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大队长,中国人跑了!”总是有善于拍马屁的人,以最快速度向川田国昭报告了山丘顶上看到的情况。然后眼巴巴地抬着头,等待对方的夸奖。
“嗯!”川田国昭闷哼一声,手扶着火炮支架,才勉强没有再度软倒。上当了,上大当了,这群中国人一点儿武士道精神都不讲,打了一拳就跑,打了一拳就跑,算什么本事?!
“大队长,还,还把火炮往山丘上推么?”最没眼色的人是炮兵大尉小野春平,快步走上前,试探着追问。九二式步兵炮虽然份量轻,但也有二百多公斤。从炮位处推到山丘顶上的话,最少也得花费十二三分钟,而有那功夫,二中队的士兵已经赶到马车前跟中国骑兵交上手了!
“八嘎!”川田国昭蹭地跳起来,一个耳光将小野春平打翻在地。然后揪起一名距离自己最近的炮兵曹长,大声命令,“推,给我立刻推。把火炮推到山丘上去。我要亲手开炮,我要亲手开炮炸死那些狡猾的中国人。”
“嗨依!”有小叶春平这个前车之鉴在,鬼子炮兵曹长明知道是乱命,也不敢再多啰嗦。指挥着炮兵小队,人推马拉,将九二式步兵炮一米一米向山坡顶挪动。川田国昭焦躁地跟在炮兵们身后,一会弯下腰帮忙推几下,一会儿又直起腰来侧耳倾听车队处的动静。直到身后的山丘之间再度有机枪声响起,才突然又像吸足了毒品一般,迅速恢复了正常,举起望远镜,小跑着冲上山丘顶。
‘那些中国骑兵居然还在!那些中国骑兵捡了便宜之后居然没有立刻跑掉!’巨大的幸福感觉突然从心底涌起来,令川田国昭的脸色焕发出极其不正常的光泽。‘哈哈!这群穷鬼一定是舍不得马车上的军火,所以才没有及时撤走!哈哈哈,只要二中队黏住他们,等我把大炮架到山丘顶’在复仇的渴望支撑下,他只用了三分多钟,就从半山腰跑上了山顶。站在原本属于中国步兵的阵地朝来枪声处看,目光越过一座稍低的山丘,终于把战场上最新情况尽收眼底。
那群穷疯了的中国骑兵的确没有离开,而是在一名骑着白马的黑大个指挥下正在翻动马车上的物资。成箱的步枪,成箱的子弹,只要被他们看见,就直接用撬棍砸开箱子,把里边的东西瓜分一空。
另外一伙中国士兵则在距离车队两百多米的地方,构建了一个临时机枪阵地,拦住回援的二中队不准他们继续向车队靠近。阵地上四挺九二式重机枪都是全新的,子弹不要钱般往外泼。而仓促回援的二中队,却因为重机枪还没移动到位,被压在山路两边,无法再前进半步。
那是我的重机枪,还没开过封的!那是我的子弹,临来之前专门托了军需部门的老关系特批的!川田国昭抬手抹了下嘴巴,掌心处染满了红。“炮兵,铃木三郎,愣着干什么,带上你的人,全下去帮忙推炮!”
“嗨,嗨依!”已经看傻了眼的一中队长铃木三郎答应了一声,叫上自己麾下的士兵,茫然地朝大炮走去。‘重机枪,中国人居然第一时间就从物资里翻到重机枪。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凭什么找得这么准?!’“那种长条型箱子不要再开了!步枪已经拿不了!”二千米外的车队旁,张松龄挥舞着手臂大声命令。“给战马留下点儿力气来驮重机枪子弹,那种型号的弹药,咱们根本买不到!”
