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阮依依定下来的基调,剩下的议事内容就变得容易简单。阮依依所决定的,也正是柴智这些日子以来最为纠结的事,而阮依依的坚定,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他内心深思熟虑的计划,提前公布并为之实施。
阮依依见柴智开始布置,便又躲回那屏风后,端着她剩下的小半碗米粥喝了起来。米粥已凉,入口时反而觉得舒服,阮依依莫名的心情舒畅,也不用小菜,也不吃主食,只是这样抿着,就觉得碗里的米粥特别的香甜。
柴智并没有想像中那样慌乱,长年经商,历经风雨之后的他,有着比同龄人更加沉着的气质和缜密的心思。尽管刚才阮依依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她的直言不讳多少也伤害了他的自尊以及他在掌柜面前的威信,但阮依依的思路大体与他相近,所以在细节的布置上,他还是游刃有余,缜密细致,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阮依依坐在屏风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安静下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动有多冲动和鲁莽。假如他们的思路不一致,那她刚才的举动就意味着自己当众给他难堪,并且将他推到了一个死角里,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阮依依很感激他的大度,没有计较她经常好心办坏事的行为。有时候,阮依依会觉得,柴智与颜卿,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同样的冷静和沉稳,同样的细心和体贴,同样不需要假装就自带的不怒而威的气质,同样的对一件事执着但又不鲁莽的性格。
柴智是优秀的,他的许多品格,无论身为凡人还是神仙,都是优秀的。只是,这样优秀的男人,错付了他的感情,就象他的先人一样,爱着颜卿,结果错付了一生。
一想到这里,阮依依的心情就一落千丈。
尽管颜卿失忆,但他们还是师徒两人。两千前年,颜卿辜负柴卿,两千前后,阮依依辜负柴智。如此算下来,他们与柴家的渊源,真是越解越乱,越解越亏欠。
阮依依想着心思,手里的小米粥也不吃了,就这么端着,保持一个姿势,在那里胡思乱想。柴智结束了会议之后,转身来到屏风后,见阮依依还没有喝完那碗粥,手执调羹无意识的在里面搅着,米粥已经变成了米靡。
“阮姑娘……阮姑娘……”柴智连叫她几声,她都没有回应。柴智怕她回过神时会打翻米粥,上前接过那碗,顺手又从她手中拿走了调羹,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她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又叫了两声,问道:“你怎么了?”
“哎呀!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阮依依突然看见身边坐着一个大男人,吓得跳了起来。当她看清楚是柴智时,扭头往屏风外一看,房里早已是空无一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发呆,都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动静:“结束了?”
柴智点头,瞅了瞅那碗不能再喝的米粥,说:“我让护甲兵送你回国公府吧。”
阮依依点头说好,与他一同往外走时,才突然明白过来,柴智并不打算与她同行。
“你要去哪儿?”
“清风镇。”
“去那干嘛?”清风镇离京都少说也要走四、五天的行程,这一来一回就得快十天,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柴智不在京都坐镇,还要往那穷乡僻壤里钻,肯定有原因。
柴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看着阮依依欲言又止。
阮依依跟他相处了五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这五年来,他们之间,唯一的禁忌只有两个,一个是颜卿,一个是他对她的感情。除了这两件事,柴智向来都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就连柴智的家底子他都未曾向阮依依隐瞒过。
突然的这样神秘,反而令阮依依更加好奇。
“是跟我有关系的吗?”阮依依问他,柴智撇过头去,不置可否,阮依依又紧追着问:“难道是跟我师傅有关的吗?”
