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致知不再卖关子,说:“慧能说:‘唯有神会,毁誉不动,你们在山中修行数年,都是白修了,你们悲哭,不过是不知道我去哪里,我如果不知我去哪里,怎么会和你们告别!’这段话的意思,你可以好好思量,就能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样说,实际上,我刚才那种说法也是不妥。”
柳致知最后一句话,是说自己以世人目光看待佛门高僧的所悟,表达并不准确。旁边的两人并不能听出,毕竟柳致知是修行人,静定之中,许多感受是语言说不清的,佛门高僧境界应在自己之上,自己用世俗的语言来描述慧能所说,不用说有了大的偏差。
罗宛琪听完这段话,想了一会,以为自己明白了,柳致知也不点破,谁能说她领悟的就是错呢?
“施主好悟性!”从僧房中出来一位老僧,合什向柳致知说到。
三人停下脚步,也合什还礼:“柳致知(王元良、罗宛琪)见过大和尚!”不要以为称对方和尚不尊重,能称一声大和尚在佛门之中来说,也是一种尊称。
“老僧德悲见过三位施主,请三位施主里面坐,喝一杯茶!”德悲说到。
三人致谢,随德悲进入禅房,里面陈设很简单,一张四仙桌,周边四张椅子,德悲请三人坐下,自己拎起水瓶倒入茶壶之中,给三人沏茶。
王元良立刻站了起来:“大师,我来,您请坐!没有人服侍您?”
德悲笑到:“你坐好,我是主人,你是客人,老和尚年纪虽大,筋骨尚可,这点活还能干!我有手有脚,没病没灾,要什么人服侍!”
“大和尚有百丈之风!”柳致知含笑说到。
“你这个小施主嘴倒是甜,百丈禅师提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开我佛门先河,唐武宗时会昌法难,禅门因百丈新规而生存,老和尚不过做一个正常人所做的事,当不得百丈之誉。”德悲笑嘻嘻望着柳致知说到。
罗宛琪偷偷在桌下扯了一下柳致知,低声说:“百丈禅师是什么人?”
“百丈怀海禅师是唐朝一个和尚,主张僧人自己劳作,自食其力,一个大和尚而已!”德悲听到罗宛琪偷偷问柳致知,顺口答到,“来,品一下老和尚的茶怎么样?”
柳致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微笑不语。罗宛琪有点渴了,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眉头一皱,说实话,茶水有点苦,也没有什么香味,并不是好茶,而罗宛琪家中有好茶,优劣一口评出,不过现在是午后,又闷热,口渴时,虽苦也有回味。
而王元良则以为德悲此举有深意,不由细细品尝:“大法师此茶,虽平淡,却如平常生活,自有滋味在其中。”
“难得你如此用心,看来你有一颗向佛的心!”德悲露出笑容说到,又问柳致知和罗宛琪,“两位施主,此茶如何!”
“此茶很解渴!”罗宛琪不好意思说此茶不是好茶,换了一种说法,倒也算实话。
“女施主倒是一颗真心!是个福人!”德悲也含笑地说,目光又转向柳致知,柳致知见此,端起了杯子,又喝了一口,还是未开口,只是看着德悲大和尚微微一笑。
“施主身具慧根!”德悲也笑了,罗宛琪不解地看着两人,王元良也露出疑惑之色。
柳致知放下杯子:“大和尚倒是有福,此处清静,不染红尘!”
“施主身在繁华都市,心难道也在繁华之中?”德悲端起了茶,淡淡啜了一口。
柳致知露出了欣然之色:“大和尚说得不错,身在无人之境,是在无人之境;身在有人之境,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相视而笑,罗宛琪一头雾水,这两个人搞什么玄虚?看着两人,罗宛琪想起之前柳致知所说佛教肉身菩萨的事,又想到自己看过几本网络小说,其中有天眼透视赌玉情节,书上说佛家有天眼通,不由问到:“大法师,刚才听说高旻寺有肉身菩萨,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施主,高旻寺以前有肉身菩萨,这倒是真的,神奇倒不神奇,不过是世人不明佛法真相。柳施主刚才所说,你想一想就能明白。”德悲说到。
“我听说佛门和尚修行,能有天眼通,能透视,不是有没有?”罗宛琪又问到。
德悲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说了一句:“神通不敌业力!”弄得罗宛琪有些摸不着头脑。柳致知见此,插了一句:“修行正念正心,求正法,不以神通为念,得之不喜,失之不悲,不过是一种缘分而已。”
“施主果然聪慧!”德悲赞到。
“大和尚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口头禅!”柳致知谦到。
“你是口头禅,我亦口头禅;两个闲罗汉,看山不是山!”德悲鼓掌而笑。
“大和尚果然是一个闲汉,我却要去看天中塔!”柳致知也笑了,起身告别,德悲也合什相送:“天中塔可以一观,听听塔上风铃声,也可洗涤尘劳!”