“好唻!”游击队员们兴奋的答应着,将已经开了箱子的步枪随便往地上一堆,继续奔向下一辆马车。特别是那些今年才入伍的新兵,出征前每人只发一匹马和一柄哥萨克军刀。现在则肩膀上一左一右背了两杆步枪,马鞍子下还挂着另外两杆。
“小张、小刘、小赵、大徐,老李,你们几个拿着撬棍去开这边的箱子,这边装的就是重机枪子弹!用布袋子装了,让大伙每人都帮忙拿一点儿!”凭着当年追随老苟团长瓜分核桃园营地内鬼子辎重的经验,张松龄娴熟地大声指点。
几名拿着撬棍的游击队员快步跑向他手指的目标,三下五除二将箱子盖掀到一边,抓起粗大的九二式重机枪弹,迅速往粗布口袋里装。每装满一袋子,就有其他战士将袋子拿走,迅驮在马鞍之后。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乓!”重机枪声越想越剧烈,承担阻击任务的游击队员们,跟小鬼子回援的部队打成了一团。人数虽然没鬼子多,却胜在装备优良,弹药充足。把小鬼子打得趴在地上,寸步难行。
侧耳听了听敌军方面的动静,张松龄继续命令,“小邹,你去把汽油桶开了,立刻往车上浇汽油。每一辆车都要浇透!鬼子的大部队马上就要回来了,再他们回来之前,必须把这些东西全烧掉”
“是!”骑兵副中队长小邹大声答应着,快步冲向汽油桶。“一班过来帮忙,这种铁皮圆桶,里边装得全是汽油。每辆车分一桶,从上往下浇!”
骑兵一班的战士们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装满军火的马车,跳下坐骑,跟着小邹去其中一辆马车上搬汽油桶。
浓烈的汽油味道迅速在车队旁涌起,游击队员们的眼睛,也被汽油的味道熏得通红。步枪,子弹,手榴弹,都是全新的,大伙平素根本舍不得用,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烧掉。
强迫自己不看游击队员们脸上的表情,张松龄策马冲向另外一车物资。这一车物资对他而言没什么吸引力,里边除了军用食品和衣服之外,就是步枪和子弹。时间紧迫,他没有功夫在这些东西上耽搁。招手命令人过来浇汽油,然后迅速转身奔向下一个目标。
还是步枪、军服和鬼子们的日常补给。张松龄停都没停,转身便走。已经领到步枪的游击战士们用目光一路追随着他,每个人眼里都充满渴望。既然见多识广的张胖子在到处翻,马车上一定重机枪更好的东西。然而,令他们失望的,连续又走过了四辆马车,张松龄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来。眼看着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远处隐隐已经听见了鬼子兵的轻机枪声。大伙每多耽搁一分钟,就等于把二中队又往小鬼子的枪口下推了一步。
猛然往起一窜,张松龄直接从马背跳上了最后一辆大车。“这四个箱子,打开,全给我打开!”指着被压在第三层的几个箱子角,他急切地命令。“过来几个人帮忙,把这四个箱子给我翻出来。小邹,准备点火,什么都不要给鬼子留!”
“是!”游击队员们齐声答应,冲到最后马车旁,将上面几层的军火合力搬开。张松龄带领几名助手,迅速撬开自己看中的目标,将十几门两尺长的小圆铁筒暴露在大伙面前。
“掷弹筒,鬼子的掷弹筒!”几名游击队员们大声欢呼,比刚才发现了重机枪还要惊诧。这东西只有五六斤沉,射程却高达七八百米。用来对付小鬼子轻机枪最合适不过,两、三炮下去,就能让机枪手和机枪一起粉身碎骨。
“把掷弹筒带走,回去分!靠近这辆车的人,每人再拿四枚手榴弹!”张松龄终于心满意足,大声招呼着跳下马车。随即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打火机,迅速点燃了小邹手里的火把。“所有人立刻上马,准备撤退!”
“上马,这次没拿够,咱们还有下次!”小邹、小刘和老张等“老”游击队员们,也扯开嗓子大声命令。在他们的以身作则下,无论心满意足的人,还是恋恋不舍的人,都纷纷跳上了坐骑。
“轰!”“轰!”两发炮弹破空而来,在马车附近炸起两团巨大的烟尘。小鬼子的九二式步兵炮终于挪到山丘顶上了,居高临下,迅速发起反击。
“给老刘发信号,让他立刻撤退!!”张松龄毫不犹豫地抢过一只火把,丢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马车。“点火,什么都别给小鬼子留下!”