柴智最终还是点头了。
阮依依一听是跟颜卿有关,自然不会放过柴智。虽说她内心还是有点害怕柴智,在他面前不敢象在颜卿面前那样死缠烂打耍赖耍横,但和他相处了五年,阮依依怎么可能拿捏不住他的软肋。
阮依依站在原地就是不走,她也不看柴智,低头玩着衣袖。她的右手腕已经拆了绷带,重新戴上了袖箭,但柴智每回看到都会忍不住的想到那晚他不小心扯伤她手腕的情形,愧疚感油然而生,象温泉汩汩冒出,压都压不住。
柴智叹气,摆明了阮依依就是要他看看她受伤的手腕,要他愧疚。
柴智咬咬牙,假装没有看见,正巧护甲兵牵来一匹马,他翻身上去,准备策马而去。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把我当自己人。”阮依依冷哼一声,说了一句重话。
柴智刚扬起的鞭子,又无奈的放了下来。他下马,走到她面前,无可奈何的说:“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只是事关先人的遗嘱……”
“我知道,先人的遗嘱是不能告诉外人的。我是外人……你不告诉我也罢!”阮依依这回还真是有些生气了,虽说不能成情侣,但毕竟还是朋友。这五年来,尽管她全心全力的帮柴智也是有私心的,但是再怎么说她还是在一心一意的帮他,完全够资格做他的朋友了。
柴智见阮依依是真得动了怒气,纠结了一会,终于说了实话:“先人留有遗训,假如能再见到仙医,就把她的画像带回到清风镇,焚落深埋,不再记挂。”
“呃……”阮依依真心无语了。柴卿是有多爱颜卿,浪费了一生也就罢了,带画了幅画挂在家中让后代记住这件事。如果说让这件事成为了一个教训来警示后人,还说得过去,可是又为何要交待后人,在遇到颜卿之后,返万里之远的清风镇去焚画深埋。
柴智见阮依依一脸疑惑,索性全都说了:“先人临终前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再见仙医一面,所以才命我们高挂此画,希望仙医故地重游之时,见到此画能回想起过去,心里有所触动,也不枉先人耗尽一生的等待。据先人所说,仙医在佛牙山上修行,离佛牙山最近的小镇便是清风镇。先人希望在重逢之后,能埋在清风镇,守着佛牙山,也圆满了她生前所想。”
阮依依傻愣在原地,她自认为自己与颜卿的感情情比金坚,无人可比。但真正听到有关柴卿的交待之后,阮依依突然发觉,自己真得没有她痴情。
或者,他们表达的方式,有着天壤之别。
也或许,是因为来自不同的世界,所以对爱情和对死后的世界,都有着完全不同的视角。
这次,阮依依细心的发现,柴智正在观察她。
假如她表现出一丁点惊诧或者轻蔑,柴智肯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说不定还会拿头去撞墙。
阮依依将内心的震惊都收住,正色看着柴智,说:“我陪你去。”
这回,轮到柴智震惊。
“师傅他们在宫里给皇上治病,短时间之内,皇上不会召你们进宫。不过,牛家蠢蠢欲动,想与柴家两败俱伤,你这个时候离开京都太久,怕有变数。”阮依依分析给他听:“我会御风术,可以帮你节省在路上的时间。还有,清风镇我熟悉,你若想埋葬你先人遗画,想必还要请风水先生,我去,还能帮你参考参考。”
柴智听阮依依这么一说,也有所动心。
在见到颜卿那一刻起,柴智就一直准备着要带柴卿的画去清风镇。可是,总有要事缠身,不能顺利成行。好不容易到了京都,眼看清风镇不远,也不能抽空去办。
阮依依的每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现在缺时间缺人手,有阮依依帮忙,确实可以事半功倍。
“还犹豫什么,走吧!”阮依依拉着柴智,默念咒语,很快,两个的身体就飘在半空,随着一阵风来,飘飘洒洒的往清风镇飞去。
以前,阮依依使御风术时,只需要管自己。现在突然的拉着一个比自己重许多的大男人,在掌控风向方面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柴智被她拽在手里,双脚凭空的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有几次,他险些就倒栽葱的摔下去。阮依依不停的调整着,终于在飞到京都郊外时开始熟悉,然后驾轻就熟的拉着柴智,飞到更高空的位置,借着白云的遮挡,快速飞去。
