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长官那边,还请白川君多加联系。”见自己的作战参谋满脸沮丧,川田国昭强打起精神,低声补充,“至于眼下这场追击战,我会尽量小心,森川联队顶多还有两天时间就能赶过來,九十三团沒有太多时间耽搁。”
“放一个中队做前锋,实在不行,就断臂求生。”白川四郎先点点头,然后继续替对方出谋划策,“咱们只要尽力了,能给上头一个交代就行,不必拘泥于一时成败,我家长辈那边,我会继续催促他们,给你提供充足的支持。”
“多谢白川君。”川田国昭向对方鞠了一个躬,然后开始动手收拾自己桌案上的鸡零狗碎儿,一直等在门口沒敢进來的勤务兵们见状,也赶紧小跑着上前,帮助两位长官一起张罗,大约在二十几分钟之后,所有重要物品都被装上了汽车,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互相看了看,各自装出一幅镇定自若模样,并肩出门,跳上了各自的军官指挥车。
“的、的、的。”侦察兵和通讯兵跳上了从蒙古贵族家里“征用”來的战马,第一波出发,接下來,是担任前锋职责的第一中队,以每个小分队为单位,乘坐三匹马拉动的橡胶**马车,“轰隆隆”向前行进,马蹄和车轮搅起的烟尘有数丈高,遮天蔽日。
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两人的指挥车则跟在第一中队后大约五百米处,由司机小心地控制着速度,周围还有一个小队的骑马步兵提供给护卫,以防遭到中国神枪手的刺杀,在以往的战斗中,张胖子、入云龙和小列昂等人的枪法,可是给川田国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此,他宁可被烟尘呛得不断咳嗽,也绝不准许指挥车附近出现防御漏洞。
其他三个中队的小鬼子,就沒有战马或者马车代步了,特别是第四中队,也就是川田国昭上任之前,就遗留在黑石寨内的那支残兵,甚至连军官都混不上坐骑,只能板着张叫驴脸,气喘吁吁地跟普通士兵一道行军,沒办法,谁叫他们是前任留下來的,并且战斗力也排在整个川田大队最末呢,按照大日本帝国传统,这样的队伍,到哪都不会受待见,所以也怪不得川田国昭对他们另眼相看。
前一段时间在黑石寨附近的那场败绩,给整个川田大队的所带來的影响至今尚未完全化解,因此四个中队都不是满编,并且底层士兵心里也鼓不起什么求战欲望,在鬼子军官的动员与斥骂声中,他们拖拖拉拉向前行军,追了整整一个白天,非但沒有咬住九十三团的尾巴,并且将彼此之间的距离,从四十多华里,扩大到了六十余华里,差点儿就失去了对方的影子。
“第一中队,到前方那个山丘顶上扎营,辎重队,向后撤两公里扎营,第四中队负责保护辎重队,其他两个中队和大队部,原地扎营休息。”见手下鬼子兵们已经累得半死不活,川田国昭只好下令队伍停住脚步,为了稳妥起见,他刻意将麾下四个中队,分头驻扎在三处不同地点,每两个营地之间,都留着两公里左右距离,以防受九十三团半夜突然杀个回马枪,连撤退都來不及。
见自家长官如此布置,鬼子兵们也是疑神疑鬼,整整一个晚上都沒睡安稳,每当听见风吹草动,就立刻抱着枪朝帐篷外跑,冲着黑暗处一通乱打,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猜测中的偷袭居然沒有发生,而从川田国昭本人往下,每名鬼子都熬得两眼通红。
唯一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九十三团夜里也停下來休息了,并沒有摸着黑赶路,这样,川田大队还存在将对方缠住的可能,吃过早饭之后,通过电台联络了几支友军,确认他们距离自己都不算太远,川田国昭想了想,下令继续追击。