“多谢大和尚!”三人合什相谢,一出了门,罗宛琪迫不及待地问到:“师弟,你和那个大和尚打什么机锋?大和尚说我有真心,是个福人,还有你只喝茶,一言不发,大和尚说你有慧根,我都给搞糊涂了!”
“你说了一大串,让我回答那个问题?”柳致知见罗宛琪急急说了一大段,他反而不着急。
“那就一个个回答,先说我为什么是个福人?”罗宛琪见此也知自己有些着急。
“你当然是一个福人!大和尚的茶从世人角度评价,的确不怎么好,你平时喝的茶肯定比他好!”柳致知说到。
“那当然,师姐是什么人,爷爷朋友送那么多好茶,本姑娘虽不是品茶专家,好坏还是喝得出,难道大和尚说的是这点,不对吧?”罗宛琪先是得意,接着又有一点怀疑望着柳致知,是不是在敷衍她。
“当然不是,你口渴有茶喝,并不因为做客而虚伪奉承,所以是真心,真心之人,口渴得饮,当然有福。”柳致知说到。
“你确定就这么简单?”罗宛琪还是有些怀疑。
“生活简单些更好,不要人为想复杂了!”柳致知有些无奈地说到。
罗宛琪一想也是,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向柳致知身上:“我们都回答喝茶的感觉,你却什么也没有说,大和尚居然说你有慧根,那又是怎么回事?”王元良也很好奇。
“喝茶嘛,茶的滋味只有自己喝了,才能知道,别人描述得天花乱坠,你也不能真正知道茶的滋味,只有自己喝才行。”柳致知说到。
“我明白了,下次再遇到和尚,我就一言不发,只管喝茶,不就行了!”罗宛琪想到一个法子。
“这没有用,禅机之间,是一种心灵间契合,相互之间,根本没有理性逻辑,就如你用东西敲竹子,自然有声音,禅之间对话,好像是一种本能反应,根本不需要你用心去思考,如平静水面自然有天空白云的倒影。”柳致知说到。
“那你与大和尚说什么有人无人又是打得什么哑谜?”罗宛琪又问到。
“不过说我们两人情况,大和尚身处佛寺,自然在红尘之外,无人干扰,心中清净,便是在无人之境,我身在繁华都市,能保持一颗清净之心,无尘世的事情烦扰,自然如入无人之境。”柳致知笑着解释,两人连连点头。
“你怎么懂得这些?”罗宛琪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打量着柳致知。
“平时闲下来多看些书罢了。”柳致知倒未多说。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天中塔,一塔凌云,天气虽闷热,没有什么风,但塔高处,还是有些微风,高挑的檐角挂着的檐铎,也就是常人所说的风铃,传来清脆的叮当声,让人胸中闷热感立消,心情立刻平静下来。
三人仰头观看,就是罗宛琪,也感到自己心静了下来,看了一会,三人入内,却见塔的底层有一位老僧,沿着内墙正在转着,一边手捻着念珠,口中念着经文,三人进来,老僧头也未抬,旁若无人,柳致知知道对方在转经,便没有开口,三人轻手轻脚,以免打搅到这位僧人。
三人让过老僧,上了第二层,又往上爬,最后爬上了最高层,眼界立刻开阔,天中塔当日建于此,就是一座风水塔,以锁住三河,镇住水灾。
三人在最高层,一河南去,奔瓜洲而入长江;一河向东北而去,直入扬州,东北文峰寺中文峰塔清晰可见,一河从寺北向西,奔仪征而去。三河汇于塔边,高旻寺位于西南,河东岸是一个尼庵:莲花庵。河上时有船只经过,掀起一些小浪拍岸。
耳边传来风铃的悦耳的声音,王元良是本地人,指着西向的河,对两人说:“那边称为仪扬河,我家就在河南岸,离此寺有三四公里的东石村,也算一个有些历史的地方,那边有两个村,一个叫东石,一个叫西石。当地人称为东石人头和西石人头,再过去便是仪征的朴席,之间也是一条运河分界,叫乌塔沟,以前曾有一座乌塔,后来毁了。朴席的草席全国闻名,在扬州也买得到。”
“东石人头和西石人头,这名字挺有趣,难道有什么传说?”柳致知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