果然,有了阮依依的法术,需要四、五天的路程,他们一天就结束了。在清风镇的客栈住上后,阮依依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大亮,她才缓缓醒来。
柴智早已在楼下等候,阮依依下楼时,特意戴上了人皮面具并蒙上了面纱。清风镇的居民大多是世代住在这里的老人,祖孙三代都不曾离去,当年治瘟疫时,阮依依和颜卿在这里太过有名,假如不戴着面具,被他们认出,又会引起哄动。
柴智见她戴了面具,并不惊讶,与她简单的交谈之后,阮依依便带着他往村口走去。
“昨晚到清风镇时,我看到村口多了片树林……我分明记得那里是没有的。”阮依依小声说道:“那村口,便是清风镇的风水宝地,假如真长了一片树林出来,真正是你先人安息的好地方。”
柴智见阮依依连饭都不吃就急忙带他去找风水宝地,言词之间都是真诚的关心,设身处地的为柴卿着想,知道她没有半点嘲笑柴卿的意思,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他们一路前行,清风镇的居民看见两个陌生的外地人,都很好奇。有老人善意的问询,也有儿童好奇的观察,阮依依趁机上前,与他们攀谈。
柴智站在旁边一声不哼,他默默的看着阮依依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聊得不亦乐乎,就在担心她是否忘记了办正事时,阮依依飞快的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说了,那地方是风水宝地,果然没错。”
“哦?”柴智也很好奇了:“有什么说法吗?”
阮依依神秘兮兮的就是不说,拉着他,三步并着两步的往村口跑去。
远远的,柴智就看到一大片树林,每颗树,都高大笔直,仿佛一只毛笔插入云霄。每一颗,都郁郁葱葱,仿佛百年老树,枝繁叶茂。每一片树叶,都如芭蕉扇似的,又大又绿,青翠欲滴,上面的经脉,犹如人的血管,微微凸起,在阳光的照射下,好象能看到里面有血液在流动。
柴智走南闯北,异域风情也没少见,但这样的奇特的树,他真得是很一次见。
阮依依见柴智看得稀罕,也不说话,只跟着他的身后慢慢走。柴智围着这片树林走了一圈,才发现,原来这片树林不大,不过一亩地大,里面密密的长了近百颗这样的古树。
“进去吧。”树得密,人在里面行走也很困难。
阮依依身材娇小,走在里面如履平地。柴智则要左拧右闪才能避开那些树杆,所幸这些树都长得笔直而且高大,所有的树叶都在上方直直的往上竖着,下面并没有枝杈,所以柴智也觉得通行无畅,很顺利的来到了这片树林的中央。
“这里,就是这片树林的最中央,也是清风镇的龙眼所在地。”柴智顺着阮依依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块地特别的潮湿,上面的青苔也比别处多,绿油油的,确实跟别处的土壤不太一样。
阮依依看出柴智还在犹豫,便说:“你也看出这些树的稀奇了吧。我实话跟你说,这些树,都是佛牙山顶上才有的,世间是看不到的。”
“那为何会长在这里?”柴智并非生性多疑,只是这是先人遗嘱,他身为后人,自当要谨慎小心,不能令先人千年遗愿落空。
阮依依摸着这些树杆,将自己曾经在清风镇防治瘟疫,颜卿收魅然为徒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当时我在这里遇袭,那些坏蛋的血将这片土地变得寸草不生。后来,我们下山返回皇宫时,魅然小试身手,不但将这块地给解了毒,还将从佛牙山带下来的种子种在这里。”阮依依感慨的说着,抬头看着天空,重重叠叠的树叶将太阳遮挡,以至于下面的光线阴暗,空气潮湿,站久了,人也觉得有些阴寒:“我没想到,这些树竟能在这块福地上自由生长,以至于成了一片小树林。”
柴智一听,也觉得不错,但他还是觉得这里太过阴森。
阮依依指着那块青苔地,笑道:“你没发现,唯独在这块青苔的旁边,才有足够的阳光吗?这便是福祉。”
柴智觉得,假如能将柴卿的画在这佛牙山古树里焚烧,然后深埋此地,确实是个好主意,也能圆了先人的心愿。
