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说什么,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说曹操,曹操到。
侯厂长端着杯子笑容满面走进包厢,他四十多岁,白白净净,温文尔雅,像个学者不像一个企业家。在丝织总厂工作两个多月,只远远见过一次,离这么近,韩博有些激动。
“小韩,我知道你,在保卫科干得不错。听说中奖了,特等奖,老丁,老余,李工,来,我们一起沾沾小韩的好运气。喝了这杯酒,明天一起去买彩票,谁中谁跟小韩一样请客。”
“侯厂长好,侯厂长您坐。”
领导谈笑风生,一点架子没有,甚至将左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动作自然,韩博受宠若惊,急忙拉开特别给他预留的椅子。
“侯厂,我要是中特等奖,请一个月,一天两顿。“
“小韩,听见没有,李工吃了上顿想下顿,看来你明天还得来。”
“来来来,只要各位领导赏光,我天天回来。”
“玩笑不开了,请假过来的,隔壁那几位正在等。”
侯厂长放下杯子,扶着他肩膀说:“小韩,公安局是个锻炼人的单位,警察尤其公安干警是一个需要奉献的职业,也是一个高危职业。不但时刻面临生命危险,还要面对各种诱惑。你是从我们厂出去的干部,是我同组织人事部门、政法委及公安局协调把你调过去的,要好好干,不要给我们丢脸。“
他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真有水平,同李工谈技术能谈一个下午,车间那些进口机器全会操作。英语好得令人发指,跟外商交流不用翻译。销售科前年分配来一个大专生,英语专业,自认为很了不起,结果翻译了一份传真侯厂长改了二十多处。
真有能力,改革开放的弄潮儿,把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企业搞这么大搞这么好。
南方有家大公司想请他去当总经理,年薪四十万,上过报纸,结果他没去。直到县里推行厂长负责制,工资才涨到四千多,是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领导。
“是!”韩博起身敬礼,态度诚恳。
“坐下,别紧张,这里又没外人。”
侯厂长拍拍他胳膊,接着道:“刚在外面听了两句,公安经费紧张,不光我们思岗,全国一样。你们局领导不是刻意为难你,不要有什么想法。丝绸公司电话我帮你打,只要能堵住蚕茧外流,一年五六万应该不成问题。你有朝气,有理想,家庭条件又不错,有经费之后绝不能在经济上犯错误。“
“侯厂长放心,我一定廉洁自律,绝不让您失望,更不能给您丢脸。”
为企业改革大局,树立他为积极转岗的典型,帮他实现梦想,调到公安局。
在厂里干部职工看来没什么,在全县政法系统工作的同志心目中,他无疑是自己的亲信。与其被人误会,不如坐实这种关系。并且小伙子确实不错,值得培养,尤其学习那股劲儿,真像自己当年。
去良庄当公安特派员,公安局有难处,但不能这么安排一个刚调过去同志。有文化有学历有律师资格,这样的干部应该安排在法制科,哪怕担任副科长。
侯厂长对公安局论资排辈的做法多少有些不满,所以更希望他能够干出一番事业,语重心长地说:“小韩,你不是警校出身,又没当过兵,有丁书记和钱主任他们帮忙,有我们丝织总厂这个跳板,起点比别人高一些,但只是暂时的。想在公安战线干出一点名堂,就要加强学习。你不是刚考到律师资格了吗,完全可以趁热打铁参加自学考试。
先报个法律,你本来就是本科,英语免考,公共课免考,其它专业课对一个有律师资格的人而言并不难。我们江省与其它省不同,一年可以考四次,再拿个法律本科,就是双学位。如果有决心有毅力,自学刑事侦查,刑事科学技术,有专业报专业,没专业能学点东西,将来路子不就宽了吗?”
“谢谢侯厂长提醒,我一定加强学习,在保证不影响本职工作的情况下,争取一年拿一个学位。”初次见面能说这些,全是金玉良言,真正的良师益友,韩博感动不已。
已经调到和即将要调去公安局的不止他一个,侯厂长端起酒杯,到另外一桌给高长兴、杨小梅和吴永亮等人敬酒,祝他们在新的岗位上工作愉快。
保卫科一直不受待见,从来没受到过这么高礼遇。何况厂长要当常务副县长的事尽人皆知,有老领导在,调到公安局之后解决编制当一个真警察并非没有可能,吴永亮、小颜和小单等人一比一个激动。
能跟未来的副县长说上话,杨小梅同样激动不已,喝完之后回敬,领导随意,她干!
在丁书记、余副厂长和钱主任等人鼓励下,巾帼不让须眉,一连干了三杯。不是为她自己,是为她爱人钱朋,这样的机会太少太少,一定要把握住。
侯厂长回去继续陪南方一个大省进出口公司的客人,丁书记等厂领导又纷纷起身去隔壁几个包厢敬酒。
来丝绸宾馆吃饭的全关系户,他们去,人家来,你来敬我,我去回敬,好不热闹。
公安特派员,正股级干部,在老百姓看来好大的官。在丝织总厂,在丝绸宾馆,连去给人敬酒的资格都没有。
姜国平一直是边缘人,丝绸宾馆极少来,一样用不着敬来敬去。两个曾经的搭档,干脆端起餐具挤到老部下那几桌,马上全要各奔东西,趁这个机会好好联络感情。
“长兴,你们走了之后夜市就没几个人了,巡警队巡警队,去哪儿不是巡?晚上多往这边走走,帮帮小杨。”
“姜科长,夜市治安尽管放心,之前没巡是警力不足,以后警力充沛了,城区几个容易出事的地方我们会经常巡逻。再说夜市是什么地方,我们的根据地,其它地方搞不好,根据地一定要搞好。”
“行,走一个。”
侯厂长又是帮曾经的副手找经费,又是提醒他要加强学习,“将来路子宽”什么意思,就是有前途!
起点高,基础好,又有未来的常务副县长提携,先在基层干几年,然后调到县委县政府,再杀回公安局干个副局长并非没有可能。
姜国平很珍惜这段共事的缘分,大忙帮不上,只能帮小忙,放下杯子说:“小韩,良庄乡武装部长牛青山是我战友。同年兵,一起参军的,比我早三年转业。不管有权没权,大小也是个乡党委委员,等会我给他打个电话,有个熟人总比没有好。”
“姜科长,太感谢了,良庄我一个熟人没有,正需要熟悉情况的领导帮助。”
“举手之劳,用不着谢,再说我们什么关系。”
“韩科长,我就是良庄人,怎么没熟人?”
小单拍拍胸脯,不无得意地笑道:“乡领导就是认识一个牛部长,当年是他送我参军的,村干部认识好几个。良庄村支书是我大伯,我给他打电话,你到了良庄就等于到了家。联防队员一个村一个,我们村的叫张树荣,跟我一批入伍的,他农村户口,只能进联防队。我城镇户口,所以被安置到了丝织厂。”
“你怎么不早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韩博乐了。
“你又没问。”
干公安这一行,这地方上有没有熟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国平敲敲桌子,不容置疑地说:“小单,放你一星期假,明天一早回良庄,等韩科长熟悉完情况再回来。反正现在有的是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