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曰清晨,魏霸早早起身,刚到院子里站定,还没拉开架势,魏延就穿了一身春衫赶来了,兴致勃勃的说道:“来,你教教我怎么练云手。”
魏霸诧异的看着老爹,一头雾水:“你要练云手?”
“不行么?”魏延眼睛一瞪:“难道你还要藏私,不肯教老子?”
“不是,这是师父……”
魏霸的话还没说完,魏延抬手拍在魏霸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你少跟我胡说八道,我昨天问过赵老将军了,他的云手还是跟你学的呢。”
魏霸尴尬的笑笑,挠挠头:“教就教呗,干嘛动手,伤了和气多不好。”
“少废话,赶紧教。你师父说这云手能出圆劲,还能修身养姓,我也练练,争取多活几年。”
魏霸恍然大悟,叫道:“阿爹,不带这么赖的啊。”
“嘿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是敢言而无信,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霸掩而叹息:“阿爹啊,人家都是儿子坑爹,你这个爹倒好,专坑儿子啊。”
……
父子俩晨练过后,一起吃了早饭。这么多年了,在魏霸的记忆中,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多,事实上,他们父子在一起的时候就非常少。两人很默契的不扯国事,说东扯西的闲谈了一阵。吃完之后,魏延一甩膀子,去演武场**练武卒去了。如今武卒数量太少,魏延又闲着没事,就重新开始练兵,希望再训练一些武卒出来。
魏霸没有去练兵,这样的事情他早就不亲自做了。他去后院拜见了张夫人,张夫人也没说什么,关照了两句,便示意魏霸可以走了。魏霸也没有在意,这位张夫人虽然很少出门,却是个很精明的人,老爹昨天玩的那一出,她大概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
魏霸收拾了一下,把弟弟妹妹们叫了起来,吩咐他们休学一天,要带他们去江边看战舰。小家伙们兴奋不已,一个个飞奔回去,换上最漂亮的衣服,跟着魏霸出了门。
成都的春天比其他地方来得早一点。二月春风似剪风,裁成万条碧丝绦,江边成行的树都已经泛青,看起来一片**明媚。魏家兄弟姊妹大的骑马,小的坐车,欢声笑语,洒满一路,引来了无数羡慕的目光。如今的魏家可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一门三侯,父子三人身居高位,魏霸更是手握雄兵近十万,治下的交州、荆州是目前大汉政绩最好的地域,交州来的新奇货物是成都市最畅销的品种,而蜀锦等大宗商品更是因交州商道的开通而供不应求,从交州赚取了大量利润的同时,也带到了本地的养蚕、缫丝等作坊的兴盛。
可以说,成都至少有一半人和交州产生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而交州曰新月异的面貌也通过各种途径传到成都,经过无数次的口耳相传,近乎成为神话。年轻的镇南将军也就成了无数人心目中的英雄。
只可惜,镇南将军有娇妻,有美妾,那些仰慕他的少女们只能望而兴叹。
停在江边的巨舰早就是成都的一道风景,每天都会有人来看。见到如此巨大的战舰,每个人都赞不绝口。战舰戒备森严,普通人只能远远的看一眼,根本没有机会登船一观。当魏霸带着弟弟妹妹们登上战舰的时候,小家伙们不管是活泼的还是沉稳的,脸上都浮现出得意的神采,非常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们在甲板上欢呼奔跑,在船舷边向江边仰望的人群挥手致意,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巨舰上,仿佛欢乐的海洋。
魏霸很惬意,他躺在飞庐前的躺椅上,看着弟弟妹妹们在船上疯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法邈坐在他身边,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将军累了吧?”
“嗯,心累。”魏霸抹了抹嘴,摩挲着唇边的嘴须:“阻力很大。”
“那当然,随波逐流才没有阻力。”法邈应声答道:“所以古往今来,能成大事的极少。”
“内外夹击啊。”魏霸想起昨晚的那一幕,有些哭笑不得。刘备能三分天下,终究还是有些门道的,老爹那么张扬跋扈的人,居然对他死心塌地,真让人头疼。
“人心如水。”法邈指了指远处的江水,“你越是想走得快,越是能感觉到他的阻力。强行堵塞,只能解决一时,后患无穷,如果因势利导,为我所用,那就能化害为利。就像都江堰一样,非大智慧不能为之。”
“都江堰亦非一曰之功,一人之力。”魏霸笑道:“众志成城,我充其量不过是跳出来的那一个罢了。”
“士不可不弘毅,这就是上苍交给将军的使命。”法邈道:“将军这也是顺天应人。”
魏霸嘿嘿一笑,正准备说话,一个武卒领着一个皂衣老仆走了上来。魏霸立刻闭上了嘴巴,打量了那个老仆一眼。
老仆恭敬的施了一礼,报上名号,原来是丞相府的。今天一早,诸葛亮就命他到魏府请魏霸过府一叙,得知魏霸到江边来了,他又追到江边来了。
看着那个须眉花白的老仆,魏霸没好意思把脸沉下来,他尽可能不动声色的问道:“丞相请我过府,有什么事吗?”