阮依依默默的看着柴智,用火石将那幅高挂在柴家前堂的古画点着,火苗无情的吞噬着,变成了一捧灰烬。柴智以手为铲,在那阳光之下深挖了一个洞,然后,将那灰烬全都埋了进去。
“等一下。”阮依依突然叫道。
她走了过去,从脚踝下取下了那个唤心铃。
“柴卿姐姐,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你的痴情,令我很感动。假如我是你,在两千年前遇见我师傅,纵然我爱上了他,或许,我也不会象你这样,苦守一生之后,在临死前还这样念念不忘。”阮依依不管柴智听了这些话后会有什么想法,她只是在说着她的真心话:“这五年来,我与我师傅分离,我每天都在想,假如我和师傅终不能相见,我能坚持到何时。或许,我死前,会觉得遗憾终生,不够圆满,但我绝对没有勇气象你这样,让后人也为之等候……师傅不能来葬你,不是他无情,是因为他忘记了一切,包括我……柴卿姐姐,师傅负你,你不怨他,谢谢你。这个唤心铃,是师傅送我的,我留下来与你同葬,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阮依依一说完,就把那唤心铃扔进了灰烬之中。不等柴智动作,她便先将第一捧土埋下。
柴智听后,先是震惊,后是了然。他与阮依依一起,将深坑重新填好。柴智跪在地上,三叩道之后,才站了起来。
“谢谢你。”柴智深知这唤心铃对阮依依有多重要。
颜卿总共也不过送了她四样礼物,露水珍珠现如今成了鱼娘的眼睛,织女精灵所织的衣裳也在颜卿升仙时被毁。这五年来,阮依依视唤心铃和精灵指戒为命根子,从未取下来过,每日思念太苦,便是看着这两样东西慰藉自己。
如今,她舍得割爱,将唤心铃陪葬于柴卿,柴智身为后人,自然非常感谢。
阮依依突然听到柴智这样客气,觉得很不习惯。她抿着嘴笑笑,然后低头说道:“应该的……我们回去吧……”
“好。”这次,柴智走在前面,阮依依紧跟其后。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树林里,隐约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走出树林之后,阮依依才发觉,早已过了晌午。她未吃早饭,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柴智与她赶回到客栈,随便点了些素菜,简单的扒了两口饭之后,阮依依困乏的睁不开眼。
柴智见状,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昨天辛苦你赶了一天的路,今儿又没休息好。”
“没事,我去睡一觉就好,明天一早出发,晚上能赶回京都的。”阮依依打着呵欠应着,实在没有劲再与他应酬,便上了二楼闭门休息。
刚躺下,阮依依听见外面有翅膀扑扇的声响,起来将窗户推开,只见那只纸鹤也飞了过来。
“咦,你怎么来了?”阮依依问纸鹤,纸鹤没有回应,阮依依才觉得自己好傻。就算被施了法术,纸鹤只是传信的工具,怎么可能跟她对话。
伸手,让纸鹤落在手背上,阮依依半躺在床上,倚在被枕之上,歪着头,等着纸鹤说话。
“阮阮,皇后的符咒我有些头绪,但是不能一次就解开。皇上的心病,我依照你的法子去做,目前还没有看出成效,不过,喝了安神汤之后,他平静了很多……”颜卿的声音缓缓响起,就象一个医生对着录音机,用平常安静的语调,记录着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与医治有关的事情。
这段话挺长的,无非就是在说吴洛宸和齐浓儿的病情,以及他所能想到的医治的药方和其它方法。当中,偶尔语调有些变化的地方,便是关于阮依依所提出来的与“催眠术”异曲同工的方法。
颜卿很惊讶她是怎么想到这个前所“未有”的办法,他很感兴趣,在吴洛宸身上实践之后,他几乎把所有的细节都通过纸鹤告诉了她。
阮依依本来就又累又困,听着这些没油没盐的话,渐渐的快要睡着了。她不知道颜卿的这段话什么时候停止的,当她隐约感觉到纸鹤的翅膀在震动时,勉强的睁开了眼睛,突然的,又听到了一段话:“阮阮,你为何不回我话?”
