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名手下,全是曾经在刀头上tian血多年的惯匪。放在江湖中,随便一个都能搅起一阵腥风血雨。然而只是两个照面,这三十多名经身手高强,骑术精湛的惯匪,就只剩下了十一个人,并且其中三个还留在场外和两名满洲国特务一道看押俘虏,根本没有参加战团。
“大伙并肩子上,不能将后背卖给他。越跑,吃得亏越大!”毕竟曾经在正规军里头混过,危急关头,黄胡子依旧没有完全乱了方寸。刀尖儿指向正在向自己这边转过来,速度还没完全加到最高的游击队阵列,大声动员,“并肩子,并肩子撞过去,他们已经没力气了。打完了这一仗,存在沙漠里的钱给大伙平分!”
“并肩子上!啊啊啊”跟在黄胡子身边的马匪们大声回应着,用力磕打马腹。不能逃,先前逃跑者的下场,他们可是在侧面看了个一清二楚。只有也像游击队那样排成密集阵形,面对面冲过去,才有人可能活下来。否则,大伙就只能变成一只只待宰羔羊,任由入云龙和他麾下的弟兄从背后追上来,毫不费力地挨个杀死。
“啊啊啊”“啊啊啊”也许是为了压抑心中恐惧,也许对全身而退感到绝望。马贼们一边冲,一边扬起脖子,发出狼嚎一样的呐喊。谁也没有注意到,号召他们并肩而上的大当家黄胡子,胯下坐骑居然比所有人都落后了小半个马头。随即,在高速前冲的过程中,这小半个马头的距离,又迅速变成了一个马头,两个马头,一个马身。“啊啊啊”黄胡子声嘶力竭地附和着心腹马贼们嚎叫,用力拉扯缰绳。他胯下的枣红马被拉得嘴角冒血,不得不侧转身体,带着自家主人冲往了另外一个方向。
“啊啊啊”“啊啊啊”已经被内心的恐惧压抑到疯狂地步的马贼们,根本没想到自家大掌柜居然会如此不要脸,兀自鬼哭狼嚎着,聚集成团向入云龙反冲。马蹄扬起大股大股的烟尘,恰恰将最不要脸的那个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靠紧,靠紧!像训练时那样,跟着我!把坐骑控制稳了,不要掉队!”赵天龙的视线完全被对冲过来拼命的马贼们吸引,冷静地举起阔背长刀,大声向身后的袍泽们打招呼。狭路相逢勇者胜,在双方都没有机枪的情况下,用骑兵破解敌人密集型骑兵冲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豁出性命以更严整的密集队形冲过去,跟敌人比拼勇气。
“杀!”游击队员们齐齐答应一声,高高地举起了马刀。大伙手中的马刀,都是从白俄土匪手中缴获来的高加索式骑兵专用刀,为了配合俄罗斯人的高大身材,无论长度和厚度都远远超过了马贼们手中的日本式。在密集阵形对冲过程中,一寸长就是一寸强,绝对占有压倒性优势。
更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是骑兵们的心理素质和日常训练度。这年头的绿林道,像黄胡子和他的爪牙那样,投靠到日本鬼子脚边当走狗才是主流。凡是不肯顺应潮流选择跟小鬼子对抗的,无一不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好汉子。而在最近几个月的休整当中,入云龙更是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当年在师父那里学到的骑兵战术,灌输到了每个人心中。无论是谁,包括接受骑兵训练时间最少的张松龄,都qingchu保持阵形对骑兵攻击的意义。
相反,黄胡子麾下的那些马贼们,情况就差得太多了。平素有了闲暇要么聚集在一起喝酒赌博,要么偷偷跑出去嫖妓,根本就没练习过如何进行集团式冲锋。他们彼此的身手状况和拼死一搏的决心,也参差不齐。冲着,冲着,彼此之间在前后方向就错开了距离。并且还有着越拉越远的趋势。特别是有个别人忽然发现大当家黄胡子居然没跟上来之后,嘴里的嚎叫声立刻就变了调儿。手中的战马缰绳也悄悄拉紧,时刻准备趁同伙跟入云龙拼命的时候,偷偷溜出战团,一走了之。
一个聪明人的出现,对阵形和士气的影响不会太大。怕得是整个队伍中,全都是聪明人。总计不过二百来米的距离,如果双方骑兵都全速向前的话,也就需要六到七秒时间。但游击队和马贼们从相向加速,到彼此之间真正发生接触,却足足花了十一秒。特别是最后三十米距离,马贼们的队形从一个黑团,完全变成了一条曲线。并且在最后关头,突然出人意料地完全崩溃开来,变成了一只只四散而逃的兔子。
“杀!”敌军崩溃得实在太突然,赵天龙连调整战术都来不及。只好挥动宽背长刀,砍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倒霉蛋。那名被他盯上的马贼丝毫鼓不起抵抗的勇气,居然把马刀举过头顶,哭喊着大声讨饶,“饶命啊!”
