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保证完成任务!”半大孩子们齐齐敬礼,转身冲向了战马。
目送着小家伙们风驰电掣般去远,赵天龙慢慢收起笑容,低声说道:“好了,小家伙们都被你糊弄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该跟我交个实底儿了吧?!”
“王队长让你带一群半大孩子來听我指挥,不是我有重要任务,而是想让你们提前离开喇嘛沟!”张松龄点点头,尽量用比较缓慢的语气回应。“小鬼子这回不仅仅是拉了上千马贼当帮凶,他们还带了一种叫决胜弹的秘密武器。一旦发射出來,就能用毒气将整个阵地覆盖住。所有沾到毒气的人,就会眼睛瞎掉,全身溃烂,生不如死!”
“嘶!”赵天龙从來沒听说过小鬼子手里还有如此很毒的东西,忍不住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你在信里头怎么沒告诉王队长?!不对,是老王故意瞒着我。他,他把我当成了外人!”
想到弟兄们都将死在鬼子的毒气弹下,自己却被单独挑出來领着一群孩子逃生。赵天龙心里头就是一阵翻江蹈海。这太欺负人了!太瞧不起我入云龙了!根本沒拿我入云龙当兄弟!好你个红胡子,这笔帐,咱们早晚得算清楚!
瞪着喷烟冒火的眼睛,他伸手拉住张松龄衣领,“你知道怎么应付毒气弹是不是。你是从正规军下來的,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是不是?!”
令他非常失望的是,一向见多识广的张胖子,此刻也束手无策,“我也沒见过毒气弹是什么模样。只是在部队上的老兵嘴里听说过那东西!听到鬼子手里有毒气弹的消息之后,我就赶紧返回來报信。沒想到…..”
沒想到红胡子不肯让游击队丢下百姓独自转移!单纯从军事角度,红胡子绝对不是个合格的指挥官。但从做人的角度,张松龄却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对他说一声“佩服!”
“眼下老百姓们都忙着给牲口抓秋膘,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当然不可能立刻就召集到一起,跟游击队一块儿转移!”赵天龙不能容忍别人说游击队一点儿过错,哪怕是好兄弟张胖子也不行,“你再仔细想想,你们的人遇到鬼子使毒气弹,使什么办法对付!你们当年总不能蹲在战壕,等着被小鬼子活活毒死吧?!只要你能想出办法來,要什么物件儿我都可以帮你去找。哪怕是要我赵天龙的命,我都可以把这二百多斤儿交给你!”
“我们当年……”张松龄凄然惨笑,不知道该不该将事实让赵天龙知晓。国民革命军根本沒有任何有效手段对付小鬼子的毒气弹,所谓毛巾上沾水,在很大程度上只能起到心理安慰作用,根本解决不了问題。大批大批的国民革命军战士,就像赵天龙刚才问的那样,一只手抱着枪,一只手用毛巾按着口鼻,活活被毒死在战壕当中。致死,也沒转身退却一步。
“我们当年……”用力摇了摇头,他尽量让自己不想那些悲惨的事情。“我们的人总结出來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小鬼子沒机会把毒气弹发射出來。这里距离喇嘛沟还有一段路程,咱们两个现在绕到鬼子大部队前头去,还能再拖他们一段时间!”
“那就赶紧去!你带路,你遇到过他们,知道他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哪怕有一分机会,赵天龙也要做一百分努力。他是个草原游侠,沒有家,也沒有亲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群可以真心交往的朋友,他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们死在鬼子的毒气弹下。(注1)
“鬼子们白天时一直沿着溪流走。那条小溪我叫不上名字,但是肯定能直通喇嘛沟!”张松龄点点头,慢慢走向郑小宝留下來的战马。蒙古马短途冲刺远不如东洋马和其他名血名种,但蒙古马的耐力,却可以甩那些名血名种无数条街。其他名血名种连续跑上两个小时以上就可能力竭而死,看上去身材普通的蒙古马,却可以驮着人跑上一天一夜不眠不休。
接下來,他和赵天龙两个就要骑着蒙古马,去和小鬼子比拼耐力。看谁先把谁耗得方寸大乱,看谁先把谁耗得筋疲力竭!虽然,他们只有兄弟两个!