接下來又是一天毫无意义的疲劳行军,双方之间的距离依旧在继续增大,夜晚扎营的时候,川田国昭依旧加着一百二十个小心,坚决不给对手可乘之机,待到天亮,再度强打精神气,紧追不舍。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回,他们的努力终于起到了一点效果,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前方探路的侦察小队派专人回來报告,九十三团被一条季节河挡住了去路,正在试图在河面上架设浮桥。
“原來的桥呢,,我记得原來河道上有座木桥,他们为什么不从木桥上走,。”白川四郎一听,就立刻警觉了起來,拉住侦察兵的马缰,大声追问。
“季节,季节不同。”侦察兵愣了愣,喘着粗气回应,“前面是一条季节河,咱们上次通过时是冬天枯水期,木桥能用,现在,现在是春汛期间,河面扩大的足足三倍,原來那,那座木桥,现在跑到河中央去了。”
“天照大神保佑。”川田国昭兴奋地从指挥车上跳下來,一蹦老高,“架浮桥,架浮桥,我看他们还有多少时间挥霍,通信小队,赶紧呼叫森川大佐,告诉他九十三团目前的位置,一中队,给我立刻靠上去,骚扰他们,不让他们将浮桥架起來,其余各中队,给我向前追。”
“是。”眼见着胜利在望,鬼子兵们也都兴奋了起來,齐声答应着,分头去执行命令,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犹豫一下,也从指挥车上跳下來,徒步走向川田国昭,“川田君,小心有诈,那个张胖子,最喜欢耍弄阴谋诡计。”
“我知道,我防备着呢。”川田国昭点点头,满脸自信,“等追到和他们相距五公里远的位置,我立刻将队伍停下來,修建工事,他不进攻,咱们就不断派人前去骚扰,如果他掉头回來进攻,咱们能守就守,不能守立刻大步后撤,我就不信他还敢追过來。”
“尽量小心些,时间在咱们这边。”见川田国昭并沒有被复仇的欲望冲昏头脑,白川四郎点点头,笑着叮嘱。
“当然,不急在这一两天。”川田国昭笑着回应,重新跳上指挥车,督促着队伍加快推进速度,途中不断向侦查小队发出命令,要求他们扩大搜索范围,以防中了敌军埋伏,侦查小队被指使得鸡飞狗跳,筋疲力尽,不过带回來的全都是好消息,急着摆脱追兵的九十三团居然沒有顾得上在周围布置埋伏,甚至连疑兵之计都沒想起來去使。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二十华里,川田国昭激动心脏狂跳,站在指挥车上,冲着周围的人大声命令,“第一中队,继续骚扰敌军,辎重队和第四中队放慢脚步,跟在队伍最后,其他两个中队,靠过去,抢占前面那个丘陵,修建机枪”
“轰。”一记霹雳般的爆炸声,将他的命令压回了喉咙里,紧跟着,数枚零九式炮弹呼啸而至,砸在他的指挥车附近,将周围的护卫小队炸了个人仰马翻。
“嘎吱吱。”指挥车瞬间熄了火,小鬼子汽车的质量和他们的坦克一样差,连炮弹余波的冲击都经受不起。
“保护长官,。”护卫小队的小队长三井正义从马背纵身而下,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熄火的指挥车前,抱起川田国昭,大步向后跑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需要指挥战斗。”川田国昭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命令,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九十三团居然还敢把火炮从马车上卸下來反击,他们不要命了么,森川联队马上就要追过來,将他们碎尸万段。
“炮击,炮击,必须先跑到炮击区之外。”三井正义用力紧了紧胳膊,声嘶力竭地提醒。
九十三团配备了四门苏制山炮,威力巨大,但是相对笨重,一经展开,就很难随时移动,川田国昭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挣扎了几下无果后,便放弃了继续装英雄,双手抱住三井正义的肩膀,回过头向后大喊,“來人,來人,命令第一中队断后,其他中队迅速后撤,与中国人脱离接触,不要慌,不要慌,他们不敢追。”
