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样?”陆鹤飞说,“你也知道是什么情形,干吗问我?”
卫诗问:“那他们对你什么要求?”
“要我锻炼。”陆鹤飞随口说。
“锻炼?”卫诗说,“你这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宽肩细腰这么好的身材,还锻炼什么?”
陆鹤飞说:“因为刚开机的戏份就是我被当做战利品带了回来,之前过的都是草原放牧的生活,他们觉得我现在太白,且不够精瘦。”
“……他们要求好高哦。”卫诗捏了捏陆鹤飞的胳膊,“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听好了,你可千万别练成肉弹,噫……太可怕了。”
陆鹤飞笑话卫诗脑洞太大:“怎么会,只是强化体格罢了,又不是拍超级英雄电影。”
“好吧。”卫诗突然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情,“那《云笈鉴》怎么办?那里面的角色可是个知识分子,很斯文的。”
陆鹤飞说:“那个啊……我都觉得未必能轮到我。”
卫诗说:“肯定是你的。”
陆鹤飞看了看时间,问卫诗:“你晚上干嘛?”
“要是你没什么吩咐的话,我肯定就是回家睡觉了。”卫诗说,“之前满世界跑太累了,得回回血,过年还得跟你进组呢。啊……好虐。”
陆鹤飞笑着弹了一下卫诗的脑门:“懒虫。”他呼了口气,说:“那我准你放假了,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也回家了。”
“ok!”卫诗比个手势,“那要我送你回去么?”
“不用。”陆鹤飞说,“我这么大个人在北京还能丢?再说了,应该是我问要不要送你回去吧小姐?”
卫诗说:“别,你可别脑抽一个人大马路上溜达。电视剧过两天就上卫视台和视频网站了,现在满大街都是公交站牌的广告,再说你这张有辨识度的脸以及你那些战斗粉,真不怕上街叫人围了啊!别给我找麻烦,好不好?”
“嗯,我知道。”陆鹤飞说,“我就去趟公司办点事儿,然后马上回家。去公司总没问题吧?”
卫诗想了想,说:“那行吧。”
陆鹤飞确实先去了一趟公司,他是找王寅去的。他知道这两天王寅比较忙,大概会安分的在公司呆着。只不过他跟上一次去的情形不一样,他不打算直接冲到王寅办公室门口,而是礼貌的跟王寅的秘书报备,旁敲侧击的确认王寅真的在公司,就说要等王寅。王寅身边亲信的人对于王寅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一定的了解,对于陆鹤飞,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秘书跟陆鹤飞说,王董叫他去办公室里等。
这就不知道是唱的哪一出了。
“小飞啊……”王寅靠在沙发上扭头看门口的陆鹤飞,“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他跟陆鹤飞说话的样子稀松平常,前两天被抓奸在床的事情好像压根不存在一样。“过来。”他跟陆鹤飞招手,又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给你看个东西。”
王寅脸皮厚,陆鹤飞也就当没那回事儿一样,跟着王寅一起厚脸皮的表演。他一屁股坐在王寅旁边,胳膊往后一伸,以一种颇为霸道的姿势搂着王寅的肩膀说:“给我看什么?”
“一个片花。”王寅的上身往茶几前探,不动声色的回绝了陆鹤飞,脸上却带着笑意。他把影片调了出来,在经过短暂的制作方片头之后进入了正题。
电视很大,显色效果也非常好。只不过内容是一段3d动画,有一些实景拍摄,主要角色就一个,在经过一些动作和语言的展示之后,场景换成了完全现实的样子。
“这是什么?”陆鹤飞好奇的问。
“你在《云笈鉴》里的对手戏搭档。”
“啊?”陆鹤飞说,“可……可这是个动画人物。”
“虚拟人物就不可以跟真人演戏了么?”王寅说,“如果我说我后续还要包装这个人物成为偶像,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陆鹤飞说:“这倒不会……但是你确定么?这跟日本宅男玩的虚拟偶像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王寅说,“现在的虚拟偶像受设备的限制因素很多,比如舞台展现力,与观众的实际互动力,还有就是智能化开发。牛津大学的研究者对365种职业在未来的淘汰率做了数据分析,演员艺人这一项就高达37%。”
陆鹤飞惊道:“为什么?”
“因为唱歌跳舞或者按照剧本做规定动作,ai会比真人做的更好。”王寅说,“而且他们会严格按照程序办事,具有极高的效率,不会出错,也不会忽然人设崩塌。我觉得这简直太棒了,不用为艺人的绯闻操心,而且一旦技术成熟,那么培养艺人所需的人工成本也会大大降低。小飞,你知道的,任何行业都需要先驱者,所以我想试试。这支片子就是最近刚送过来的效果模拟。”
陆鹤飞问:“所以你要造机器人了?”