注1:抗战期间,鬼子在中国广泛使用的毒气弹是芥子气,可以直接伤害人的眼角膜,也通过人的皮肤向体内渗透。所以只能用防毒面具和防化服來抵制,沾水的湿毛巾,基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題。
第八章 戎机 (四 上)
“是流花河,只有它从东往西倒着流,一直流进喇嘛沟的雁栖湖!”赵天龙想了想,皱着眉头给出结论。
他和张松龄目前所在位置叫大甸子,距离流花河的直线距离也有五十多里。兄弟两个策马插过去,差不多需要跑上一个小时才能赶到河边。而小鬼子白天挨了张松龄的冷枪,夜间宿营时必然会加强戒备。警戒级别稍高一些就能注意到夜间马蹄声,进而做出针对性反击。
“小鬼子有两辆汽车负责拉补给。我白天时干掉了汽车的司机,还打坏了一辆车的轮胎。应该能耽搁他们一段时间!”张松龄点点头,低声补充。
“那咱们索性就绕得再远点,从小蘑菇林那儿过河。然后隔着河岸去找小鬼子麻烦!”不愧为大名鼎鼎的草原游侠,赵天龙稍稍花些力气,就找到了一个相对稳妥的行军路线。
自知对附近的地形远不及赵天龙熟悉,张松龄点头赞同。随即翻身上马,一边朝西南方向兜,一边在马背上跟赵天龙两个商量具体行动方案。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令整个方案变得切实可行。非但可以给鬼子制造梦魇一般的麻烦,而且能尽最大程度保存自己。
草原上无论白天和黑夜策马狂奔,都不必担心撞伤人。兄弟二人风风火火地跑了一个半钟头左右,來到了一座散发着松叶香味儿的林子边。赵天龙向张松龄打了个招呼,示意后者把马速放慢。然后轻轻拉住坐骑的缰绳,一边让黄骠马恢复体力,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附近的风吹草动。
“沙----沙,沙----沙!”“哗哗,哗哗,哗哗!”“嚯----嚯----嚯----嚯----”当马蹄声被夜风吹散,风声、水声和秋虫声便渐渐大了起來,汇合成一首长调,将整个草原映衬的无比静谧。
赵天龙策着耳朵倾听了片刻,然后又跳下马來,徒步走向树林。在树林和溪流交界的位置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抬起头,低声跟牵着两匹马跟上來的张松龄说道:“地上沒有汽车轱辘的痕迹,我也沒闻到油味儿。小鬼子的大部队应该还沒经过这里。你会游泳么,如果会的话,咱们就拉着马凫过去。大约要凫三、四丈远,也就是四十米左右,也可能更远。现在的秋天,草原上的河水比夏天时宽。”
“我在老家的河里头游过,一百米之内应该不成问題。”张松龄想了想,轻声回应。
“那就好。省得咱们再浪费时间扎筏子了!”赵天龙高兴地点点头,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两个大老爷们也不用避讳什么,转眼间就都脱了个赤赤条条。将枪支和弹药都用脱下來的衣服包了,与干粮、水袋一道横放在马鞍子上。然后将两匹马的缰绳系在一起,握在手里牵着走向河水。
黄骠马跑了一身汗,正巴不得跳进水里洗个舒服燥。东洋大白马也不是旱鸭子,意识到主人要带自己耍水,兴奋得直打响鼻。二人两马互相照应着,非常轻松地就过了河。找了一块相对坚硬的沙地上岸,然后将衣服和行礼重新收拾好,开始准备下一步行动。
既然在河的北岸沒有发现车轮痕迹,说明小鬼子还沒经过此处。赵天龙和张松龄用扯下來的衣服角包了干草裹住马蹄,一边沿着河岸缓缓向东走,一边瞪圆了眼睛四下寻找小鬼子的踪迹。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又找出了二十余里远,在黑漆漆的夜幕下,他们终于发现了几点灯火。象魔鬼的眼睛般,明明暗暗忽闪不停。
赵天龙向张松龄打了个手势,命令后者将坐骑停下。然后自己翻身下马,蹑手蹑脚地向灯火靠近。隔着一条河悄悄观察了十几分钟,又悄悄地走回來,压低了声音对张松龄说道:“小鬼子看來白天时真的被你给折腾狠了,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光靠近河边这侧营地,就布置了两处明哨和一处暗哨。也许还不止一处,我还沒來得及细找。不过站岗的鬼子精神头不是很足,咱们应该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汽车在哪里?”无论有沒有下手机会,张松龄都想先搅了鬼子的好梦再说。想都不想,低声追问。
“汽车停在营地中央,由一堆鬼子围着。估计你说的毒气弹就在其中一辆车上!”赵天龙想了想,继续补充。
“带我过去看看!”张松龄抓起三八枪和子弹袋子,低声要求。
赵天龙点点头,拉过黄骠马安抚拍了几下,命令它领着大白马去远处休息。然后也拎了一把颇为老旧的三八大盖儿,与张松龄一道再度摸向河岸。
这一带的河滩是细沙质地,沒有什么淤泥,非常方便取水。所以也难怪小鬼子选择在临近河岸的位置扎营。隔着五十多米宽的河面,张松龄可以非常清楚地看清整个营地的全貌。为了防止睡觉时遭到偷袭,鬼子们用木桩和粗铁丝,将整个营地都围了起來。东、西、北三面都用沙子堆了简易阵地,架上了机枪。只有靠近河道的一侧,因为不可能有大队人马从水面上飞过,所以也沒花费力气修筑临时机枪阵地,只安排了两个流动哨,和一个隐蔽性不算太好的暗哨,以防有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悄悄从水下爬上來搞破坏。
在营地的正中央,是鬼子用來运送作战补给的两辆汽车,并排停放,中间留出一段空地。其中一辆的车头面目全非,不知道鬼子们用了多少力气才从河水中将它弄了出來并且重新修好。另外一辆驾驶室处的车门也变了形,被鬼子用铁丝绑在车身上,才勉强沒有散架。
每辆汽车的四周,都有十几名鬼子席地而坐。屁股贴着车身,双手抱着步枪,睡得如同刚刚挨过刀的死猪一般。夹在两辆汽车之间的空地上,则是几座灰绿色的行军帐篷。那是军官休息的地方,小鬼子的队伍里头等级分明,
“我去那边开枪吸引鬼子的注意力,你负责打爆所有车胎!”俯在张松龄的耳畔,赵天龙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是兄弟两个在路上商量好的步骤,赵天龙自认步枪水准比不上张松龄,所以情愿给后者打下手。
这种时候,张松龄与成建制鬼子交手的经验,就开始发挥作用。想了想,低声提议: “咱们再稍微向后退一点儿,沒必要靠这么近。免得小鬼子看到枪口的火焰,太轻松地确定咱们这边的人数和位置!”
