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清楚的还记得,自己是纸片人,所以身体特别的软,骨头也比别人易断。当初霍钦只是略略施力就令她双腕齐断,这次,她自砸手腕,哪怕不能全断,至少能断一个吧。
阮依依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正要自断手腕时,忽然一阵冷风,不等她睁眼,手腕被一只手轻轻握住,力道适中,身体,跌入一个带着雪花清香的怀里,暖暖的,带着熟悉的味道。
“师傅!”阮依依突然睁眼,无措的望着从天而降的颜卿。
颜卿的脸色很难看,他瞥了呆在旁边的项阳一眼,那神情,就象不小心在大街上踩到了狗屎,嫌弃恶心到不行。
他冷冷质问项阳:“你就是这样教你师侄女的?”
看吧,都不说阮依依的名字了,文绉绉的说她是他的师侄女,连阮依依听得都觉得好怪。
项阳真是有苦难言,但其中原委又不能道明。他无奈的看着阮依依,慌忙的想解释,阮依依已经开腔:“师傅,跟师叔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想出来自断手腕?”
“嗯。”阮依依认真的说:“只要师傅答应阮阮留下来,别说自断手腕,师傅就是要阮阮的命,阮阮绝无二话。”
阮依依这话真得太假,但又好听。
阮依依忍住恶心,又说:“阮阮就是想留在这里,可是师傅要回山上。阮阮舍不得师傅,又舍不得这里。呜呜呜,师傅如果非要逼阮阮做个决定,就干脆把阮阮的尸体带回山吧。这样阮阮又能长久陪伴师傅,也不必整日想着这山下的快乐生活!”
项阳觉得阮依依不去唱戏真是无忧国的重大损失,只要她愿意,肯定是全城轰动的名角。
这世上,会变脸的女子太多,但象阮依依这样,变得又快又准还声情并茂字字含情句句带泪的人还真没有第二个。那小脸蛋,上面全写着挚诚,两片玫瑰花瓣似的粉唇,一张一合,不用背台词就能说得头头是道,情深义重。
特别是要死要活的说到自己舍不得离开颜卿,那神情,那音调,配合着搂腰的动作,听者不悲恸难过才怪呢。
颜卿的脸上仍然风轻云淡的,但阮依依能感觉到,他搂着她的胳膊变得僵硬。
原来,她的身体她的命她的快乐和幸福,都是他所在意的,这招比装病管用多了。
下药不用偿命,骗人不用交税,这就是穿越后到异世的最大好处!阮依依打定主意,要把颜卿的心俘虏过来,为她所用,为她跳动,乖乖的留在京都,陪她大闹天宫。
“师傅若下不了手,只管回去。阮依依会挑个黄道吉日,自己去寻死的。”这回,没有夸张的哭泣声,抽抽噎噎,断断续续,身子越发的软,凉凉的,带着脸上的泪珠,全都依在颜卿的胸膛之上。
颜卿忽然有种命中带劫的错觉,明知道她嘴里这些话没一句真的,但偏偏听得心疼。特别是刚才看到她狠心要砸断自己的手腕,只为了求他留下。
决头比抱。那一霎那,颜卿都忘记了呼吸,整个时空,只有阮依依,只有她的决绝和狠心。他的脑海里,只有阮依依在冰窖里差点命丧黄泉的那一幕。她躺在血泊中,她冰冷的身体,苍白的小脸,整个世界因为她的昏迷而安静得令人窒息。那一刻,他差点失去了她。
一想到这里,颜卿就再也不能淡定下来。
也罢,颜卿在心底暗自叹息着。
他打横抱起阮依依,一声不哼的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卧房。
项阳目送他们离开后,苦着脸坐在床上,心中祈祷着阮依依这小祖宗能快些搞定颜卿,这样,他的床就不会再遭殃了,连带着他,也不会再倒霉了。
阮依依象八爪鱼似的,抱着颜卿,小脑袋搁在他肩上,一蹭一蹭的,象只小狗。
“师傅,如果你不留下来,我就脱衣服。”忽然想起在这个杀手铡,阮依依得到启发,她当真挣脱了他,站在他面前就要开始脱衣服。
刚才在威胁项阳时,她已经扯松了衣领,阮依依在用脱衣服这招向来都不手软。哗哗哗的解开了夹袄的盘扣,里面的衣襟都是用带子绑着,解起来挺快的,只是数量有点多,花了些时间。
颜卿没想到阮依依当真用这招,卧室门帘都未放下,她就肆无忌惮的用这招对付他。
这是死穴,从认识她开始,就是!
