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没有去找老掌柜,她甚至懒得去猜他到底是什么人。她总是很善意的往好处想,也许老掌柜是神仙派来提醒她的一个使者,或者,他就简单的是一个在柴家工作了一辈子的,阅人无数,看尽人间世态,能一眼看穿这个世界和人心的老人。
等眉眉和精灵走后,阮依依安静的坐在帐篷里看帐本。晚餐时间,颜卿进来找她,没看见老掌柜,很是惊讶。
“哦,我问了完了,见没什么事,就叫人送他离开了。”大营里的兵多了去,柴智又带了柴家的护甲兵,阮依依一句话,使唤谁都可以。阮依依料定颜卿不会一个个的去追问,轻描淡写的说完之后,指着帐本揉着额头说道:“这些帐本记录得非常细致,有没有老掌柜在,都可以。”
颜卿一看,果然如此。他不禁笑了:“外界曾有传言,说柴家不只是经商,还是天下第一情报收集家。我还不信,现在看看,象那么回事。”
“管它什么情报什么帐本的,我只管把青楼搬进客栈去,保证利润翻两番,我还能赚些银子回去,给佛牙山的精灵带些礼物呢。”阮依依不痛不痒的跟颜卿闲聊了几句之后,将这些账本随手扔回到桌上,挽着颜卿的胳膊走出了帐篷。
他们刚出来,护甲兵们就进去收拾,看上去,他们很紧张这些账本。
“我们去哪?”阮依依问颜卿。
颜卿指着绿洲深处,那里点燃了很多篝火,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天边,将黑暗的天空都烧成了红色。
“今晚是相亲大会,袁将军请我们去参加。”
阮依依不解的笑道:“篝火再亮,也不比白天看人看得清楚。虽说晚上搞篝火晚会有情调,但总得配上了对再说情调吧。”
“呵呵,袁将军的这些将士们,打仗是一流的,如果要他们谈情说爱,个个都跟大家闺秀似的害羞。”项阳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解释道:“如果白天要他们跟花都美女们见面,怕是太过木讷,不招人喜欢。夜晚天黑,有篝火美食做伴,他们会轻松许多。再说,花都美人们都觉得在夜晚会显得人更漂亮,所以也非常愿意晚上幽会。”
阮依依点点头,忽然的觉得,以前觉得相亲是件可笑的事。但现在,她必须更正这个思想。相亲,是件很严肃的事情,而且,往往组织者都是煞费苦心,却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和结果。
项阳和魅然,不远千里将这一百名美女都带到了沙漠里,为这些铁血汉子们解决终生大事。还要绞尽脑汁的想办法为他们各种筹备,希望能牵线搭桥,成就几对。
假如真有姑娘看中了这里的将士,也不可能在大营里住太久。袁铁轩应该会给他们放几天假,给他们时间去乐安城安居乐业。短暂的甜蜜生活之后,又要分居两地,一个为国捐躯,一个独守空房。
这样的婚姻,阮依依无权去评判是否美满幸福。但阮依依相信,这世界上大多的女孩,都相信自己,会为了爱,牺牲一切。这一切,包括了青春和美貌,包括了时间和快乐,容忍了寂寞和痛苦,只为了心中那一丝重逢的期待。
项阳见阮依依神情恍惚,莫名的失神,脸上却是凄凄忧伤。颜卿也有所察觉,他不明白阮依依会为何突然的悲伤,正想试探的问问,阮依依忽然笑了起来:“师叔,你们这次领命而来,不知道女皇有没有规定你们必须凑成多少对啊?”
