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接近傍晚的时分,太阳已落山。
因得是夏日,天黑得晚,光照十足,而白天的暑气也在这时缓缓散去,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分。
瑶雪院门口,除了一贯守在这里的两个带刀侍卫和院子里负责通传的丫鬟,还有两位一红一绿打扮的小妾,和他们各自的两个丫鬟。
那位穿红裙的名唤红玉,正是年前被李天佑带回来的,父亲是个七品县令,那位穿绿衣的名唤绿依,却是今年才被带回来的,父亲却是个五品的啥,比傲雪还早三个月进府。
“我们要见王妃。”小妾红玉顶着一张年轻而艳俗的小脸,派头十足。
“对,我们要见王妃!”小妾绿依胸脯一挺,跟着往前一步,仿佛生怕气势被红玉抢走了似的。
“王妃说了,今天不见客。”通传丫鬟有些漫不经心的,只低头理着腰间的玉珊瑚挂件的穗子。
这位通传丫鬟早些年一直是跟着李天佑,自然有些眼高,小妾们看不起她个丫鬟,她还看不起这些小妾呢!更何况,这会儿,这院子里的主子究竟是一位还是两位,是不是这些小妾能惹的,她心里可清楚的很呢!
“我们有要事要见王妃!麻烦再通报一声。”红玉嘴上说得客气,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客气。
“不用通报了。王妃说了不见客,便谁也不见!”听红玉语气不善,那丫鬟也只冷嗤一声,头也不抬,依然低头理着她腰间的穗子。这东西,还是昨儿个王妃赏下来的,上面挂着这块玉珊瑚可美了!
红玉和绿依本也是官宦出身,虽父亲官衔不高,却也在当地属于百姓仰望巴结的那种了,自嫁入王府后,虽王爷宠幸不多,但好歹也算半个主子,岂容被这等丫鬟轻视了去!
特别是绿依,从小被娇生惯养,入王府后,因得王府其他小妾大半门第还不如她,总自持高人一等,当下就火了:“喂,你这丫鬟怎么回事?!没听见叫你进去通报吗?!我们要见王妃!”
听得绿依发火,那丫鬟这才抬头:“两位主子,小的刚才也说了,王妃早下了令,今儿个不见客!请回吧!”说着,她便又低了头,继续拨弄她那个玉珊瑚。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便是刚才,绿依和红玉过来时,那些个小妾们才恭维了他们一把,说绿依身份尊贵,唯有她才降得住瑶雪院这些狗仗人势的下人,却没想到,才一个回合呢,对方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绿依柳眉一竖,伸手在发间一拨,一只金属的簪子便握在手上,右手往前一送,便要教训那丫鬟。
那丫鬟忙往站立在一旁的侍卫身后躲去,那侍卫相当配合的将刀往前一送,用刀鞘挡了绿依手上簪子。
便就在这时,“昨天不见客,今儿个也不见客,难不成……”站在旁边的红玉冷冷的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恶毒,“难不成真如府里传的那般,王妃带了个野男人回来,在王府偷汉子呢!”
这位红玉小妾,方才,其余小妾们撺掇她来时,理由刚好就是:正直!正义!敢于和恶势力作斗争!
如今看来,没来的那些小妾,判断很正确啊!
那丫鬟听到红玉这话,也总算明白她二人为什么非要进去不可了,当下便笑了,她抬头:“两位主子,别怪小的没提醒你们,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这里是佑王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两位也该有个思量。”
奈何红玉和绿依心智太差,这会儿只一心想着捉傲雪和野男人的歼,竟没能听出这位丫鬟提醒,依旧站在门口与丫鬟僵持着。
看着这两个蠢女人还杵在这里,那丫鬟又笑了:“看来,两位今天是非要见到王妃不可了,那小的就专门进去通报一声。”说着,她便转了身。
刚走了两步,那红玉和绿依忽然回过神来。妈呀,她们是蠢的呀,若真等着丫鬟进去通报了,她们还抓屁的歼!
两人当下一对望,直冲了进去。这一冲,便是50米冲刺的速度和力道。
那两位守门的侍卫,显没料到这王府中居然还有人敢往王爷住的地方冲,忙拔刀去拦。然,这两位又确确实实是王爷的女人,好歹算半个主子的,伤不得,更杀不得,忙又收了刀,快步跟了上去。
王府之中,各院落本不大,虽瑶雪院比起一般的院落大上许多,却依然属于一眼望的到底的那种,加上当日王爷王妃大婚后,府邸各院也曾来拜见,故,王妃寝殿在哪里,红玉和绿依还是很清楚的。
既是抓歼,她二人自然直奔着睡觉的地方去。
*
而这个时候,傲雪和“野男人”李天佑还真在一起,只不过没有在床上做不道德之事,而是在这一排院落尽头的花厅处——
花厅里还有季舒玄,三个人喝着小酒,聊着小天,听着小曲儿。
听得喧哗声,李天佑和季舒玄同时就皱了眉,若是在其他人的府邸也就算了,这里可是佑王府!