他的乞怜声被刀光直接砍成了两段。赵天龙的钢刀从他的脖子根部斜劈下去,带起了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和大半个肩膀。位于第二攻击层面的两名游击队员,也没想到敌人愚蠢到突然选择投降的地步,手中斜着伸出来的马刀根本来不及往回收,借着坐骑的惯性,从尸体的小腹两侧高速切过,将里边的花花肠子给洒了一地。
“老子当年真他娘的是瞎了眼睛!”跟在赵天龙身后第三排最外侧的是一名东北汉子,看见敌人在最后关头纷纷拉了稀,心中失望地想。他名字叫做关浩哲。九一八事变之后做了土匪,去年这个时候还在黄胡子麾下效力。后来在围攻游击队营地时被红胡子所俘,随即主动留下当了一名游击战士。按照他原来的判断,今天大伙定然会面临一场苦战,却万万没想到,在兵力和体力都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自己这边还能摧枯拉朽般将老东家那边打得溃不成军,将黄胡子本人打得落荒而逃。
一名没头苍蝇般从他身边窜过的马贼双手捂着伤口,放声大哭。“饶命啊,龙爷,饶命啊,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不想让他再丢人现眼,关浩哲主动挥起刀,抹断了此人的脖子。“没经过训练的家伙表现真差劲!”拎着血淋淋的马刀,他的思维继续在脑海里发散。今天的胜利太轻松了,轻松到已经对他的大脑和心脏构成了冲击的地步。“金狼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了?好歹他们的前身也是东北军!”一边晕乎乎地感慨着,他一边将刀尖指向另外一名抱着脑袋从面前跑过的马贼,“投降,缴枪不杀!”
“我投降,投降,龙爷饶命!”那名已经吓尿了裤子的马贼哭喊求饶,两条腿却僵在了马鞍子上,迟迟无法挪动。关浩哲以为他在拖延时间,举起刀就准备杀个痛快。就在此时,身后却有**声喝道,“跟上,去救人,别在他身上lang费时间!”
“跟上,跟上!”关浩哲随口重复,放过眼前的待宰羔羊,策动坐骑跟着整个队伍旋转。在敌人的尸体上兜了半个圈子,重新咬住黄胡子的背影。那名先前被吓得四肢都僵硬住不肯听从大脑指挥的马贼,这时才勉强从马背上栽下来,撅着屁股趴于地面,继续高高地举起双手,“饶命,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没人回过头看他的求饶表演,包括先前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那名游击战士,都从战场上拉了一匹无主的坐骑,跟在赵天龙身后向被黄胡子追了过去。而黄胡子不愧为曾经威名赫赫的马贼大当家,逃命的动作异常敏捷。借着麾下心腹们用生命和尊严换回来的时间差,三窜两窜地就窜到了愣在战场外的两名黑大褂满洲国特务和自己仅存的三名手下面前。
“开枪,快开枪拦住他们!”瞪起了眼睛,他恶狠狠冲着三名喽啰下令。然后一个干净利落地俯身,拉起驮着小吴的战马,亡命而走!那三名马贼手下和两个黑大褂特务愣了愣,也毫不犹豫地跳上坐骑,赶在赵天龙手中的钢刀追上自己之前,落荒而逃!
第二章 逆流拢
六名败类的反应速度有快有慢,骑术水平也深浅不一,很快就在逃命的过程中落开了距离。跑在最后一名的黑衣伪满洲国特务自知不可能再超过自己的同伴,把心一横,抽出王八盒子,转过头来冲着入云龙就扣动了扳机,“乒乒乒乒”
高低起伏的马背严重影响了他的准头,日本设计的王八盒子又素来以性能不稳定而著称 。连续射出的子弹连入云龙的汗毛都没擦倒一根儿,反而给赵天龙提了醒,将手中宽背长刀往马鞍上一挂,顺势从腰间拔出盒子炮,“呯、呯”两枪,将黑衣特务从马背上给掀了下来!