“没有没有,女皇人很好的。”魅然答道:“当然是越多越好,否则,我们也不好去交差。”
“要不要我帮你?”阮依依神秘兮兮的笑着,心里却是苦涩。他们现在都忙着帮人牵红线,鹊桥相会,而自己,却不得不面对与颜卿的生离死别。阮依依想多做些好事,她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与颜卿,一直都在行善救人,积阴德也罢积阳福也罢,无非就是想着,多做善事或许可以推迟天谴的到来。
如今天谴也到,颜卿也受着噬骨之痛,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阮依依还是想多做些积善积福的好事。就算分离,就算死亡,至少,可以帮助颜卿减少一些痛苦。
魅然听到阮依依说帮忙,立刻堆起了笑容。他们想着法子想让阮依依分心,不要将注意都集中在颜卿身上。柴家老掌柜一来,她就乖乖在帐篷里待了大半天,颜卿趁机吃药调息,将刚刚浮现在脸上和手背上的蛛裂强行压下,不露痕迹。
魅然借用自身的灵力,催动蛊力,来控制噬骨蛛裂的蔓延,阻止它深入骨髓,减缓颜卿的痛苦。项阳则利用每一个机会观察天象,占卜算卦,甚至连江湖上不入流的看相测字都用上了,却只得到一个“生死未卜,命中注定”的结果。
项阳看不懂,魅然也不懂,颜卿似懂非懂,其实还是不懂。但这里只有项阳最是精通奇门异术,假如他都不能参透,别人也没办法。
谁都知道,他们的努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他们也坚信,只要能延长颜卿的生命,推迟天谴的时间,总归还有一丝希望的。
颜卿还是很坚信柴智会答应他的要求,他没有向柴智隐瞒自己的情况,当柴智看到他被噬骨蛛裂折磨得死去活来,痛得连呻.吟声都无力发出时,柴智动摇了。
但是,他没有点头,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的看着,握紧双拳,就好象那疼痛发生在他的身上。修整干净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留下几个发青的月牙。
“那我们快去吧。”阮依依发觉柴智怔怔的站在远处看着她发呆,别扭的撇过头去,拉着颜卿往前走。这次,她不象以前那样撒欢,而是小心的挽着颜卿的胳膊,半搀半扶,半依半靠,不动声色的照顾着颜卿的身体。
当他们赶到时,篝火晚会已经开始。从花都千里迢迢赶来的美人们,围成圆圈席地而坐。中间,燃烧着三个大大篝火,每两个美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美酒和水果,还有一些小零食。美人们坐好后,袁铁轩的将士们则分批进入到圆圈里面,在篝火边或唱歌,或格斗,或摔跤,或表耍大刀,各种表演,将气氛推向高嘲。
阮依依挨着颜卿坐了下来,因为只有一百美人,西北大营却是三十万大军,人数明显不够。所以,袁铁轩早先就进行运筛选。
除五品以上大员不需要参加筛选,其它人分别从容貌、体格及人品三个方面进行了筛选,这才挑选出了三百号人来参加这篝火晚会。
阮依依能想像,三十万大军里只有三百号人可以相亲,其中的竞争有多么的残酷。也难怪这些在篝火旁表演的小年轻们这样的卖力,只要美人高兴,哪怕叫他们趴在地上学狗叫都行,根本看不出上阵杀敌时的英姿,也无法想像他们是宁死不屈的英雄。
很快,篝火燃尽之时,将士的表演也结束,阮依依看出,他们意犹未尽,舍不得离开。
“袁将军,我叫你准备的东西弄好吗?”阮依依侧头问袁铁轩。
袁铁轩拍拍手掌,立刻出现五名士兵,每人手捧着一捆麻绳。麻绳被卷在一起,中间互相纠缠,但绳的两头都没有乱,每一根绳头都很挽成了一个小圆圈。
“这一卷麻绳有二十根绳子在里面,五卷就是一百根。现在请各位美人挑一根绳子出来,将绳头绑在手腕上,麻绳的另一头则扔到篝火旁去,由各们将士去抢。谁抢到了麻绳头,谁就能牵走麻绳头另一头的姑娘,可以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的聊聊天,说说话,增进了解。”阮依依站起身,大声的说道:“假如哪位姑娘早已有看中的男子,可以不用参加这个游戏的。”
阮依依话音刚落,下面便是一片惊叹声。
别说姑娘,就是这些男人们也没见过这样的相亲模式。本来项阳和魅然带着花都美人来西北大营相亲,已经是惊世骇俗之举,现在阮依依又出这么个稀奇主意,众人都觉得很有缘份天注定的感觉,纷纷点头。
美人们率先挑选绳头,绑在自己的手腕之上,只等绳那头的良人来领。当绳头扔向篝火旁时,那些将士们如同恶狼扑食一般,不顾一切的拼尽全力去抢麻绳。
一时间,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绿洲,又热闹起来。美人们为各自心仪的对象们呐喊助威,担心他们抢不到麻绳,抢到了麻绳又害怕那头绑得不是自己。将士们有了美人们的鼓励,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平时生死不离的患难兄弟,全都变成了夺妻之人,个个都红着眼睛,恨不得把对方吃了。
颜卿看着皱眉头,低声问阮依依:“这样会不会过分了?”