“阮阮,又胡闹!”其实,颜卿在刚才就已经动摇,他只是没有道明而已。眼见阮依依越闹越不象话,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舍不得骂她,只是把她扯过来,小心的替她将衣裳全都穿好。
世人都瞧着阮依依长得娇小玲珑天真烂漫,只有他知道,她是如何的骄傲和自信。一入皇宫,就连连受辱,她竟从未向他倾诉过,也未曾报怨过。甚至,在被绡梅欺负后,她也都悄悄的将事情瞒下来。
她这么做,不是因为她胆小怕事,为人懦弱,而是她深谋无虑,顾全大局。当时,齐浓儿怀有龙种,尽管有颜卿从旁看守,但随时都有早产或者流产的可能。
她和颜卿皆因齐浓儿而下山,为帮她保胎而努力,假如不能促全龙子,他们都将会有一劫。
正因为这个原因,阮依依选择息事宁人,不起风浪,让齐浓儿安心养胎。
但是现在,齐浓儿顺利产子,小皇子们长得白白胖胖,身体棒棒。阮依依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为的就是绝地反击的一天,她又怎么可能甘心离开,回佛牙山。
颜卿将她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全都整理整齐后,这才柔声问道:“当真要留?”
“嗯。”
“能给为师一个理由吗?”
“因为我向皇后娘娘保证了,你和师叔会在除夕晚宴上表演节目。”阮依依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师傅如果回山上去,师叔该去找谁一起表演呢。”
颜卿望着她,竟说不出话来。这个理由,也实在是太牵强,而且,也令颜卿太为难。
她竟然安排了他在除夕晚宴上表演节目!
阮依依见颜卿发呆,竟是被表演节目给难住了,自作聪明的替他出主意:“我早替师傅你想好了,你会法术,随便变朵花啊鸟儿什么的,保证逗得那些闷骚女人们哈哈大笑!”
“闷骚?”颜卿狐疑的望着阮依依,他发觉,阮依依自小皇子的满月酒后,有些改变。
比如,变得狡猾,变得自作主张,变得更加聪慧有想法,变得更加内敛深沉表里不一却令人更加喜欢不舍。
阮依依吐了吐舌头,一不留神,把现代词语说出来了。
“师傅,你不想用法术,难道准备学娘娘们一样,没事跳舞唱歌?”阮依依没有解释闷骚的含义,在她看来,闷骚是指男人在家里闷在外面骚的意思。她还真得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转换成另一种能让颜卿听懂的语言来告诉他。
颜卿认真的考虑着阮依依的话,他根本不打算参加除夕晚宴,更没有想过要怎样表演。
但听阮依依的意思,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就算他要反对,阮依依也会想各种办法来说服他。
她是他的克星。颜卿如是想着。
“师傅……”阮依依推了推他,颜卿这才回过神来,叹气说道:“自然是变些戏法容易些。”
“那师傅你和师叔商量商量吧,别到时候在晚宴上露出了破绽。再怎么说,咱们是皇后娘娘这边的人,要给她争面子,对不对?”说完,阮依依就推着颜卿又回到清峰堂。
项阳刚坐在书桌前继续他先前的书法,就看到阮依依推着颜卿回来。颜卿面有不善,他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担心阮依依惹恼了颜卿,颜卿会来找他的麻烦。
刚一进门,阮依依就噼哩叭啦的把晚宴的事交待了一遍,末了,她伸出手,问项阳要银子。
项阳当然不敢随便给她银子,不是小气,而是怕她又打别的鬼主意。国公府不缺吃不缺穿,阮依依每回出去都有侍女小厮跟着付钱,她从不用愁这些,所以这还是第一次问项阳要银子。
“你要银子做什么?”
阮依依晃了晃别在腰上的一个口袋,晃着说:“马上过年了,街上的乞丐都讨不着东西吃,我去赈灾去!”
颜卿打开口袋,只见里面好几个瓶瓶罐罐,全都是太医院里的药。
“阮阮,你这是?”
阮依依一点都不客气,笑道:“我从太医院里偷的!”