“用子弹招呼他们,注意别伤到小吴!”张松龄及时地提醒了一句,也迅速收起马刀,提枪在手。他在马背上的射击准头可远远比不上赵天龙,所以尽量瞄着远离小吴的敌人开火,“乒、乒、乒”,三颗子弹飞出之后,也将距离自己七十多米远的一名马贼给从坐骑上给掀了下来。
其他游击队员见样学样,纷纷拿起步枪,瞄着一百多米外的敌人后背开火。转眼间,又将对手从马背上打落下来一个。剩下三名败类包括黄胡子本人在内被吓得魂飞天外,一个个将身体趴在马脖子上,尽量往绑着小吴的那匹战马旁边靠。任由来自背后的子弹如何在耳边呼啸,也绝不肯再回头。
这种无耻的战术的确收到了一定效果。游击队员们怕流弹伤到从上头派下来的小吴组长,没有绝对把握轻易不敢开火。而赵天龙手中的盒子炮,精确射程又远不及三八大盖儿,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奈何得了敌人,只能徒劳地把一颗又一颗子弹lang费在空气中。
毕竟已经赶了一宿的路,又追了十几分钟后,游击队员们胯下的坐骑体力耗尽,纷纷悲鸣着放缓了脚步。只有赵天龙胯下的黄膘马和张松龄胯下的东洋大白马,依旧勉强在坚持,但是身上的汗水也像溪流一般往下淌,把各自主人的厚布马靴都给湿了个透。
迫于形势,赵天龙不得不调整战术。把黄膘马的缰绳稍稍拉了拉,回过头来命令,“老关,你带着弟兄们在后边慢慢赶,胖子,咱们两个先追上去,把黄胡子给堵住!”
“是!”关浩哲答应一声,主动上前补上了队首wèizhi。张松龄则策马追上赵天龙,与后者一道,继续咬住敌人的尾巴紧追不舍。没有了保持队形的条件限制,他们两个疾驰速度反倒比先前又快了几分,转眼之间,就把跟黄胡子的距离从一百多米拉进到了七十多米,并且还在继续向对方迅速迫近。
听到背后的马蹄声,黄胡子知道今天自己算踢到铁板上了。咬了咬牙,气急败坏地喊道,“入云龙,你不要逼人太甚!老子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呯!”一声清脆的枪响将他的叫嚷声打算。入云龙根本不愿跟他lang费吐沫,瞄准此刻跟小吴距离最远的最后一名黑衣特务,一枪将对方的后脑勺掏了个黑窟窿。盒子炮子弹余势未尽,带着脑浆和血水从狗特务的脑门处飞出来,溅了周围一名马贼满身都是。
“啊”那名马贼带着一身红红白白的脑浆子和鲜血,拼命往小吴身边靠。作为一名**湖,他已经发现了,距离这名被俘虏的***‘大干部’越近,自己被子弹招呼的机会就越少。而黄胡子的反应速度也丝毫不比这个马贼慢,迅速将身体歪了歪,手中的王八盒子直接顶上了小吴的太阳穴,“赵天龙,有种你就再开枪!再开枪,老子就直接打死他!”
“黄胡子,你算是江湖上数得着的人物,这么做,还要脸么?!”未料到到黄胡子做人如此没有底限,赵天龙用盒子炮瞄着对方的后脑勺,大声斥骂。“放开小吴,老子跟你一对一单挑!”
“要脸老子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黄胡子发觉自己的招数奏效,更不肯放下手中的人质,侧过身子将手枪压在小吴头上,继续大声wēixié,“你别追,老子的手指向来不怎么好使。万一被颠得走了火”
“开枪,开枪,别管我,开枪打死他!”整个上身都被捆在马脖子上的小吴大叫着打断,“赵队,开枪!一个换一个,咱们值!”
“开个屁!”另外一名马贼恼羞成怒,歪过身体来,用手枪顶住小吴另外一侧肩膀,“入云龙,你再追一步,老子就打他一枪,看这小子最后能挺住几颗枪籽儿!”