“不会的,师傅。自古都是美人爱英雄,这些美人是从花都挑出来的佼佼者,个个都心高气傲。假如袁将军的士兵们太过矜持文雅,反而显得懦弱。这么做,能激发他们的野蛮气息……师傅,你相信我啦,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话是有道理的。”阮依依说得振振有词,颜卿听得无可奈何。
就算现在喊停也没有用,已经有人抢到麻绳,并顺着麻绳抽到美人。有些,正好是互相心仪的,便一声不哼的手牵手离开了篝火,寻了一个僻静之处低声细语。有些是美人被自己不满意的将士抽中,正苦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是将士不喜欢自己抽中的美人,有些甚至是双方都没看上眼,他们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现在该如何是好。”项阳很是为难。美人们都很稀奇这个游戏,所以明明有心仪男子也没有站出来说,结果变成这样的窘境,已经有人在后悔了。
“你们现在后悔了吗?”阮依依背着手,缓缓踱步走到他们身边,随手拎起一根麻绳,冷笑道:“你们不怕辛苦从花都来到西北大营,到底是为了找夫君呢,还是来找刺激的?”
有些美人,缩了缩身体,没有哼声。
阮依依又扫了一眼,淡淡的说道:“或者,只是来凑热闹的。又或者,是想借机来博些功名和资历?”
又有一些美人低下了头。
阮依依见状,转身,走到剩下的美人面前,问:“或者,你们觉得姻缘是这么容易得到的,只要坐在这里等,就能等到好男人。又或者,你们觉得,就算在这里找不到,也能去别处找,反正长得漂亮就行,是不是!”
颜卿这才发觉,阮依依今天表现得很奇怪。他上前,温和的小声耳语:“阮阮何苦生气,姻缘天注定,她们不珍惜就罢了。”
“她们怎么可以这样,既然来了,就要认真对待。她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以遇见有缘人永远在一起,是……总之,她们不珍惜,就是暴殄天物……是……是罪人!”阮依依差点就说露了嘴,她见有些美人根本无心找老公,纯粹当免费旅游,把相亲真当成了游戏,就气不打一处出!
她和颜卿,真心相爱,却不能善终。这些女人,放着大好的姻缘不珍惜,阮依依看着,能不心痛嘛!
袁铁轩也感觉到不对劲,赶紧的拉着项阳和魅然来劝她。柴智若有所思的瞅着现场的尴尬,突然捡起一根麻绳头来,自言自语道:“不知这头会是哪位姑娘?”
柴智的话,刚好打破了僵局。袁铁轩也赶紧的捡起另一根麻绳,慢慢的往自己这边拉着,边拉边问:“是啊,我也很想知道,这根麻绳的那头,会是谁。”
说来也巧,就在袁铁轩拉麻绳时,柴情为了给柴智助阵,也捡起了一根麻绳。刚拿到手上,突然被人一扯,整个人往前一跌。大家循声看去,只见袁铁轩与柴情捡起了同一根麻绳。
“哈哈哈,原来袁将军与柴姑娘有缘啊!”项阳见柴情羞红了脸,而柴智似乎也没有干涉这件事的意思,便推波助澜,大声说道:“虽说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帮花都美人找夫君,不过,袁将军能牵到月老红线,也是一桩美事。二位既然熟悉游戏规则,就快去看看月亮吧,别在这里掺和了。”
说完,就要推他们离开。
袁铁轩憨厚的挠着头笑,见柴情脸皮薄,半推半就的,正犹豫着,项阳已经拉着他的手用力的按在柴情的手背之上。袁铁轩一咬牙,狠下心来,用力的拽着柴情就跑了。
将士们纷纷喝彩,有人还用力的吹着口哨给他们的将领助威。假如袁铁轩能娶得柴情,别的不说,这西北大营每个月的军饷,说不定就能多上几万两银子呢。身为士兵,当然希望自己的首领在找到娇妻的同时,顺便也解决一下他们的温饱问题。
有了袁铁轩的带头,其它将士变得更加主动有勇敢。已经有人来到自己心仪的女孩面前,结结巴巴的表白,不管有没有被拒绝,都尝试性的征求对方的意见,绅士的问对方是否愿意与自己共赏夜景。
也有一些等爱的美人,主动来到其它将士面前,羞涩的笑着,或者轻声说上两句。一来二去,篝火边开始有人自发寻找配偶,谈性正浓的,便离开了这里,到一个安全又清静的地方聊天。谈不到一起的,也很礼貌的分开,试着寻找下一个合适的对象。
因为事先有了充足的准备,绿洲附近早已布置了负责安全的守卫。只要他们不远离绿洲,便不会出事。而这些情侣们,有了相对更加私密的空间之后,变得更加放松。
阮依依当时冲进来纯粹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发泄一通而已,她没想到,这么一喊,竟给这些人带来触动。尽管阮依依觉得,仅仅靠这么几天就来寻找自己的终生伴侣有些儿戏,但想想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婚姻靠的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连面都没有几过就嫁人的比比皆是,能通过篝火晚会来寻找真爱,已经是创举。
能找到心仪对象的人,已经纷纷离开,只剩下不过十人,无尽寻爱的无聊女子。项阳已经安排人员,第二天就送她们离开,并将此事写成奏折,带回花都禀明清楚。
颜卿见阮依依终于平静下来,上前摸着她的小脸,问:“是不是老掌柜与阮阮说了什么?阮阮今晚有些激动。”
“老掌柜是说了些话……他说我太孩子气,不懂事,总是拖累师傅你……”阮依依故作轻松的说道:“我一听生气了,就叫人把他送走,免得总在我面前,惹我不高兴!”