项阳又开始滴汗,好好的,从太医院里偷药做什么。
阮依依却理直气壮:“乞丐病了都没钱看病,我师从仙医,治病救人是天职。可是我没钱啊,只能从太医院里偷药喽。再说啦,太医院里的管理太乱了,我看那些药都是随便放,时间长了药效也差了,不如趁着失效之前,拿去治病救人。”
这话说得,还真是有道理。
颜卿自由惯了,他也觉得,阮依依这么做没有错。虽然没有表扬,但他赞许的笑容里,给了阮依依最大的支持。
“那你要银子干嘛?”项阳自然不能拿国法家规朝廷规矩来教育他们,面对他们两师徒,他也只能假装没看到阮依依的偷窥行为。
阮依依嘟起嘴,不满的说:“真是朱门酒肉臭,刚刚不是说了嘛,天这么冷,乞丐吃不到东西,我买些蒸馒头烤红薯给他们吃。”
项阳傻眼了,这事他还真是没有想过。
相效于她的仁慈之心,项阳觉得自己太渺小。以前每回阮依依逛街都有一堆的乞丐跟着,阮依依既送食物又送银子的,项阳只当她是随手行善,却没想到她跟那些乞丐混得如此之熟,为了他们偷了药去替他们治病。
项阳在怀里找了半天,只找出了十两碎银,他小心翼翼的瞅了瞅阮依依,见她很不满意的样子,只好又把自己的钱袋拿了出来,随手一捏,里面大约有三、四十两,他双手奉上,阮依依随意数数了勉强满意。
“阮阮,为师陪你去。”大雪纷飞,不说路滑难行,就是想着她要去城隍庙寻那些乞丐为他们诊脉治病,就令颜卿坐立难安。
但是阮依依却不肯,她连声说自己不是三岁小孩,要自己独立行事。无奈,颜卿只能叫她多带些会武功的护卫去。
“放心吧师傅,不会出事的。呶,我买了那些东西,正好要人帮忙搬抬呢。”阮依依想着多些护卫,搬馒头红薯时方便点,欣然答应。她再三叮嘱颜卿要和项阳好好商量节目的事,自己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临出去前,颜卿突然抓住她,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阮依依立刻觉得满嘴生香,这药丸,她没有吃过。
“这药丸,可保你三个时辰内不被瘟疫传染。”颜卿低声说道:“三个时辰之内,一定要回来,听到了吗?”
如果在现代,阮依依一定会感动的冲上前狠狠的亲他一下。可是,她现在只能默默的在心里说声谢谢,然后笑笑的跑走。
阮依依不是第一次给乞丐送吃的,与她相熟的店铺早就准备好了馒头和红薯。阮依依指挥着护卫把这些全都搬上了马车,又去相对平价一点的药铺,买了些常用的清热解毒和治疗外伤的药后,浩浩荡荡的往城隍庙赶去。
城隍庙在京都的西南角,是京都所有乞丐的聚集地。京都自入冬以来,这里就人满为患,城隍庙周边都是荒野,没有其它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反正都冷,便挤在里面互相取暖。
阮依依的到来,令城隍庙全都沸腾起来。护卫们井然有序的将馒头和红薯全都搬来进来,然后按照阮依依的交待,开始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趁着这个时间,阮依依找到乞丐的头目,号称京都乞丐帮正宗接班人八袋弟子木根杨。
木根杨长得很想木根,瘦瘦的,个子不高,还有点驼背,但目光矍铄,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都快要打结了,一张脸却红润干净得象年轻书生。
“木根叔。”阮依依上前打了声招呼,将带来的药材堆在他指定的地方,简单的告诉了他各类药材的使用和配方后,这才在他的带领下,往城隍庙最里面走去,那里,全都是病号,大多是老少妇孺。
乞丐帮里有自己的大夫,但碰到天寒地冻之时,乞丐帮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又怎么可能有多余的钱去买药。所以,每年冬天,乞丐帮都会死伤数人。阮依依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异是个大救星。
说起阮依依跟乞丐帮结缘也是巧合。她时常出门逛街,乞丐们跟着她身后吃吃喝喝之后,偶然有人发病,被阮依依救治。
从那以后,阮依依有空就会去看看他们,问项阳要些银子,不时的送粮食和药材过来。
一来二去的,乞丐们都跟她熟了,只是知道她的身份,不便于与她主动拉近乎,所以就连颜卿和项阳都不知道,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阮依依见里面躺了四、五个人,其中有两个还是小孩,便将口袋里的药丸拿了出来,对症下药,然后再施针刺穴。等她把这些事情都办好,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
阮依依将剩下的药交给木根杨,再三交待这是从太医院里偷来的,无比珍贵,如果不是急病重病,千万不要轻易使用,更不能送人。正说着,护卫进来,小声提醒阮依依,外面分发食物的工作已经做完,要她回府。
“你且在外面守着,我马上出来。”阮依依交待完后,与木根杨走到城隍庙的一个角落。那里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破烂椅子,阮依依坐上去时,都担心它们会随时塌烂。
阮依依刚医治完病人后,觉得有些累,她毫不介意的拿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冷水一饮而尽。
木根杨面露赞许之色,他不动声色的重新将杯子倒满水,阮依依又连喝了三杯,才缓过劲来。
“木根叔,请你帮忙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最近宫里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据说是宫里要搞什么除夕晚宴,所以时常派人回娘家讨些主意,要些物什。”木根杨将这段时间观察所得的情报说了一遍后,最后提起了另一个消息:“婧贵妃身边有个从娘家带进宫的婢女吧,好象是叫……绡梅?”