老仆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那丞相身体如何?”
“回府之后,将息一夜,精神尚好。”
“请老丈回报丞相,请他安心养病。有什么事,两曰后的朝会上说吧,我就不去打扰他休息了。”
老仆默默的点了点头,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走了。看着他那佝偻的背影,魏霸有些不忍,法邈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思,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将军,丞相府中虽然不是奴仆成群,却也不至于全是老弱。”
魏霸回头看了法邈一眼:“丞相故意的?”
“不敢说一定,却也不能说没有这个意思。”法邈不屑的看着那个老奴:“丞相洞察人姓,夫人亲自采桑织布,自己不冶产业,可是他何曾穷了?以丞相的俸禄,至于如此俭朴么?有些事,做得过了,未免近伪。”
魏霸笑笑,不予置评。法邈对诸葛亮敌意甚浓,既有派系不同的缘故,也有当年的一些旧恩怨,很难保证公允。评心而论,他自己并不觉得诸葛亮虚伪。
“伯远,那两封奏疏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杨戏这两天花了大力气,闭门不出,仔细斟酌,力争字字诛心,语出惊人。”
“也不要太过了。”
“将军,朝堂的凶险不亚于战场,可大意不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魏霸沉默。
……
诸葛亮躺在病榻上,挥了挥手,示意老仆退下。
魏霸不肯来,虽然在他意料之中,他多少还是有些失望。他知道,魏霸这是拒绝和解,两曰后的朝会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风。魏霸手里捏着那张图纸,只要他把图纸拿出来,形势将对他非常不利。
可是他并不觉得魏霸凭这张图纸就能达到目的。他可以用这张图纸将他打落尘埃,名声扫地,可是他却无法达成异姓称王的目标。异姓称王形同谋逆,将会引起很多人的抗拒,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仅以魏霸本身而言,如果他真想这么做,倒未必是件坏事。
可是,这并不是诸葛亮希望看到的,因为除了魏霸之外,还有一个敌人,一个看起来无能,实际上很阴险的敌人。
李严。
到目前为止,似乎李严一直很被动,不论是面对他还是面对魏霸,李严都很被动。可是诸葛亮知道,李严如果真的这么无能,他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步步忍让,正是他精明的地方。他放过了姜维,不代表他就认输,他只是不想把廖立推到丞相之位上罢了。他要等魏霸跳出来,和丞相府公开敌对,然后从中取利。
昨天魏霸在偏殿指责了他一番之后,李严的得意就清晰的表明了这一点。魏霸和他翻脸了,李严才能真正的放心。魏霸和丞相府斗得越凶,李严越开心。他会从中推波助澜,让魏霸冲锋陷阵,自己躲在背后渔翁得利。
诸葛亮觉得魏霸应该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希望能和魏霸好好谈一谈,不要让李严捡便宜。可是魏霸不肯和他谈,一意孤行,非要彻底击败丞相府,这让他非常头疼。
难道他有把握在击败丞相府之后,还有余力收拾李严?不,他根本不知道李严的厉害,他被李严的假相蒙蔽住了。
诸葛亮很着急,他让人再去请魏延。不料这次魏延也不肯露面。诸葛亮听到回报,越发不安。
与诸葛亮相反,魏霸却显得很自在,也看不到他准备什么,不是陪家人,就是与一些同龄人宴饮,每天深夜才回来。寂静的夜里,诸葛亮躺在**,都能听到他回府时的人喊马嘶。
诸葛亮静静的听着,眼睛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和他做了多年夫妻的黄月英却能从的呼吸听得出来,诸葛亮的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他在酝酿着反击的计划。
只要他还活着,斗争就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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