这么多年,除了刺客,还没人敢在佑王府闹出这么大动静!
“让开,我要见王妃!”娇俏的声音传来。明明还有段距离,三人都听得极为清楚。
傲雪摇了摇头,侧头往李天佑看过一眼:“你小妾哇?真没教养!”
李天佑脸上黑了一黑,听那声音,是有点熟。王府下人绝不敢在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确实是他某房小妾。
“滚,沈傲雪那践人在哪里?”又一个声音传来,已经不叫王妃了,直接便是沈傲雪,还是践人!
傲雪脸上黑了一黑,擦,凭毛骂她是践人?!从前沈傲雪本尊那可是弱冠之年上战场,简直就是巾帼英雄,精忠报国的典范啊,她傲雪虽是假冒伪劣产品,那也是犯险参与除暗魅行动的!这些女人些,就算不敬仰如滔滔河水连绵不绝,那也应该敬重来着!
李天佑却是笑了,看见傲雪脸色黑黑,他反而有点促狭的幸灾乐祸。
紧接着,又一句恐怖爆出:“野男人呢?快把野男人交出来!你们这些黑心狼,领着王府的钱,却帮着沈傲雪那践人偷汉子!怎么对得起王爷在天之灵?!”这句话,说得那个正气浩然!
然而,李天佑原本促狭的幸灾乐祸却瞬间敛了去,脸色比锅底还黑。季舒玄背过脸去嘴角抽抽,傲雪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着李天佑:“喂,野男人!”
*
瑶雪院内,下人虽不多,却也不少。
这会儿红玉和绿依基本处于横冲直撞的状态,下人们碍于她们好歹是半个主人,并不敢真的使劲去拦,基本上也就是用身体做墙,拦着她们不让继续往前冲,只一心想等这个能说话的人出来。
“给我站住!”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透过重重纷乱,直达各人耳底。
便也就在此时,依旧留在花厅的李天佑和季舒玄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含着一丝不解,一句“给我站住”,分明就夹杂了内力!
院子里,所有的一切便真的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发声处看来。
只见傲雪一身湖蓝色的衣裙,身后跟了一排丫鬟,脸色不怒而威,整个女王气质。
“奴婢们见过王妃,请王妃责罚。”众丫鬟下人纷纷跪下,一时间噤若寒蝉。
这两日,王妃一直和王爷在一起,通常时间也是笑意妍妍,她们竟忘了,这位王妃,曾是16岁闯军营,夜袭离国,砍了对方人头,烧了对方粮草的女阎罗!
红玉和绿依一心想捉野男人,最好还能捉歼在床,一抓抓一双,却没料到,傲雪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身上衣襟整整齐齐,半分褶皱也无,头发一丝不乱。光是瞧着那繁复的发型,就知道绝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出来的。
再近距离感受到傲雪不可逼视的女王气质,那两人立即就觉得矮了半截,对于沈傲雪,他们也是听得传闻多,看的少了。
当日王爷王妃大婚,她们不过在第二日例行奉茶时见过她一次,然后便是傲雪从陵墓里回来那日,她们曾见她从府外走进来。那日,她的身上看不见任何凌冽,哪如现在?!
“妾室红玉见过王妃!红玉知错,请王妃责罚。”红玉还算反应不慢,忙着就跪了下去。今日不同往日,往日,沈傲雪顶着谋杀亲夫之名,小心一点也是正常的,而如今,谋杀亲夫的嫌疑已被皇上亲自洗去,后面又站着将军和太子!她自傲或狂妄,都是正常的。
“妾室绿依见过王妃!绿依也知错了,请王妃责罚。”绿依见红玉跪下,忙跟着跪了下去。
傲雪只淡淡的在两人身上扫过,再往院子里打量一番:好生生一个瑶雪院,这会儿花落了不少,雪白的花瓣已经混着黑泥踩得满地都是,盆子罐子打翻了良多,一片狼狈。
鬟足白子。说实话,这个院落,她是打心眼儿喜欢,如今看见这样,就仿佛某个宝贝忽被人毁了去,心里无比气愤。
一股子被人欺负了,一定要欺负回来的想法如火箭般蹭蹭蹭往上冒!
没有开口,没有叫任何人起身,整个院子里,除了傲雪,以及傲雪身后的丫鬟,再无其他人站着。
往前一步,气势便跟着逼近一步。
再往前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又跟着往前一步。
此刻,院子里无论是红玉,绿依,或是其他跪着的下人丫鬟,都觉得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势从正面压顶而立。
呼吸,亦跟着困难。。
最痛苦的便是红玉和绿依,她们明明低着头,却分明的感觉到傲雪那一双眼睛,似乎针芒般朝他们扎来。
终,在距红玉和绿依大概五米的位置,傲雪停止步伐。
从红玉和绿依俯地的角度,余光便刚好看见她的裙角,和裙角外露出的尖尖头的蓝色的鞋。
绝对的居高临下,绝对的强势!