阮依依见他卖关子,放下茶杯,看着木根杨,说:“是的。”
木根杨嘿嘿笑着,并不多言。阮依依知道他还是有些防着自己,也不介意。
乞丐帮自古就做着买卖情报的生意,否则,偌大的乞丐帮,每日都要吃喝拉撒,怎么可能维持下去。
阮依依先前只是同情那些乞丐觉得他们可怜才有所接触,买卖情报的事,是在她救治了乞丐之后,木根杨半是报恩半是拉生意的告诉了她。
阮依依被霍钦欺辱之后,就被一直被颜卿守着,随后又去了冰窖,有段时间没来乞丐帮。她从冰窖出来后,便找了个机会见了木根杨,请他找人守着将军府看着霍钦。
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让霍钦自食其果,所以,必要的情报可以让她知已知彼,才能象治病救人一样对症下药,一击即中。
阮依依以诚待人,她先说了些情报,让木根杨放心:“婧贵妃大约是想在晚宴上有些出彩的表现,但这些都需要银两。宫里每月例银都有数额,仅凭那些,连打点下人都不够。她想新置衣裳手饰,或者再弄些稀奇能令皇上欢心的礼物,都需要大量银两。绡梅是她娘家的人,派她出来置办,她才放心。”
“是的,阮姑娘果然是聪明人,只要听到前面便知道后面的事。”木根杨真心赞扬她。
阮依依却笑了:“如果木根叔要告诉我的所谓有用的信息只是这个,那我可就要失望了。”
“在下何曾令阮姑娘失望过,就象阮姑娘对我们乞丐帮一样,也未令乞丐帮失望过。”木根杨笑道:“在下的消息,一定会令阮姑娘满意。”
阮依依正襟危坐,只等他的下文。
“霍家自从上次霍钦在青楼出事之后,便严令禁止他再入青楼。但霍钦乃是好色之徒,虽然霍老将军有令,但还是经常出去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据说,将军府里的年轻婢女们,都被霍钦染指过,霍家了为不让他出去惹事,便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
“哦。”阮依依有些失望,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用处不大。
“前些日子,绡梅回将军府传话要东西,被霍钦那畜生看见,他竟然对她下了手……不知这个消息,对阮姑娘有用没用?”
阮依依眼睛一亮,问:“属实?”
“属实!帮里的小乞丐狗蛋那日蹲在墙根处,隐约听到有哭声,就偷偷的爬上去看了,看得真真切切!”
阮依依愣了愣,无奈的摇摇头。绡梅虽只是宫女,但她跟着婧贵妃入宫了,只要年岁未满没有出宫,她就是皇上的女人。霍钦明明知道这点,却不顾忌身份的强占绡梅,万一这事让皇上知道,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莫名的,阮依依觉得绡梅很可怜。
护卫又跑来催阮依依,她看看外面的天色暗了,也不做停留,起身告辞。
临走前,阮依依伸手从发髻上拿下一颗珍珠。
这珍珠原本是一对,是上次颜卿帮她束发时替她戴上的。阮依依很喜欢,所以每日戴在头上,舍不得换。
来城隍庙时,阮依依一心想着多买些干粮和药材给他们,所以没有预留银两。刚才听完木根杨的情报后,才意识到自己该出银子买这情报。
可是,手头上已经空了,全身上下,只有这对珍珠值钱。
阮依依舍不得将一对给他,只摘了一个,握在手里,略带不舍的递到木根杨面前:“这是酬劳,如果不够,下次我再带银子来。”
木根杨没有接,阮依依的迟疑他看在眼里,看得出来,阮依依很心疼这颗珍珠。
木根杨他绅士的笑笑,将珍珠推了回去,说:“阮姑娘带来的干粮药材以及出诊的费用,已经够买很多情报的,是乞丐帮欠阮姑娘的。”
阮依依将珍珠塞到他手里,豪气的说:“情报是情报,酬劳是酬劳,不能坏了规矩。大不了,我以后得了钱,再赎回来就是。”说完,将发髻上另一个珍珠取了下来,藏进衣袖里,笑道:“不值钱的玩意,还请帮主别嫌弃。”
木根杨见再推辞就显得矫情,只能收了那珍珠,再三保证自己不好好留着,准备下次再寻个理由还给她就是。
护卫又再次来催促阮依依快些回府,她见也没别的事,正要走,木根杨忽然叫住她:“阮姑娘,还有一事,不知道阮姑娘知否?”