说着话,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呯”的一声,贴着小吴的肩膀外侧肌肉穿了过去,带起一股艳红艳红的血水。
“啊!”毕竟是第一次受伤,小吴疼得大声惨叫。但是,他很快就咬紧牙齿,把惨叫声给强行憋回自己的喉咙里,“龙,龙哥,开,开枪!我,我不怪你!啊!”
“呯!”这回,开枪的是黄胡子,一枪打穿了小吴的布鞋,然后再度将枪口顶住后者的太阳穴,“入云龙,老子说道做到。你再靠近一步,老子就给他一颗子弹。看看你先打死老子,还是老子先折磨死他!”
“龙,龙哥。开,开枪呀!”脚掌和肩膀都被子弹打穿的小吴疼得满脸是汗,兀自不肯屈服,咬着牙,低声请求,“开枪,别让我丢人。别”
“呯”又是一颗恶毒的子弹在近距离飞来,打断了他的左胳膊,将他直接疼得昏了过去。黄胡子将枪口死死顶住小吴的脑袋,声音听起来如同魔鬼夜哭,“龙爷,你追啊,追啊,有种你就继续追!我数,一,二,三”
赵天龙的盒子炮在右手中举起,放下,放下,又举起,终究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小吴被黄胡子拉着殉葬,叹息了一声,用左手轻轻拉住黄膘马的缰绳。张松龄也被黄胡子的无耻举动气得两眼通红,可是他更不敢主动开枪。毕竟,在不知情者的眼中,小吴是因为得罪了他才被红胡子发配到作坊里受苦的。如果最后又因为他的沉不住气被黄胡子拉着殉葬,恐怕这件事就永远解释不qingchu了!
“你别追,千万别追!”远处又传来黄胡子的声音,充满了无耻与得意,“只要让老子看见你们,老子就直接开枪杀人。大不了,老子过后陪着他下去,到地狱里再继续折磨他!”
“无耻!你这样也算个男人?!”“不要脸!王八蛋!”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气得破口大骂,却拿黄胡子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和最后一名马贼喽啰用战马夹着小吴,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脸是什么?命都没了,要脸管个蛋用?!”黄胡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地回应着,再度与追兵拉开距离。知道入云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的手枪再也不肯离开小吴的脑袋,每隔三两分钟还惊疑不定地回头看上几眼,唯恐入云龙和那个张胖子骑着马偷偷追上来,把人质从自己枪口下救走。
另外一名硕果仅存的马贼喽啰,也彻底学了乖。也把手枪压满了子弹,不时地朝小吴身上笔画。两个人渣互相壮着胆儿,又跑出了二十余里路。确信入云龙没敢跟得太近,才跳下坐骑,背靠着流花河的河道,吃干粮恢复体力。
“大,大当家,下一步咱们怎么办?!”连续吞了三个玉米面窝头之后,小喽啰终于惊魂稍定,看了一眼满脸警觉的黄胡子,小声询问。
“去哪?当然是去黑石寨领赏!老子花了这么大的本钱才抓到他,怎么着也得从日本人那里换点儿东西回来!”黄胡子向地上吐了一口,气急败坏地回应。上次战斗中从白俄人的营地里逃出来之后,他这条漏网之鱼花光了埋藏在沙漠里的最后一笔积蓄,才勉强把队伍又恢复到了三十几人的规模。谁料今天一次战斗,就被入云龙给杀了干净。如果不再想方设法抱紧日本人的大腿,今后在草原上哪里会有容身之地?!恐怕不用游击队找上门来报复,光是过去在绿林道上结下的那些仇家,就会蜂拥而上将他大卸八块!
“可,可满洲国那些旗人说,黑石寨里头的日本人,眼下,眼下也不愿意招惹红胡子!”小喽啰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觉得黄胡子的想法有些不大靠谱。日本人都有三四个月没敢出城门一步了,怎么还可能做为依仗?!还不如早点儿离开这里,到别处再另外找一个东家呢。至少能离红胡子的人远一些,不用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不愿意惹,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徒劳地损耗兵力!”黄胡子又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继续大声给自己和唯一的属下鼓劲儿,“他们人生地不熟,每次去讨伐红胡子,难免都会上对方的当。但是红胡子如果敢找上门来送死,则是另外一马子事情!为了不被上头处分,他们也得使出全部本领来跟红胡子拼命!”
“找上门?红胡子为什么要找上门送死?!”小喽啰愣了愣,脑子有点儿跟不上黄胡子的思维跳跃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