“好!”赵天龙点头答应。在夜幕的掩护下,二人弓着身子缓缓后退。一直退到距离河岸百米左右,才在张松林的示意下,分散开,各自找了颗醋柳后卧倒。端起枪口,缓缓瞄准河对岸的目标。
第八章 戎机 (四 下)
小鬼子的队伍里头等级森严,即便同样为抱着步枪背靠汽车露宿的底层士兵,军曹们也要占据队伍正中央位置,靠属下的体温來替自己抵御草原深秋时节那已经有几分透骨的夜风。
赵天龙手中的步枪很轻松便找出了一名小分队长,调整呼吸,慢慢用步枪上的准星套住此人的左胸上方。恶贯满盈的鬼子军曹大盖是梦见了如何在城里欺负中国老百姓,肥猪脸上涌满了狞笑。忽然,他的身体抽了抽,脸上的笑容完全变成了痛苦。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枪响在营地上空激起,惊醒了整个草原。
“嘎嘎嘎嘎…….”数不清的水鸟从河道中飞起,呼啦啦遮断头顶的星光。
“嗬,嗬,嗬…….”鬼子小分队长手捂胸口,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挣扎,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距离有点儿远,赵天龙这一枪并沒有直接打中他的心脏,而是击穿了他的左侧肋骨。三八枪的子弹借着余势在他的胸腔里翻滚,将左侧肺叶捣成了一团浆糊。
被枪声从睡梦中惊醒的鬼子兵们根本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顶头上司一边翻滚一边狂吐暗红色的肉块,吓得头皮都麻了。半晌,才有人扯开嗓子惨叫着示警,“敌袭,敌袭。那个狙击手,那个中国狙击手又杀回來了!”
“敌袭,敌袭!那个狙击手就在附近!”所有围着汽车露宿的鬼子兵都受到了影响,一边惨叫着往地上趴,一边端起三八枪四下乱打。“乒、乒、乒、乒” “乒、乒、乒、乒”爆豆子般的枪声瞬间响彻整个夜空,任神仙來了也分不清敌我。趁着小鬼子一片大乱的功夫,赵天龙又从容地开了两枪,其中一颗子弹因为目标移动迅速而落到了空处,另外一颗子弹则迎面将一名急匆匆从帐篷里跑出來收拢队伍的鬼子军官推翻在地。
连续的伤亡令鬼子们愈发惊恐。根本无暇分辨子弹的來源,瞄准一切自认可疑的目标疯狂开枪。趁着小鬼子们沒时间照管汽车的机会,张松龄用醋柳树的枝条挡住枪口上部边缘,瞄准河对岸的汽车,稳稳地开火。“乒、乒、乒、乒、乒”,五颗子弹陆续飞出去,将面对河岸的四个轮胎打成了蔫黄瓜。
“嘶----”“嘶----”“嘶----”在一片混乱的枪声当中,轮胎放气的声音显得格外短促怪异。前后才半分钟左右时间,两辆汽车就同时朝河面方向倾斜过來。几名躲在车身附近寻求庇护的鬼子兵吓得哇哇怪叫着跳起,抱起枪沒头苍蝇般四下乱窜。营地内明亮的电石灯将他们照成了一个个活靶子,正愁寻找目标越來越费力的赵天龙迅速调整枪口,扣动扳机,“乒、乒”又是两枪,将一名鬼子的大腿打折,另外一名鬼子的屁股烫了一个窟窿。
“帮帮我,帮帮我----”“救命----救命----”受了伤的鬼子兵躺在血泊中,手捂伤口,惨叫着來回翻滚。因为过于追求射程的缘故,三八枪子弹出膛时所携带的动能极大。在近距离击中目标,很容易直接穿透,杀伤效果甚为使用者所诟病。但是在接近和超过二百米的距离处,三八枪子弹的伤害效果就与近距离时截然相反。子弹入肉后非但不会将目标贯穿,而且会急速翻滚旋转,将伤口附近的肌肉和血管搅成一团浆糊。
与伤者來自同一个地区的士兵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乡党血液流干而死,掏出急救包,匍匐着向血泊靠近。这个从正常人类角度來看绝对应该鼓励的动作,却遭到了附近一名鬼子军官的严厉申斥,“不准过去!谁也不准过去救那两个笨蛋!赶紧给我把狙击手的位置找出來,他在破坏汽车,他的目的是破坏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