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和费祎笑得正欢,楼梯一阵急响,一个甲士匆匆的走了上来,径直走到魏霸面前,双手奉上一一根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金属筒。
魏霸眼神一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楼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仿佛突然天降大雪,寒冷刺骨。
魏霸抬手接过金属筒,没有打开,一手拿着,在另一个手心拍了拍,瞟了一眼费祎,嘴角重新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可是这笑容里却没有一点暖意,反而让人更加心生寒意,看得从容如费祎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觉得魏霸手里拿的仿佛是一个长长的烈火弹,一旦打开,就会冒出能致人于死地的毒烟。
“费君,你猜猜,这里会是什么。”
费袆从魏霸手中接过金属管,掂了掂,金属筒入手沉重,却不知是筒身的份量重还是里面装的东西重。不过,从金属筒的做工和封蜡的细致来看,这里面装的东西肯定非常重要。
“我猜不出来。”
“那不妨打开看看。”魏霸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法邈等人会意,自觉的退出了顶楼,只留下魏霸和费祎两人。
费祎的脸色有些白,魏霸的做派让他更加紧张。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在龙岩滩的天桥上,他和魏霸进行一次交锋。今天这个楼虽然没有天桥那么高,却让他觉得情形更加凶险。
费祎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反复两次,这才恢复了镇静。他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刀,剔掉封蜡,发现沉重的还是筒身的份量,里面的东西并不复杂,只是几张图纸而已。他把图纸抽了出来,发现这是魏霸率先使用,后来逐渐推广开的机械设计图纸。
费祎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虽然还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图纸,可是他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些。他小心的将金属筒放在一旁,握着那几张薄薄的图纸,却不敢打开。他抬头看了魏霸一眼,魏霸歪着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耐人寻味。
费祎无奈,只得打开了图纸,刚打开一点,几个非常熟悉的字就映入了眼帘。费祎停住了,怔怔的看着那几个字,半晌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重新将图纸卷好,走到栏杆边,看着远处被夕阳照得血红一片的湖面,哑声道:“夏侯玄、邓艾两路夹击豫章,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魏霸无声的笑了起来。
“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请你去一趟关中。”
“然后呢?”费祎转过身,脸色苍白,眼神中闪过挣扎。
“没有然后。”魏霸淡淡的说道,抬起头,夕阳映红了他的脸,也照亮了他的眼睛。“剩下的,听天由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努力的努力过了,就足够了。”
费祎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动身。”
“辛苦。”
费祎惨然一笑:“若能有所助益,我就算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惧,只是……”他欲言又止,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魏霸目前他下了楼,咳嗽了一声,冲着站在楼梯口的丁奉点了点头。丁奉会意,下楼去了,过了一会儿,法邈走了上来。他瞟了一眼已经打开的金属筒,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将军,果然被你猜中了。”
“其实不难。孙权没什么选择,丞相也没什么选择。”魏霸拍了拍栏杆,沉吟片刻:“伯远,你觉得丞相会怎么选?”
“丞相嘛,当以国事为重。”法邈低下头,想了想,又道:“他不是一个拘泥不化的人,为了眼前的困境,他不会惮于妥协,不过将军要是认为他会就此罢手,恐怕也不是易事。”
“我没来没有指望他罢手,我只是希望这一步踏得结实些。”魏霸无声的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眼神锐利如刀,却又透着几分无奈。“要不然,家父那一关还真没法过。”
“既然如此,那将军是不是也该多做些准备。”法邈提醒道:“你离开成都这么久了,也该回成都看看张夫人了。她虽然不是你的嫡母,却是令尊的正妻,有些事,她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力的。”
魏霸眨了眨眼睛:“我能去成都吗?”