“找到野男人了吗?”傲雪开口,悠悠然的语气,偏生让那两房小妾吓得哆嗦,诬陷王妃,那可是死罪!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两人不住磕头。纵是朝廷命官的女儿又如何,绝对的权势之下,无论是七品,还是五品,皆不过蝼蚁。
到这会儿,她们也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什么王妃偷男人,什么瑶雪院抓歼,分明就是有心人推着她俩走过来的!
也许,王妃真有偷汉子,也许,这只是有心人释放的一个谣言,既然王妃不走出这院子,便有人迫着其他人闯进瑶雪院,看看这位王妃究竟在搞什么鬼!
“饶命?”傲雪玩味着,这时,小蝶已命人搬来个贵妃榻,放在傲雪身后,傲雪往后看过一眼,再悠悠然的坐下,双腿放在榻上,优雅的交叠在一起,“我说过要你们的命吗?”
淡淡的一句,两人却吃不透傲雪的意思,究竟是饶了她们,还是不饶?!
两人心思有限,这会儿只跪在地上,拼命的磕起头来:“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咚咚咚咚”,只听得磕头的声音如捣蒜般又快又响。
因得快速与地面亲密接触,有不少发丝散落下来,额上更是一块黑色,先前娇艳已去了一半。
说实话,磕头可是个体力活儿,不光要用到膝盖,双手双掌双臂,最痛苦的是腰,那么两个纤纤细腰,如今却要快速高密度的折叠拉伸,很容易肌肉劳损来着。
还有额头啊,“砰砰砰”磕在地面上,会痛的!可是,傲雪不喊停,她们也不敢停。
真是太倒霉了,她们怎么会来惹这么个女魔头!
至于其他人,原本跪在地上的丫鬟下人继续陪跪着,都在等,等王妃处罚。
此刻,傲雪也纠结啊:罚,肯定要罚!就算是为了在王府立威,让其余小妾们知道什么是女主人,也必须罚!
可是,罚什么呢?
她对西凉的刑法本来就不了解,更不知道这王府有什么私刑。
幸好,穿越前,她虽是个H霸,却也在看H小说中多少瞟了几眼情节,很快想到某宫斗中一经典场景:“来人,赐一丈红!”
赐一丈红?!
一丈红是什么?布匹吗?以前没听说过啊!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王妃这气势,分明是要罚的,怎么反而赏赐起东西了?!
众人不做声,只静静的等着,而那红玉和绿依也不明傲雪是什么意思,只原本猛烈磕头的动作忽然停了,对视一眼。
难不成,王妃失心疯了?!她们都跑来砸场子要抓歼夫了,她还给赏赐东西?!
“王妃,您不是要罚她们吗?怎么反而赏赐起东西来了?”小蝶俯下身子,凑在傲雪耳边小声问。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王妃啊,您不用怕她们的,就这段时间王爷宠您的趋势而言,王爷肯定是站在您这边的!至于这些些个小妾,要打要罚都您一句话!您刚才就很有气势啊,一下后hold住全场了!
傲雪一听小蝶这疑问,顿时明白过来,一丈红啊一丈红,这么出名的宫廷刑法,这里的人居然没听过!
唉,好吧,既然没听过,那就普及一下。
“一丈红,顾名思义,血溅一丈。”她环视了周围下人丫鬟们一眼,“具体做法是:取两寸厚木板打臀部或臀部以下部位,打到血染的范围到一丈就可以了。”说完,她还笑了笑,瞧那模样,无辜的仿佛说的只是惩罚少吃一顿宵夜。
跪在地上的红玉和绿依却是哆嗦着,什么一丈红,这完全就是杖刑!按照沈傲雪说的血染一丈的程度,等打下来,不是死了就是残疾!
刹时,不光是红玉和绿依,所有人都瞬间想到曾听说过的关于玉面阎罗沈傲雪的故事。
那些些个心狠手辣,那些些个铁血手腕,原来,不是传说!
很快已有小厮取来木板,一头往地上一杵,只见红玉和绿依,不光是眼泪直飙,就连胯下,也很快湿了一片。
别说高喊“王妃饶命”,就连跪着的力气,也仿佛被抽光了,只面团般斜歪在地上。
傲雪皱眉:唉,瞧这李天佑选的什么人喔?!刚才大呼小叫抓野男人的时候那么起劲,怎么这会儿就怂了?!
“打!”一声令下,院子一片木板打在肉上的声音,“砰砰砰砰……”
那声音,明明不大,偏听在众人耳里,有着震耳发聩的效果。
太狠了!如今这佑王妃,实在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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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雪院外,早有偷听壁脚的人儿,这会儿一个个胆战心惊的离开。
佑王妃,绝对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这日傍晚,沈傲梅明知道瑶雪院有一场好戏,却没有前去观看,只在丫鬟描述那边场景后淡淡评论了一句:“我这位姐姐,果然厉害啊!”
而王府另外一处,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听到丫鬟描述后,眸中一派绝恨:“沈傲雪,别以为你厉害,我总有办法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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