么可能住她家,急忙道:“晓蕾,别这么客气,我房间订好了,东西全在酒店。”
“去拿,我们先去酒店拿,然后一起回家。南-港能有几个丝河人,又有几个亲戚,我妈看见你肯定特高兴,再说我家地方大,有得是房间。”
是个人就往家带,先是李佳琪,现在又轮到老同学吴娜。
她当家,什么事她说了算,自己只是“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韩博只能跟着一起劝:“吴娜,又不是外人,拿上行李一起去吧,正好认个门,以后再来南港就有个落脚的地方。”
“别为难我,我去算什么,况且又不是没地方住。”
“算什么,算走亲戚!”晚上又有人说话了,明天还可以一起逛逛街,李晓蕾兴高采烈。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她一锤定音,吴娜不知道该怎么婉拒。
这时候,外面进来两个警察,一个穿警服一个穿便服,没打电话寻找报警人,一样没去找医生,径直过来举手敬礼。
“韩支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吕主任,您怎么来了!”
遇到熟人,并且不是一般熟人,算起来是“半个亲家”,看见前市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法医室主任、弟妹李佳琪的师傅,李晓蕾兴奋不已。
“晓蕾也在,今天我值班,正好过来了解下情况。”
吕静晨话音刚落,穿制服的民警再次举手敬礼:“长江分局刑警三中队民警刘敬军,请韩支队指示!”
“我没穿警服,别这么严肃。”
韩博指指正泪潸潸盯着这边看的死者妹妹,介绍道:“吴青青,21岁,师大学生,警是她报的。死者吴兰兰,是她亲姐姐,今年27岁,她对死者死因有疑义,不让医院联系殡仪馆,遗体刚转移到医院太平间。”
要不是有人死了,老吕是不会来的,他顺着韩博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问:“韩支队,死者去世多长时间?”
“不到半小时,我跟参与抢救的医生打过招呼,他们没走,正在办公室等。”
“行,我先过去看看。”
“我跟你们一起去,晓蕾,吴娜,你们走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忙去吧,别管我们。”
三中队民警刘敬军非常清楚自己该干什么,没跟“少帅”及老法医一起去医生办公室,从包里取出纸笔,先找报警人做笔录,做完笔录再找死者父母了解情况。
死因确实蹊跷,内科主任医师耿昕阳和急诊中心医生朱兆斌正在研究病人来市二院前的病历。
三中做化学实验出事时,市二院是负责紧急处置的医院。
耿昕阳对韩博这个名字不陌生,只是从未见过。对老吕则非常熟悉,法医一样是医生,老吕干几十年法医,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市区几大医院的内外科主任医师几乎全认识。
“韩支队长,吕主任,请坐。”
“耿医生,朱医生,抢救那么长时间,不让你们休息,不好意思。”韩博一脸歉意,诚恳真挚。
“谈不上,韩支队长,实不相瞒,这样的病例我头一次遇到,但我们采取的抢救措施绝对没问题。只是条件有限,要是有人工肝设备,或许有抢救过来的希望。”
刑技中心民警个个是“杂家”,各方面全要懂一点。
韩博虽然是生物和分子化学专业,但专攻的是人类基因组方向,跟研究遗传学差不多,导师是医学专家,攻读研究生期间的师兄弟全是医生,对医学、对医疗前沿科技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人工肝技术,就是人工肝血液净化技术,把病人血浆抽出来置换和血液吸附的技术,溶解在血液中致炎物质或毒素,吸附到具有丰富表面积的固态物质上,进而把血液的炎症物质和毒物清除掉,相当于“换血”。
韩博反应过来,下意识问:“病人爆发性肝功能衰竭?”
“是的,你看化验单上这数据,正常人转氨酶在40以下,一般人在20左右,她11690,这是多少倍!只有做人工肝才能快速把酶降下来,不过她这样的情况就算做估计生还的希望也不大。”
这不是一般的食物中毒!
老吕同样没遇到过类似案例,意识这件事不简单,急切问:“耿医生,死者死亡前还有哪些症状?”
“一过性发烧、呕吐、黄疸、腹水、下肢浮肿,脾脏增大,胃肠道出血,典型的肝中毒症状,最终肝功能衰竭导致死亡。”
“中的是什么毒?”