“哦,你说。”
“乞丐帮近日一直守在将军府外,据报,另有一批人马也日夜守着,武功底子都不弱,似乎是国公府的人。”
阮依依想起齐浓儿的话,知道那些人是颜卿和项阳安排的,并不在意。
木根杨见她不吃惊,心想原来她也知晓,又笑道:“看来还是在下多心了。”
“不碍事,谢谢木根叔提醒。”阮依依忽然问他:“绡梅之事,不知道那天国公府的人知不知道?”
“应该……知道。”木根杨也拿不准,但他还是很肯定的说:“属下狗蛋来报时说过,当他爬在墙头偷看时,隐约看到树上有身影。因为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并未在意。如今细细想来,应该是国公府的探子。”
阮依依沉吟一声,又问:“绡梅之事,是哪日的事?”
“前两日。”
阮依依面色一沉,心里咒骂了霍钦无数句。
前两日,绡梅的臀伤才刚好,走路都不算特别利索,就赶紧的出来帮婧贵妃跑腿回将军府。霍钦竟然趁着绡梅有伤之时施暴,真是牲口。
今天在朝凤殿见到绡梅时,见她面色如常,若不是听到这个情报,阮依依绝对想不到,她刚被人欺负过。
阮依依忽然想起婧贵妃有意侧身的动作,她那么做,大约是想安慰绡梅吧。毕竟,是她亲弟弟了毁了绡梅的清白,设计让阮依依跪拜,多少能满足绡梅的虚荣心。
木根杨见阮依依一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也不急。
阮依依又想了会,又细问了一句:“不知绡梅那时候……是真哭还是假哭?”
木根杨被问住了,只知道绡梅在哭才引起狗蛋的注意,所谓真哭还是假哭,他们还真没想到这个层次。
木根杨立刻将那日听墙角的狗蛋唤来,让阮依依细问。
阮依依见那狗蛋是自己曾经医治过的十三、四岁的男孩,知道他很是机灵,身手敏捷,做事牢靠,对他得来的消息,又更加的信服了几分。
狗蛋跪在地上给阮依依嗑头,然后一五一十的把那天的情形说出来:“那日,属下听到有女子嘤嘤哭,觉得奇怪就爬上墙头去看。只见霍家小少爷搂着一个女子压在假山上,衣服未脱就做了苟且之事。那女子先是边喊痛边哭,后来又竟好象很享受。他们弄了一柱香时间就结束了,霍家小少爷还信誓旦旦的说等她出宫后就纳她为妾。那女子听到后破涕为笑,娇嗔几句后,又做了一回,才离开。”
阮依依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在朝凤殿见到绡梅时没见她有半点悲戚之色,原来,她对霍钦并非毫无感觉。想想,以她的身份能嫁给霍钦也算是高攀,大约她也不想一辈子在宫里孤守青灯,不如趁早给自己铺好后路,找个良人。
只是,霍钦永远不可能是她的良人。
阮依依冷笑两声,并不多言,与木根扬客气两句后,便赶紧的往国公府赶。
刚进府,就远远的看到颜卿站在门口。
阮依依莫名的胸口一暖,跑了过去,直扑到他怀里,软软的喊了声:“师傅,依依想你。”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这道理,颜卿比阮依依更懂。这才隔了多久,阮依依就凭空来句想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会惹他生气的事。
颜卿下意识的要检查阮依依的身体,怕她受伤。阮依依知道颜卿最是细心,怕他会发现她发髻上少了珍珠,赶紧的搂着他的胳膊,一顿甜言蜜语,装憨撒娇,表现得特别的乖,也哄得颜卿心里各种舒坦。
颜卿见阮依依并无明显外伤,这才放心,然后伸手指指天边,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如果不是国公府的奴役们打着灯笼,整个府内都会是一片漆黑。
他也没有责怪她,只是缓慢平述道:“说三个时辰,你还当真就三个时辰。”
“人家给国公府撑脸面做善事,当然要不遗余力!”阮依依腼着脸往他身上蹭,摸着有些瘪的肚子,撒娇说道:“唔,人家出去一趟很辛苦呢,师傅,阮阮饿了。”
颜卿拍拍她的背,嘴角噙着笑意往里屋走。阮依依跟在身后,问身旁的管家:“陈叔,师傅他们吃了没有?”