颜卿被她这半真半假的话逗乐了,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尖,摇头笑道:“这老掌柜说话,有一半真,一半是假的。”
“哦?哪句是真的?”阮依依见项阳和魅然把那些不是真心来找夫君的美人带走时,心情舒畅了许多。她现在突然有了洁癖,看不得不好好恋爱的人,也很讨厌不尊重婚姻和爱情的人。当她看到那些女人垂头丧气,甚至可能回去要面对一些处罚时的灰心样,阮依依更加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对了。
突然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面对颜卿的调侃,阮依依也很有兴趣知道。
“说你孩子气是真,不过……说你拖累师傅是假。”颜卿说得信誓旦旦,无比真挚:“师傅觉得幸福,都是因为阮阮。阮阮不是拖累师傅,是给了师傅整个世界。”
“讨厌,也觉着人家油嘴滑舌!”阮依依含羞带怯的用身体顶了顶颜卿,见他笑得欣慰,便开心的挽着他的胳膊,小声说道:“师傅你看……”
颜卿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柴智手里麻绳的另一头,正怯怯的站着一个女孩,是项阳带来的众多花都美女中的一个。她大概没想到自己会牵到无忧国的首富柴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而柴智则不冷不热的看着她,随便扯了个话题说了几句之后,就要送那女孩回帐篷去。那女孩想跟他看夜景,又不好意思开口,正扭扭捏捏的站在那里,吞吞吐吐的,想该如何开口主动邀请他。
“师傅,不如我们去看看别的情侣谈得如何?”阮依依好不正经的说道:“这种场景可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呢,我们去偷听,凑凑热闹如何?”
说完,便和颜卿一道,走在柴智身后,不远不近,既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又不至于离得太近,打扰他们。
可是,柴智一点情调都没有,当真把那美女送回了帐篷之后,转身看着想看热闹的阮依依,冷清的扯了个笑容之后,便回自己的帐篷里休息去了。
阮依依见没啥热闹可瞧,又担心颜卿的身体,也准备回帐篷里去休息。可是颜卿不想扫兴,非要拉着阮依依回到绿洲那去,做些“棒打鸳鸯”的坏事。
阮依依担心自己太过坚持让颜卿休息会引起他的注意,只能答应。两人蹑手蹑脚的来到绿洲边,只见灌木丛后面,每隔十步远就会有对男女在小声交谈,阮依依觉得干这种事会有失颜卿的身份,便让他先回到篝火旁坐着等她,而她则跑去偷听。
原来,花前月下也很无聊。
阮依依偷听了好几对,聊得无非都是月亮有多远沙漠有多干的话,要多没营养就多没营养,要多干巴巴就多干巴巴,好不容易碰到一对有些情调的,谈论起婚后要生几个小孩的严肃问题起来。
不知为何,阮依依听了,好生羡慕。
可以这样坐在一起,聊些没油没盐的话题,或者展望未来,对她来说,都是奢望了。
阮依依又去远处听了几对之后,见没有别的新意,拍拍身上的沙砾,快步往篝火处跑去。
她跑得有些心不在蔫,因为她已经不能象以前那样,没有秘密的站在颜卿面前。颜卿藏着心思,她也藏了,他们都是为了对方好,可是,都不能告诉对方。
阮依依打着腹稿,在想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才能更自然的表达出自己现在是很快乐的样子。她甚至开始在心底默念起来,组织着刚才偷听的内容,尽可能挑些的意思但又不会令人触情伤景的话来说。
眼看颜卿一身白袍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阮依依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不等她爬起来,一把闪亮的匕首抵在了她的颈间,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阮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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