“嗯?”阮依依的脑子有些糊涂,刚开始她还以为是颜卿当着她的面问她,为何睡着了不理会他。等她看清是纸鹤在说话时,才想起,昨天一大早她就跟着柴智去开会,会议结束之后她带着柴智赶到清风镇来,应该是颜卿命纸鹤带话,纸鹤找不到她又飞回了皇宫。
颜卿见纸鹤没有带话给他,这才又命纸鹤带话来找她。
不等阮依依念咒让纸鹤带话时,纸鹤又开口说话了:“是不是因为师傅没有答应你,会早些回国公府,你生气了?”
“呃……”阮依依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原来,她那细若蚊吟的话,颜卿全听了进去。他想装傻,托纸鹤说了一大堆与回府无关的废话,结果发现阮依依没理他,他变得忐忑不安,才又托纸鹤来问。
阮依依正在纠结着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时,纸鹤又扇动了两下翅膀,紧接着,颜卿的第三段话,焦急的,从纸鹤的嘴里说了出来:“阮阮,你去哪了!你是不是出事了?!为何不回话?!阮阮,你到底去哪了!”
到了最后,颜卿几乎成了咆哮,吓得阮依依将纸鹤住地上一扔,自己则缩进了床里面。
天啊,文质彬彬、襟飘带舞的颜卿,何时变得这样的歇斯底里!
阮依依不可思议的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纸鹤,半天都没敢把它捡起来。
柴智刚上来,忽然听到阮依依的房间里有动静,便敲门问她。阮依依哪里好意思告诉他这些事,只说自己刚刚做了噩梦吓醒了,并无其它的事。柴智不敢打扰她休息,见她不肯开门,便回隔壁房间休息去了。
阮依依窝在床里盯着那纸鹤看了半天,纸鹤不与她接触就和平常人剪的纸鹤一样,并不会说话。她平静下来之后,渐渐的想明白了,应该是颜卿用纸鹤传了两次话,正巧碰到阮依依不在府里,所以没有回话,颜卿着急,又不能离宫,所以才这样失态的吼了起来。
阮依依掐指一算,她和柴智离开京都不过一天半的时间,颜卿就急成这样。假如明日回去,便是整整三日,那颜卿还不要把京都都翻个底朝天的找她?
一想到这里,阮依依忽然觉得,颜卿刚才吼的那一嗓子,真心太美好了,太有爱了。
阮依依从床上跳了下来,将那纸鹤捡了起来,对着它,轻轻的吹了口气。纸鹤立刻有了生机,扇了扇翅膀之后,颜卿的话,又传了出来:“阮阮,你和柴智去清风镇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阮依依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颜卿没有找到她,就托人出宫去国公府找她。护甲兵告知了她的去向之后,他又让纸鹤飞来清风镇找她。
原来,失忆的颜卿,也很紧张自己。阮依依抱着纸鹤,笑笑的倒进了被窝里,甜蜜得不得了。
笑了许久,才想起要给颜卿回话。
阮依依捏着纸鹤,在心里酝酿了很多版本,都觉得不合适。怕自己显得太过主动,又怕自己说得不够真诚,怕自己冷漠了会伤颜卿的心,又怕自己过于冷静的回答会让颜卿觉得没面子。左思右想,翻来覆去,纸鹤险些被她捏烂,也没想到合适的说词。
“师傅,我明天就和柴智回去……”阮依依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那样的喜悦,怕纸鹤传回去,显得自己轻佻。但说完后,她又觉得自己不够有感情,而且还提及了柴智有些煞风景,便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又说:“师傅,我明天就回去,大约傍晚能到京都……”
说完后,阮依依觉得这个嗓音不错,托着下巴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把唤心铃的事告诉他。