“都没呢,就等小姐您。”
“哦,捡些精致的菜,送到清峰堂去。”阮依依自作主张,说道:“我和师傅师叔今晚就在清峰堂里吃。”
项阳刚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用膳,哗啦啦的见管家陈叔带了一群杂役小厮进来。男的扛着桌子椅子,快速的在清峰堂里摆了个圆桌,放了三把椅子,然后香瓜带着一群婢女,拎着食盒,三下五除二的摆满了一桌的饭菜,三副空碗筷,温了一壶酒后,悄悄离开。
再往外看,阮依依一蹦一跳的跑了进来,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连筷子都不拿,就伸手抓了把花生米往嘴里扔,边嚼边说:“师叔,看你寂寞,我和师傅陪你吃饭来了。”
颜卿前后脚跟了进来,见阮依依手抓花生米,只是从怀里拿出块白色方巾,替她擦净手后,说:“好生坐着。”
阮依依难得听话的乖乖坐好,也不等他们,自己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项阳嫌弃的捂着鼻子,问:“你刚从城隍庙回来,沐浴更衣了没有?”
阮依依举起胳膊闻了闻,那里味是大了些,但她急着回来吃饭,哪有时间沐浴更衣。更何况,她这顿饭还有别的意图,没有落实下来之前,她也没有心思去洗澡。
颜卿挨着阮依依左手边坐了下来,他无所谓的吃了几根青菜,便停了箸,直言不讳的问阮依依:“有什么事?”
“师傅和师叔可是派了人去将军府守着?”阮依依抬头看着项阳,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便笑道:“师叔,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自家人,最多是你派的那些护卫功夫太差,没藏好,被我的人看见了呗。”
项阳从她的字里行间渐渐回味过什么,他坐了下来,边喝酒边吃菜,悠然自得的问:“你找乞丐帮帮忙了?”
“嗯。”
“哦,你整日的问我要银子,原来去买消息去了!”项阳觉得自己好冤啊,早知道这么简单,犯得着自己派人去嘛!拿着银两去找乞丐帮,打个转,什么事都知道了,用得着这么费心!
项阳哀怨的看着颜卿,都是颜卿的主意。他不放心别人打探来的消息,坚持要用自己人。结果,费工费力还费了钱,同一个将军府自己派了两路人马去守着,真是资源浪费。
颜卿伸手将阮依依嘴角边的发丝慢慢的捋到耳后,然后问她:“打听到什么了吗?”
“消息挺杂的,有用的不多。不过,阮阮听到一个,觉得可以拿来大做文章。”阮依依知道颜卿想保护她,所以一直不告诉她他们的打算,想着自己解决完了后就带她回佛牙山。
但既然已经决定留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出这口气谁也不会罢休。只是这些话都没有必要说出口,阮依依的心跟明镜似的,颜卿看她,清澈如溪流,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呵呵,我们这里也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不知道……”项阳正想得意的炫耀两句,颜卿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指醮着杯中酒,慢慢的,在桌上写了一个“梅”字。
阮依依笑得很灿烂,这些都是她预料之中的事。
压低嗓音,阮依依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良久,颜卿和项阳都没有说话。阮依依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有些忐忑的看着颜卿,又看着项阳,问:“我这计划,不行?”。
“行……太行了!”项阳仰头喝下一杯酒后,咂吧着嘴感慨道:“都说最毒妇人心啊!以后我还是要少惹些桃花债,否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阮依依伸手拿着筷子就往项阳的头上砸,偏被他躲开,阮依依气得直跺脚,颜卿只是将自己的竹筷递给她,扭头责怪项阳:“都是做长辈的人,还这么不正经。”
项阳这才收了笑声,正襟危坐,严肃的问阮依依:“傻妞,你可曾想好了。宫女私通,犯得可是死罪啊!”
阮依依晃着筷子,淡淡的说:“我知道,但皇帝可以随便改变刑罚。宫女或是与宫中的侍卫私通,十有**都会被处死刑。但是假如是婧贵妃的心腹绡梅与霍家唯一的嫡子私通,别提刑罚,只怕处罚都会被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还传出一段佳话,让霍钦纳绡梅为妾,当真遂了她的心愿呢!”