法邈笑笑:“迟早要去的。”
魏霸沉思良久:“既然如此,那就多做些准备吧。”
法邈躬身行礼:“喏。”
……
费祎刚刚离开了巴丘山,李丰就赶到了。他的身份不一般,根本不用通报,直接闯到了魏霸的面前。
魏霸正坐在把杆临风,陶醉在眼前的美景当中,长长的鱼线从楼上垂下来,一直落入微波不兴的湖水中。旁边有一个小泥炉,上面烧着一锅水,水刚开,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张高脚小桌,两张椅子,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两双荆竹制成的筷子,几样小菜已经摆好。看到笑嘻嘻的李丰出现在楼梯口,魏霸吃了一惊,连忙将钓杆放在一旁,快步迎了上来,老远就拱手施礼,朗声笑道:“少将军,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当然是鱼汤的香风把我诱来的。”李丰快步迎上去,双手抚住魏霸的手。虽然他比魏霸年长几岁,而且也觉得如今身份不一般,却不敢在魏霸面前托大。他还想指望魏霸帮忙呢,哪敢在他面前托大摆谱。
“哈哈哈,我说今天怎么鱼儿不敢上钩,原来是少将军要来,凡鱼只能避而远之了。”
李丰故意正色道:“子玉,可不能这么说,传出去,还以为我父子有不臣之心呢。”
魏霸大笑,指指天,又指指地,指指李丰,再指指自己。李丰心领神会,也不客气,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在案上顿了顿, 先挟了一块子菜送到嘴里,咯吱咯吱的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还是你这里的小菜吃起来爽口,虽然简单,却滋味绵长啊。唉,我都后悔去南郡了,应该天天在你这儿打秋风。”
魏霸笑盈盈的在他对面坐下,提起酒壶给李丰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冲着李丰示意了一下,打趣道:“少将军,你不会是千里迢迢的跑来,就为了想念我府里做的小菜吧?”
“当然是,不过也不全是。”李丰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故作豪爽的笑道:“这南国的冰镇瓜酒也让我朝思暮想啊。子玉,你可不能怪我馋,要怪,只能怪你当初招待得太好,惯坏了我这舌头。你以后得负责任啊。”
“少将军放心,只要你喜欢,以后你府上的酒和小菜,我一力承担。”
“痛快。”李丰一拍桌子,笑道:“还有一件事,希望子玉也能这般痛快。”
“我就说少将军来是别有用心,果不其然。”魏霸指了指李丰,坏笑道:“说吧,看看少将军又给我出了什么难题。”
“对我来说是难题,可是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难。”李丰道:“夏侯玄、邓艾留在豫章不走,步骘也不肯从南郡撤出,你说我该怎么办?”
魏霸眉毛一掀,喜上眉梢:“少将军,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把他打出去?好啊,顺便把江夏也给拿下,荆州以后可就全是少将军你的了。”
李丰哭笑不得:“魏子玉,你是不是还没打过瘾,急不可耐的要再战一场?”
魏霸一挑大拇指:“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少将军。”
“别。”李丰一抬手,打断了魏霸的吹捧:“我现在一没兵,二没粮,连南郡还没到手呢,拿什么打?子玉,我直说吧,你能不能让夏侯玄他们早点撤出来,别耽误正事。”
魏霸一怔,面露诧异之色:“少将军,这是大将军的命令?”
李丰也愣了一下:“不,这和大将军没关系,是我个人请你帮忙。”
魏霸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又在李丰面前站定:“少将军,我有个想法,不知道……”
不等魏霸说完,李丰一摆手:“子玉,你我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的。”
魏霸点了点头:“那我就直说了啊。少将军,不瞒你说,我是故意不撤的。”
李丰不解的看着魏霸:“为什么?”
“我想给少将军伐吴留个由头。”魏霸回到案前坐下,用筷子蘸了点酒,在案上画了个草图。“少将军,你看,我们这次能够取胜,是因为水师绕道东海,突袭吴郡,让孙权乱了阵脚。可是孙权吃了这个苦头,能不小心吗?他肯定会做好准备,不给我们可趁之机啊。”
李丰无声的笑了笑:“若论水师,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不然。”魏霸摇摇头:“我是有战船技术不假,可是少将军别忘了,当初石弹制作技术也是我们独有的,可是后来吴人却有了。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呢。要是到时候孙权也有了战船技术,把大江一封,再想东西夹击,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李丰听出了魏霸的话外音,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灼灼如狼:“你是说……有人把战船的技术泄露给了孙权?”
魏霸举起手连连摇动。“我只是担心有这个可能,防患于未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