“不不不,现在还没到那个时代,现在能把充气娃娃做的跟真人一模一样就不错了,再让他能动会说,下个世纪再聊吧。”王寅说,“我只是希望这些虚拟的人物能够打破空间壁垒,能从线上带到线下,能够匹配随机时间随机地点就好了。”
“那么你做到了么?”陆鹤飞说,“硅谷都没有人做出来。”
“你确定么?”王寅笑道,“他们只是立志于开发人工智能,力求在智力上不断突破,可是没花什么心思在搞娱乐这件事上。那你也不能当做这东西不存在呀。我有合作的技术开发工作室,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觉得我们在无限靠近那个方向。”
“是啊。”陆鹤飞看着屏幕里的角色,有感而发的说,“人工智能确实挺好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费尽心思的去抱大腿。”他转头看王寅,“也不会叫你为难。”
王寅平静的看着陆鹤飞,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想什么呢小飞。”
“我这次的表现怎么样?”陆鹤飞抓住了王寅的手,神情变的冷漠,“是不是你希望的,当一个听话的玩物?”
“小飞。”王寅说,“我希望的是你能摆正心态。”
陆鹤飞嗤笑:“心态?”
王寅说:“我承认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但是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可能上升到某种正式而严肃的层面,人生在世几十年,总是为了一些情感上的纠葛而陷入情绪之中其实是非常不好的。把事情想的简单一点,大家才能都快乐,你说是不是?”他跟陆鹤飞说话总是带着说教的意思,好像要设身处地的教陆鹤飞成长一样,“而且我跟你说句实话,到了我这样的年纪,谈感情就太不切实际了。到最后人和人能在一起,大多就是因为生活。情爱嘛……我真的觉得不太重要,而且会让人束手束脚瞻前顾后,也会影响自身的判断力。你还年轻,还有追求感情的权利,会对我说的东西嗤之以鼻。但是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兴许就能懂了。”
“不。”陆鹤飞说,“我知道你说的意思。”
王寅不管他是真的懂还是搪塞他,一概接受,笑着转移话题:“听说你今天去《云笈鉴》试镜了?怎么样?”
陆鹤飞说:“我不想演。”
听了这个话,王寅的笑容停留在了脸上。
第33章
他从桌子上拿了支烟点上,动作沉稳利落,然后随意的把打火机丢在一边。他深吸了一口,用下巴指了一下陆鹤飞,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这个剧本。”这个理由是陆鹤飞一再强调的,“我觉得它的故事核心很奇怪,置于哪里奇怪我说不上来,但是从阅读体验上说,真的很不好。”
王寅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想说事件跟核心之间有逻辑问题?”
陆鹤飞说:“应该是这个意思。”
《云笈鉴》的整体故事调性是一个偏未来的软科幻故事,原著描述的社会环境下,人的肉体与灵魂是分开的,更多人是以意识形态存在,意识主动的为自己挑选身体躯壳,从而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肉体老化,那么就将意识封存在云库里,等待下一次的挑选——当然了,皮囊的售价是根据意识的等级来评定的,意识形态越高,挑选皮囊的级别就越高,意识存储的云库信息就更多。主人公章台因为意外导致优秀的意识匹配到了一个病弱的身体,他本想申请调换,但是因结果不可逆被驳回。万般无奈之下章台只能剑走偏锋,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以潜能激发来刺激身体的进化。在这个过程中,他结实了形形色色因为等级评价导致肉体和灵魂不匹配的人,从而发现了这背后的阴谋与秘密。
原著篇幅不长,大约二十来万字,有相当一部分的比重放在人物关系的描写,因为这个故事的亮点在于一副皮囊之下装的到底是怎样的意识,一个本以为熟悉的人的内里是否是同样熟悉的灵魂。编剧在通读之后觉得以现在的观众接受度来说,过于复杂的内容的接受障碍会很大,所以他削弱了每个人身上几经反转的身份以及整个世界观的描写,把电影重点放在了章台和他的同伴们的自我历练和对于世界法则的突破战斗上。
于是一个反转颇多的意识流小说就变成了一个类似小人物成长为超级英雄的通俗电影。
编剧团队对于市场的把握是很清晰的,明白观众的理解能力在哪儿,清楚如何把一个冷门题材通过改编变为一个大众题材,最大化的覆盖观影人群。但是这个问题在于,当他们把故事核心和故事脉络抽离开来的时候,发现这根本是两个事儿,世界观和故事之间没有充分必要的逻辑联系。
为此他们进行了一些取舍,认为商业电影的核心梗以及故事线并不是很重要,能够把故事讲到及格线就可以了。重点是视觉大片的感官刺激,以及人设的重要性。至于探讨什么高深莫测的哲学问题,这不是商人们需要考虑的。
“小飞,我发现你这个人总是关心一些不该自己关心的事儿。”王寅说,“剧本创作上的问题你一个演员这么介意做什么?我看你啊就是出道的太顺顺利利,没拍过烂片,现在倒是学会挑三拣四了。拍一个片子,能让你红,能让你赚钱,能让你事业更上一步,你管它喜不喜欢好不好看呢?”