颜卿听罢,突然说:“所以,你这个办法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对啊,所以才请师傅和师叔帮忙啊。”阮依依笑米米的,叼着一块冬笋说道:“只要能让别人抓到他们在宫里私通,最好是正在办事的时候被抓,皇帝盛怒之下必定会要处死他们两个。婧贵妃就算弃卒保帅,也要保住她们霍家唯一血脉,而绡梅肯定会死抓着霍钦不放以求被救。到那个时候,让皇后娘娘替他们求情,所谓小惩大戒,不死也得脱层皮,对不对?”
项阳点点头,忽然想想又不对,问她:“你怎么知道皇后娘娘一定会答应帮忙?”
“救下霍钦,霍家便欠了皇后娘娘一个天大的人情,这等好事,她会不做?借机除去绡梅,令婧贵妃断去一臂,短时间内婧贵妃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后宫之内她行事不便,又如何去争那皇贵妃的封号?皇后娘娘留我,为的是留下师傅您,就算皇后娘娘一时想不开没有答应,只要师傅出马,还有不行的?”阮依依说到最后时,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隐隐听去,竟带着几分冰冷。
颜卿下意识的去握阮依依的手,她虽喜欢天凉,但身体到底孱弱了些。明明进屋有些时日,还喝了碗热汤,但手仍然是冰凉的。
颜卿握着她,眼睑自然垂下,声音一如平常,缓慢悠长:“阮阮需要为师做什么?”
“阮阮有两件事想求师傅师叔帮忙。一是,除夕晚宴,一定要霍钦入宫赴宴。二是,在入宫赴宴之前,绝对不能让霍钦出去风流,也不能让他在家中风流,同时,绡梅不能出宫,他们两个只能在除夕晚宴那晚见面!”
只要这样,他们才会不顾宫中禁忌,偷偷溜跑出去鬼混。也只有这样,阮依依才能设计让人现场抓包,撞破歼情,才能小题大做大题狂做,逼着婧贵妃和霍家全力来保霍钦。
只要他们保霍钦,绡梅才会狗急跳墙。只要她狗急跳墙,场面才会乱,乱了多好,吴洛宸左右为难,齐浓儿出面调停,把好好的除夕之夜弄得乱七八糟,这两人才能被罚。
阮依依不想出人命,但是,她要他们死罪能逃,活罪难免。
只是,这两个难题,还真是把颜卿和项阳给难倒了。
阮依依真心是太累了,吃饱后美美的洗了个澡,便躺到床上去睡大觉了。
在城隍庙,忙着施药针炙治人,又一心想着计策,回来后与颜卿和项阳商量谋划,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所以没觉得困乏。
阮依依刚挨着枕头,就觉得有股力量将她拉进了梦乡,睡得昏天暗地。如果不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压着胳膊麻木了,觉得不舒服才迷糊醒来,她肯定要睡到天亮。
“师傅……”阮依依隐约看到光,半睁着眼睛才看到原来颜卿正拿着夜明珠看书。阮依依畏火,所以颜卿从来不用蜡烛。他身上有好几颗夜明珠,大小不一,根据不同时辰用不同的夜明珠来照明。
颜卿听到声响,见阮依依衣衫不整的半靠在床边,长长的头发软软的披在身后,铺散在床沿边,一双明眸,因为带着睡意,如雾里星辰,带着朦胧的明亮。
“阮阮醒了?”颜卿放下医书,坐到床沿,将被子裹着她,问:“怎么了?”
看她这么平静的样子,不象是做了恶梦。
阮依依扭了扭身子,她平时都是趴在颜卿的身上睡的,后来慢慢的颜卿将她移到床里侧,所以她总是会习惯性的侧身压着胳膊,以方便贴着颜卿。
没有颜卿靠着,被压的胳膊还是很酸麻,阮依依撅起嘴,不满的说:“师傅不睡,阮阮睡得胳膊都麻了。”
颜卿将她搂住,隔着锦被,替她按摩起来。
阮依依见颜卿没有就寝的意思,便问他:“师傅,这么晚还要看书?”
“嗯。有些医理,还不明白。”颜卿淡淡的说着,阮依依仔细瞧着他,也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半点情绪。
颜卿的按摩技术很好,给阮依依在穴位上推拿了一柱香时间后,阮依依觉得通体舒畅。颜卿放开她,正要扶她继续躺下去睡时,阮依依忽然抓住颜卿的手,问:“师傅是不是觉得为难?”
颜卿挑眉,不语。
“阮阮知道,仙医祖训不得违抗。师傅只能救死扶伤,医无善恶,若违医德,天打雷劈……阮阮要师傅帮忙报复,有违祖训,所以师傅为难,彻底不眠,只求看医书求得心里平安,是吗?”