“他们已经追上來了,长官。”一名满脸是血的鬼子中尉,气急败坏地提醒,川田国昭微微一愣,凝神再看,果然在炮弹炸起的烟尘背后,看到潮水般淡蓝色军装,整个九十三团在山炮的掩护下,掉头杀了回來,他派出执行骚扰任务的第一中队根本抵挡不住,被打得节节败退,跟九十三团还有很远距离的第二,第三中队得不到他的及时指挥,乱成了两锅糊涂粥,一部分胆大的士兵原地寻找隐蔽物,准备阻击敌军,另外一部分,则抱着各自的武器,踉踉跄跄加入了后撤队伍。
“停下來,边战边退,这样乱跑,谁都走不了。”川田国昭大急,两只眼睛瞪得都流出了血來,“停住,停住,不准乱跑,二中队,二中队原地阻击,三中队,三中队后撤两公里,然后挖掘野战工事,接应二中队,森川联队,森川联队马上就要到了,时间,时间在咱们这边。”
“轰。”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将他的命令彻底吞沒,这回是在他逃命的方向,川田国昭拧过头,手按住三井正义的肩膀,极目远眺,只见数枚苏制零九式山炮弹头掠过自己的头顶,连续砸在仓惶撤退的辎重队当中,将一辆汽车和周围的数辆马车直接拆成了零件儿,而更远的地方,数以百计的骑兵从草原与天空的相接处冲了出來,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把马刀,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第三章 风云(十二 上)
“骑兵,,。”川田国昭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千算万算,他还是漏算了与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并肩作战的那群赤色骑兵,对方虽然人数有限,然而个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好手,凭借出色的骑术和对草原地貌的熟悉,可以轻松躲开川田大队那些笨蛋侦察兵的搜索,于不知不觉中迂回到他们身后,向川田大队发出致命一击。
“骑兵,他们哪里來的这么多骑兵。”正背着川田国昭躲避炮击的三井正义,也茫然停住脚步,喃喃的嘟囔,人在极度紧张时,大脑反而会出现当机情况,此刻的他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发现自家后路被抄,居然想不起继续逃命,反倒愣愣的站在原地,疑惑起对手的骑兵出处來。
好在不是所有鬼子兵都被吓得六神无主,紧跟在川田国昭身后,便有一名鬼子少佐还保留着最基本的理智,狠狠推了自家上司的后背一把,咆哮着提醒,“赶紧,赶紧让第四中队原地设置防线,保护辎重,沒有了辎重,咱们还拿什么打仗,。”
“保护辎重,保护辎重。”川田国昭如梦初醒,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原田,原田小六郎,赶紧去通知小野中队长,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辎重,固守待援,我,我这就给他把援军派过去。”
“保护辎重,保护辎重,通知第四中队不惜任何代价保护辎重。”通讯兵原田小六郎机械地大声重复,抓过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飞身便朝上面跳,不待他策动坐骑,川田国昭已经快速转过头,一把扯住先前提醒自己的鬼子少佐,“松村,带领你的第二中队,马上给我靠上去,第四中队,第四中队战斗力太差,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嗨依。”第二中队的指挥官松村道武答应一声,赶紧收拢自家部众,准备跑步驰援两公里外的乱作一团的第四中队和辎重队,还沒等他跑出两百米远,“嗖,。”,“嗖,。”,“嗖,。”,“嗖,。”天空中追过來四声尖啸,紧跟着,爆炸声此起彼伏,就在他正前方大约五十余米的位置,跳起四道又粗又重的烟柱,烟柱周围,鬼子兵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轰。”“轰。”“轰。”“轰。”又是四声爆炸,将正在回援自家辎重队的鬼子兵们震趴在地上,迟迟不敢抬头。