“那你就当做我和这个剧本没有眼缘吧。”陆鹤飞说,“我这个人也没眼力价儿,不识抬举。”
王寅说:“小飞,那你可别后悔。”
陆鹤飞低下了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去主动思考这些问题,倒是叫你觉得麻烦了。”
“因为你无从选择。”王寅说,“我给你名利双收,你都不要的么?”
陆鹤飞说:“那你给别人吧。”
王寅知道陆鹤飞这人有时候特别轴,认死理,一旦他进入到某种逻辑之后,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索性他也不费这个力气,转变了话题:“一会儿咱俩出去吃个饭吧。”
陆鹤飞说:“我晚上不吃饭。”
“干吗,减肥啊?”王寅摸了摸陆鹤飞身上的肉,“这不挺结实的么?再瘦都成人干了。”他说着话,手掌顺着陆鹤飞的上衣下摆钻了进去,在腹部紧实的肌肉纹理上暧昧游走。
“你放心。”陆鹤飞的身体靠近王寅,言语间湿热的气息都能轻轻的扑在王寅的脸上。他盯着王寅,眼中浮现出一些不明笑意,低声说,“不吃饭也干的动你。”
王寅笑了笑,用指尖在陆鹤飞的眉心一点,轻微的用力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那就回家吧。”他说。
陆鹤飞喜欢这个字眼,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家”的概念了,孤身一人的生活会叫他怀疑生而为人的目的。如果在出生之前有人跟他说,人世间是苦难的,而大部分人的人生都会在半数以上的烦恼痛苦中度过,幸福快乐是一种奢望。如果他有的选,做只猫做只狗,都未必会选择做一个人。
生活是艰难的,形形色色的人,各有各的苦楚。
而他在王寅这个烂人身上能够找寻的,除了一个年长的男人的世俗教诲之外,是还有一些温情的东西的。
“好。”陆鹤飞窝在王寅的颈窝里,轻声回答。
晚高峰的时间里除了路面上熙熙攘攘之外,商场超市里人头攒动。很多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班归家的路上经过超市买些晚饭的食材,犒劳辛苦工作的自己。
宁姜手里扶着手推车,里面装了不少东西,而他本人站在冷藏柜前,拿着一瓶牛奶发呆了许久。
“怎么了?”花枕流走了过来,把食用油放进了车里,“看什么呢?”
“看生产日期。”宁姜慢慢地说,“然后,看看别的,我看东西,慢。”
花枕流把宁姜手里的牛奶拿过来丢进了车里:“没过期。”
“好。”
“看看还缺什么。”花枕流说,“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不过我觉得差不多了吧……你还想要什么?我看你没拿什么行李,这两天又冷了不少,要不要买衣服?”
宁姜说:“都可以。”
他前段时间搬到了花枕流家里住,其他的生活没有过多的改变。花枕流今天有闲时间,特意拉宁姜出来逛逛。宁姜是不介意把自己置身人群之中的,反正没人会一打眼认得他是谁,就算认得了也不会过多的来打扰他。
说到底,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受众。他以普通人定位自己,就不会对前台幕后的差距感到迷茫。
“行,那咱们结完账就去。”花枕流悄悄的搂着宁姜的胳膊,动作全都藏在了厚重的衣服之下。宁姜对花枕流的柔情不为所动,推着购物车直直朝着收银台走。
这平淡生活对花枕流来说来之不易,看似是他跟宁姜之间的纠葛,但是他因此触及了王寅的利益。王寅这个人是阴晴不定的,商人本性一经上线,这个事儿就绝对不是轻描淡写能过去的。他断掉了花枕流支线产品的经费支持,算是给花枕流点教训。
这教训不轻,足够花枕流肉疼好一段时间。不过他觉得值得,这个结果非常的好。
宁姜坐在副驾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花枕流堵车堵的心烦,耳旁听到宁姜轻轻的笑声。
花枕流好奇地问:“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他们给我发了demo。”宁姜说,“mv的,很好看。”
花枕流瞥了一眼屏幕:“俊男靓女的,是挺好看。”
“拍的,也有意思。”宁姜说。
看他这样满意,花枕流说:“王寅叫你自己拿主意的?”
宁姜迟缓的转过头去:“他推荐的,我觉得他的眼光,不会错。”听到宁姜口中如此信赖赞赏他人,花枕流心中有点不服,冷嘲热讽地说:“他眼光是不错,总能在抓在机会,在某些圈子刚刚兴起的时候赚到第一笔钱。不过嘛……江山易打不易守,你知道他另外那个公司的事儿么?”
宁姜对别人的八卦没有任何兴趣,就摇了摇头。
花枕流继续说:“我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还没有择栖娱乐,他还是湛林建业的经理人。家族企业嘛,老子把控全局让儿子在下面实践,差不多了上来接班就可以了。可是王寅那个时候就对这个公司的业务方向不太感兴趣,他喜欢新潮的玩意,这也就是我和他认识的前提。现在择栖做起来了,不知道他对娱乐圈的热情能挺到哪天,也不知道择栖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湛林。”
“他应该有,自己的把握。”宁姜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花枕流开玩笑地说:“你不担心他突然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