在国公府的时候,阮依依曾经提及过柴卿。阮依依当然不会寄希望于颜卿会有多大的反应,当时她只是简单的认为,颜卿活了几千年,不管什么桃花,加上她似乎也才两枝。柴卿不能在有生之年与他重逢,假如她还不告诉颜卿他的世界里曾经出现过柴卿,这对柴卿是极不公平的。
阮依依记得,颜卿听到后,吃惊大过于感动。有时候,一个女子极端的爱意,反而会让男人感觉害怕。颜卿超凡脱俗,所以他没有害怕,只是吃惊,剩下的,便是他身为神仙常有的怜悯。
阮依依知道,如果柴卿还活着,她要的,不是怜悯,而是柴卿心底深处,细如微尘的一个回忆。
阮依依重新坐好,她将纸鹤放在手心里,很认真的,将自己把唤心铃送于柴卿陪葬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好象有一千年没有这样正正经经的跟颜卿说话似的,阮依依说得特别的慢,她柴卿对颜卿的感情说得特别的细致,因为她觉得,这是她唯一能替柴卿,甚至是替自己做的一件事。
说到最后,阮依依轻轻的哽咽,她不想让颜卿听到她沮丧的声音,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带着笑意说道:“师傅,阮阮很珍惜唤心铃,只是……柴卿姐姐会比阮阮更需要,所以,没有跟你商量,就直接把唤心铃送给她陪葬了。阮阮相信师傅不会生气的……嗯,明晚阮阮就会回到国公府,希望……希望一回去,就能看到师傅的纸鹤。”
阮依依含羞带怯的将最后这句话说完,便快速的放开了纸鹤。
许是身上背着太多的话,纸鹤飞在半空中差点摔了个跟头。
阮依依紧张的看着,直到纸鹤飞出了窗外,她才放心的重新倒头睡下。
被纸鹤折腾了一个时辰,阮依依已经是困得再也睁不开眼,抱着被子沉沉睡去,一觉到了晚上。
迷迷糊糊的醒来,就听到窗外蛐蛐的叫声。阮依依揉着眼睛看见窗外斜斜挂着的月亮,这才反应过来,大半夜了,肚子饿了也没处吃东西。
“唔,好饿哦。”平时锦衣玉食的阮依依,整天被一群老妈子围着,不停的被灌着汤药,喂着美食,从来没有饥饿的感觉。她胃浅,每次吃几口就饱,柴智就吩咐厨房,每隔一个时辰就送几样不同款的小点心和小菜给她,不管吃不吃,都风雨无阻的坚持了五年。
时间一长,阮依依习惯了一睁眼就看到吃食,一伸手就有好吃的进嘴的坏习惯。
今天跟着柴智到了清风镇,一天下来根本没有好好进食。大半夜的,客栈肯定不会在这个时间段生火做饭,阮依依饿得前胸贴后背,闷闷的坐在床边,突然好怀念国公府。
阮依依按着肚子可怜兮兮的叫了起来:“嗷,真得好饿。呜呜,我想吃东西……柴智,我饿了……”
喊了几声之后,阮依依才意识到,柴智在隔扇房间休息,肯定听不到她的喊声。阮依依知道半夜叫人起来不对,可是她实在饿不住了,便来到他的房门前,准备叫他起床陪自己去弄吃食。
“柴智……柴智,你醒了没有?……”阮依依轻轻敲门,她怕吵醒别的客人,不敢大声,只是小声的喊着。
可是,里面没有人声。
阮依依稍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敲了两下,门,竟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
阮依依觉得事有蹊跷,不管柴智在不在,这门都不该如此虚掩。难道,是柴智出事了?
“柴智,你在吗?”阮依依又问了一声,这时,房里点燃了蜡烛,很小的一根,昏暗的,只将里面的照亮了一小半。
阮依依推门而入,床上,空无一人。
床边,客栈统一配套的小圆桌上,点着一根蜡烛,旁边,坐着一个人。
阮依依冷眼瞅着,压低嗓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把柴智怎么了?”
注:谢谢王爷的打赏,今天立刻加更两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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