“病人家属跟病人不住一起,我们问过,她们说不清,但病人来我们二院之前在其它地方诊治过。”
耿医生拿起病历,念道:“5月18号晚,病人开始呕吐腹泻,第二天一早意识有些模糊,去长丰街道社区卫生室就诊。条件有限,当时没采大小便化验也没采血检验,从病历上看病人也没说吃过什么不卫生的东西,当一般肠胃问题处理,用的是维c、b6和庆大。
过了一天,也就是20号,症状没有缓解,病人再次去社区卫生室,这次用的是肝复太、奥美拉唑和菌必治,接诊医生建议她如症状再不见缓解要来大医院检查,结果她又拖了一天,直到今天下午才来我们二院。”
老吕接过化验单仔仔细细研究起来,韩博看病历。
他俩不是外行,不用再解释太多,耿医生掐着鼻梁闭目养神。
朱医生是接诊医生,觉得责任最大,冷不丁冒出句:“韩支队长,吕主任,我认为很可能是细菌性食物中毒。”
确实可能是细菌性食物中毒,关键死者中的是什么毒,或者说无意中摄入过什么细菌毒素。
不一定是谋杀,不太可能是谋杀。
用细菌毒素投毒可不是什么人能做到的,首先要取得菌株,取得之后要培养提取,不光要具备很高的生物技术水平,而且需要培养细菌的条件,这样的实验室全南港能有几个。
已经出现一起死亡案例,不太可能是谋杀但不能不重视。
韩博跟老吕对视一眼,低声道:“问问死者家属,同不同意检验尸体,要是同意,尽快解剖检验。”
“她们既然报了警,我想问题应该不大。”
“这倒是,耿医生,你们医院有没有剩下的尿样和血样,要是有,我们需要拿回去做进一步检验。”
耿昕阳不知道市局的技术条件,忍不住问:“血样尿样应该有,关键能检出来吗?”
“我们刑技中心的仪器设备还是比较全的,可以用酶联免疫吸附法(elisa)、薄层层析法或高效液相层析法试试。”
“韩支队长,您怀疑是黄曲霉毒素?”
“从化验单和症状上看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极大。”
韩博想了想,转身道:“吕主任,尸体解剖交给年轻的同志,你联系区卫生防疫部门(当时没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今天联系不上明天,联系上之后给我电话,我们一起去死者家勘查。”
卫生防疫部门同样有技术人员,在食品检验方面比公安的技术民警更专业。
老吕反应过来,一口答应道:“是,我现在就联系。”
太晚了,卫生防疫站没技术人员值班,只能明天再说。
谋杀的可能不大,法医病理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不可立案侦查。全市每天死亡那么多人,几个殡仪馆加起来一天火化几十具乃至上百具尸体,要是个个死因都要公安去搞清楚,技术民警尤其法医不用干其它事了。
今晚就这样,韩博再次安慰死者亲属,开上商务车回家。
回来一看,本应该横眉冷对的两个女人全没睡,抱着枕头坐在二楼客厅看电视聊天。
“老公,是不是那个负心汉下的毒?”
李晓蕾果然迫不及待问,韩博挠挠头,苦笑着说:“人为投毒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是细菌性食物中毒,黄曲霉毒素中毒。”
“跟氢-氟-酸中毒差不多?”
“不一样,一个是毒性极强的细菌,属于生物学范畴。一个是剧毒化学品,属于化学的范畴。”
“毒性极强,有多强?”
“非常强,黄曲霉毒素的毒性是氰-化-钾的10倍,是砒霜的60倍,只需要20毫克就能让人致死,少量摄入会致癌。氢-氟-酸中毒至少能用葡萄糖酸钙中和,可一旦摄入过量的黄曲霉毒素,几乎无药可救。”
“毒素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人为投毒,吴兰兰怎么会中毒?”
“晓蕾,黄曲霉毒素自然界有很多,我们平时吃的许多东西里面全有。”吴娜是学医的,且一直从事药品销售,对这些情况比较了解。
李晓蕾大吃一惊,将信将疑问:“怎么可能!”
“老婆,细菌无处不在,手上有,衣服上,水里有,空气中都有。”
韩博坐下身,耐心地解释道:“霉菌也是细菌中的一种,有些细菌是好的,对人体有益。有时为满足口味,我们甚至刻意让食物霉变,比如腐乳、豆豉、豆瓣酱。有些细菌是坏的,能让人致癌甚至致死。
黄曲霉毒素存在于土壤、动植物、各种坚果中,特别容易污染花生、玉米、稻米、大豆、小麦等粮油产品,是已知霉菌毒素中毒性最大、对人类健康危害最突出的一类霉菌毒素。
人不能不吃饭,我们的食物中又不可能完全没有这个毒素,所以只能把它的含量限定到一个标准。比如最容易被污染的食用油,榨油企业会通过原料筛选、碱炼、吸附等控制手段,使成品油中黄曲霉毒素降到非常低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