“轰。”“轰。”“轰。”“轰。”爆炸声接二连三,连绵不断,苏制火炮射击精度不足,威力巨大的特点,被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的炮兵们发挥得淋漓尽致,十几个弹坑横在松村中队的鬼子兵们面前,里出外进,根本排不出一道直线,但是,每个弹坑附近十五米范围之内,都再找不到任何活物,残破的肢体被爆炸冲击波送得到处都是,根本沒有再拼凑完整的可能。
“八嘎,废物。”站在第二中队身后继续调兵遣将的川田国昭破口大骂,“站起來,站起來分散开冲过去,中国人只有四门火炮,四门火炮挡不住帝国武士的冲锋脚步。”
的确,四门火炮不可能堵住整个松村中队,然而谁敢保证下一枚炮弹,不会恰恰落在自己头上,,听到川田国昭责骂的鬼子基层军官们慢吞吞地从地面上爬起來,嘴巴里骂骂咧咧,“八嘎,八嘎特内,给我站起來,站起來分散开,分散开,快点儿冲,刚才的火炮是按照预定标尺盲射,冲过这段距离,炮弹就炸不到咱们。”
鬼子兵们无可奈何地爬起身,分成散兵队形,硬着头皮绕过弹坑,继续朝辎重队附近跑,才跑了十几步,身背后又传來数道尖啸,四枚硕大的炮弹并排落了下來,弹片横扫,将冲在最前方的二十余鬼子炸得粉身碎骨。
这下,再也沒有鬼子兵敢继续向辎重队位置冲了,慌慌张张地趴在地上,唯恐成为山炮的下一波重点“照顾”目标,“八嘎,废物,光会吃饭沒有廉耻的废物,天皇陛下在看着你们。”二中队长松村道武跳着脚大骂,却拿手下的鬼子兵们无可奈何,太恐怖了,九十三团的山炮太恐怖了,准确得好像长了眼睛,而从大伙藏身的地方,到辎重队的聚集处,却都在零九式山炮的打击范围之内,只要手头有足够的弹药,中国炮兵理论上可以一直追着他们脑袋炸,直到把所有人都送入地狱。
“嗖,,。”“嗖,,。”恐怖的炮弹破空声继续从背后传來,吓得松村道武一猫腰,连滚带爬地跳进一个冒着烟的弹坑,双手抱头,撅着屁股一动不动,他等着炮弹冲击波结束那一刻,然而,爆炸声却姗姗來迟,在距离他非常远的地方,“轰隆隆”,“轰隆隆”,震得地面不断晃动。
“他们在炮击辎重队。”一瞬间,凭着出色的职业嗅觉,松村道武就明白了中国炮兵的战术意图,从炮弹坑边缘抬起头,他焦急地朝远处观望,只见先前辎重队固守待援的位置,一辆汽车侧翻于地,几匹受惊的挽马,拖着满载的胶**车,在帝国士兵的队伍中横冲直撞。
“完了。”松村道武跪在炮弹坑中,全身的力气都瞬间被抽了一干二净,布置陷阱的中国指挥官太恶毒了,派出了威力强大的骑兵去攻击这边实力最为单薄的辎重兵不算,居然还安排了火炮替骑兵开道,在如此很辣的打击下,即便二中队全体士兵冒着被炮弹炸死的风险拼命往回跑,两公里的距离,至少也得花费他们十分钟时间,而有十分钟功夫,足够中国骑兵在大炮的掩护下,将辎重队和负责保护辎重的第四小队反复砍上三、四个來回,在近一个营的骑兵反复冲击下,辎重车附近的帝国武士,根本沒有创造奇迹的可能。
“八嘎,松村少佐,你还愣着干什么,,想带头抗命么,。”忽然间,耳畔响起一声严厉的警告,第二中队指挥官松村道武悲愤地扭过头,刚好看到作战参谋白川四郎那通红的眼睛。
“啪。”扬起满是鲜血的手,白川四郎狠狠给了松村道武一个大耳光,“看什么看,赶紧带着第二中队上去,迟了,咱们都得成为中国军队的俘虏,弟兄们,弟兄们都是轻装,轻装是什么意思,你懂不懂,。”
“哈伊,,。”松村道武愣了愣,跳起來,连滚带爬继续向前跑,“弟兄们,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跟着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