“呯——勾!”“呯——勾!”两颗信号弹拖着浓烟飞上了天空。正在用重机枪拦截鬼子的二中队副老刘等人看见,迅速将机枪抬起来,挂上马背。赶在小鬼子的大部队明白过味儿来之前,骑马撤离战场。
“呼!”“呼!”“呼!”负责游击队员们举着火把自淋满了汽油的大车旁跑过,点起一团团橘红色的烈焰。身上的束缚早已被砍断的挽马们被火焰吓了一跳,撒开四蹄,四散奔逃。
“轰!”“轰!”“轰!”“轰!”“轰!”“轰!”更多的炮弹飞来,落在装物资的车队周围,炸起更多的烟尘。然而,火已经着起来了,再多的烟尘,也无法令火势减弱分毫。
游击队员们在张松龄的身后汇聚成一条直线,风驰电掣,越跑越远,越跑越远。回援的鬼子兵们发现前方的阻力消失,兴奋地发出一声大叫,直奔马车扑去。
就在他们正前方一百多米外,马车上的烈焰越烧越旺,越烧越旺,忽然间,轰地一声炸响。无数颗子弹和弹片四散着飞了出去,将方圆五十米范围,扫得寸草不生。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殉爆声接连响起,震得大地来回晃动。跑了两公里路回援的鬼子兵们被震得趴在地上,双手拼命捂住耳朵,痛苦里来回翻滚。
两公里外山丘顶端督战的川田国昭喷出口血,一头栽倒。
注1:九二式步兵炮是一种非常合格的近距离支援火炮,适合直线瞄准。隔着山丘远距离轰击,则超出了它的能力范畴。
注2:日军的九一式手榴弹主要为掷弹筒设计,不适合手投。因为延时引信质量不过关,勉强用手来扔,经常会发生把投弹者自己炸死的情况。
第四章 荣誉 (一 上)
“红胡子带领游击队,在松鼠山给了新调来的日军大队当头一棒!”六月底,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像盛夏里的惊雷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东蒙草原。
“真的?”很多人第一次听闻,本能地选择了怀疑。自从九一八事变以来,咱察哈尔地区的老少爷们,可是没少跟入侵者掰过腕子。可是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在战斗的最开始都属于防御一方,像传言中那样主动出击还是头一次。并且是以一支两三百人的武装,主动找上门去单挑小鬼子的一个大队。所以无论怎么看,这消息都不像太靠谱。
然而,后续又传来的消息,却让所有持怀疑态度者下巴都掉了一地。“小鬼子大队进入黑石寨了,是被留守的那伙鬼子出城接进去的!队伍中的尸臭味道隔着几丈远都能闻得见!”
“黑石寨里头的棺材铺子,给小鬼子直接给抄了。店主人老林木匠和他的小儿子也被抓进了军营,一天到晚继续做棺材!”
“小鬼子进城时那个惨啊,好像好几天都没吃上饭,一个个饿得脑袋都耷拉到了地上!”
“小鬼子没带够换洗的衣服,进了城就到处抓裁缝给他们做便装!”
“还衣服呢,小鬼子居然连西药都没带足,把城里中医拉到军营里去治枪伤了!”
“新来的鬼子中佐刚进城就病了,烧得天天说胡话,喝了鸦片膏熬得药汤子都镇不住!”
“皇协军请了先生去军营里头看风水了,说是军营建在了一座阴穴上,凡是当官的进去,保证都住不长久.....”
“要说也是,这黑石寨两年换了三个鬼子顾问了,再加上一个被人打爆了头的县长,嘿嘿,真是有点儿邪性!”
“邪性就邪性呗,只要专克的坏人就行了!咱们在旁边偷偷看乐!”
家住在黑石寨城内和附近的蒙汉百姓们,光着膀子,一边啃着酸奶豆腐、咸菜疙瘩,一边把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跟熟人们转述。每个人心里头都像喝了冰水一样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