颜卿忽然轻笑,抚着阮依依的脸,哄道:“阮阮多心了,为师只是在想几个不曾用过的方子,担心会出差错。至于祖训……若师傅不能护得阮阮一人周全,又何谈救死扶伤。若连阮阮这样善良的人都受了伤害,又何来医无善恶。至于什么有违祖训,也是要就事论事,视时事而定夺。”
“师傅……”阮依依也觉得为难:“若师傅觉得这样做损阴德,或者有违仙医医德,师傅可以不……”
“睡吧。”颜卿打断阮依依的话,也不做任何解释,直接将她塞进了被子里。
阮依依知道多言无益,只能窝在被子里想心事。
阮依依在现代的生活非常顺利平坦,都是文明人,平时连吵个架都很少,更别提其它劣行。阮依依一直觉得,有打架或者强/暴行为的人都被警察抓到监狱里去了,却没想到,穿越到这里来,这样的事情竟是如此的稀松平常。
唉,阮依依又在心底默念了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缓缓睡去。
阮依依再醒来时,颜卿正在清峰堂与项阳说话。香瓜见阮依依醒来,带了一群婢女进去伺候她更衣,端来八宝粥见她都吃完了,这才问她:“小姐,大少爷说要带你进宫呢。”
“哦。”阮依依没有多问,起身要去找颜卿时,见香瓜也跟着,奇怪了,问她:“你跟着我干嘛?”
“大少爷说了,要香瓜陪着小姐到归燕阁住上一段日子。他没点头,小姐不许出宫。”香瓜笑得甜甜的,好象巴不得住进宫里似的。
阮依依快步往清峰堂走去,刚走两步,只见颜卿和项阳并肩走出来,便上前问道:“师傅,师叔,都这么晚了,你们不上朝?”
“我告了假,在家里休息一天。”项阳指着颜卿说:“师兄会送你进宫,哈哈。”
听他哈哈两声,好象别提多高兴,阮依依被关进归燕阁里似的。
颜卿上前牵着阮依依,见她不满的要挣脱,便低语道:“你昨晚出的两个难题,为师已想到办法。但是,你必须住到归燕阁去。”
“为什么啊!”主意是她出的,一行动起来就把她甩一边,阮依依当然不愿意。
颜卿拖着她往马车里走,把她抱进马车里后,才说:“你在身边,为师要分心照顾你。你且乖乖在归燕阁好好待着,只等事情都办好,为师便来接你,可好?”
阮依依没有再多问。颜卿和项阳没有告诉她计划,肯定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原因。再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让她知道,也是为了保护她。
她留在国公府,每日进宫出宫进府出府的,肯定会分散颜卿的精力。离除夕晚宴不过半月时间,颜卿和项阳没有太多时间再去筹谋,他们必须快准狠的将这两个难题解决。
所以,阮依依必须入宫,这样既方便打听宫里的消息,又能令颜卿放开手脚去做事。
阮依依没有再反对,她突然扑到颜卿的怀里,许久都不说话。
颜卿帮她顺着头发,她在佛牙山懒散惯了,不喜欢挽髻戴花,但进宫就要整天按照规矩生活,连梳个头都不能有僭越,过得肯定没有国公府舒心。
但她入宫会更安全,特别是齐浓儿也希望她能进宫陪伴解解闷。有齐浓儿看着,颜卿觉得安心许多。
“师傅,你会来看我吗?”阮依依隐约觉得,颜卿他们要做的事比较麻烦,他们把她支到宫里来,似乎还有另一层深意,那就是假如东窗事发,至少不会牵连到她。
颜卿取下她束发的丝带,然后一边替她挽髻,一边说道:“迟早十天,快则三日,阮阮只要乖乖听话就行。有皇后娘娘看着你,婧贵妃不敢对你下手,这些日子,太医院你也别去了,只管在归燕阁待着。皇后娘娘传召便去朝凤殿走走,至于别处,就不要再去了,知道了吗?”
“阮阮又不是小孩,师傅你这话说得,也忒小瞧人。”阮依依嘴里抱怨,但心里却暖暖的。她往颜卿的怀里拱了两下,抬起头,央求道:“可是宫里闷,香瓜只会傻笑,阮阮晚上一个人睡不好,师傅……”
“那你趁机好好读些医书,别到处乱跑,荒废了医术。我也会唤灵鹊去宫里陪你,闲暇时陪你解闷。”颜卿曲起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双手撑在她腋下,将她身体往上提了提,揽着她,让她的头正好搁在他的肩上,才轻声说:“你昨晚没睡好,进宫前再眯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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