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战报上说,冯安邦将军在淮阴一带重创鬼子追兵,然后断然向大别山转进!既然他在淮阴附近跟小鬼子打过一仗,想必入山的位置,距离淮阴不会太远吧!” 实在不愿意看到小黑胖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红胡子小声出言安慰。“嘶,如果有一份全国地图就好了。我当年沒机会读书,根本不知道淮阴距离大别山有多远!”
“淮阴隶属于江苏省,距离大别山东段还隔着半个安徽!”张松龄苦笑着接过他的话头,满脸沮丧。
“噢!那可真麻烦了!”红胡子同情地看了张松龄一眼,叹息着说道。“我还以为大别山距离淮阴很近呢,沒想到居然差了这么远!”
“那就多找些人打听呗!”赵天龙也不忍心继续看张松龄发愁的模样,也在一旁小声安慰,“你别着急,慢慢找,只要多花点儿心思,总有打听得到的一天!”
“是啊,实在不行,我跟龙爷两个陪着你去找!”为了拉近与赵天龙的关系,周黑炭也上前好声安慰。
张松龄却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寻找老部队踪迹的机会,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红胡子追问,“您老还记得战报上都写了些什么么?有关我们老二十六路军的?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跟我往细了说说!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可以自己从汉奸的报纸上慢慢翻!”
“方便!都是两个多月前的战报了,有什么不方便的?!”红胡子点点头,非常爽快的答应,“我记得好像是说,你们二十六路在台儿庄打得很勇猛。有两个师伤亡过重來不及补充兵力,被上头划给了张自忠的第三十三集团军。冯安邦将军带着另外一个师,掩护大部队撤退。多次重创追兵,战功赫赫……”
“咯!”无意识间,张松龄紧握在一起的手指关键,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什么來不及补充兵力,分明是不想再给补充。如果换了那些嫡系部队,还不是损失多少就立刻补充多少?!如果上头做事总这样凉薄,日后再遇到娘子关、台儿庄那样的恶战,还有谁肯再象二十六路一样奋不顾身地跟小鬼子拼命?
有些事情 ,他一直不愿意往深里头想。包括在娘子关战场上亲眼目睹的种种怪异现象。可越是努力逃避,心中的答案越是清晰。“咱们管不了别人,咱们至少能管好自己!”老苟长官的教诲,又开始在他耳边回荡。可老苟长官自杀了,一个曾经多次在鬼门关前打过滚的人,最后居然对着他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愤怒、失望、无可奈何,一时间,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在张松龄心头,令他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好在八路军的内部战报上头,涉及到老二十六路军的内容非常有限。红胡子很快就结束了回忆,并且非常诚恳地向张松龄提出忠告,“我觉得,如果找不到老部队的具体位置,你还是先别忙着去大别山区吧!毕竟那边已经是敌我对峙的第一线,鬼子们对过往行人,搜查得会非常紧。万一被他们看到你脖领子下的伤疤,你即便枪法再好,能同时对付得了几个?!”
“谢谢,我,我会尽量小心些!”张松龄点点头,双眼里流露出一片茫然。正因为无法找到老部队,他才千里迢迢赶到草原來找汉奸朱二报仇。如今仇已经报完了,如果不立刻赶回去归队的话,他根本不知道眼下的究竟自己还能做点儿什么事情來填补空空荡荡的身体与疲惫不堪的内心?!
“要不然,你和龙爷先去我那边小住几天?”看了看张松龄的脸色,红胡子试探着提议。“我那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一部分战报。有我们八路军自己的,也有从中央军发给八路军总部,再由那边层层转发下來的。仔细翻一翻,说不定能翻到更多对你有用的消息!”
“您老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晚辈急着赶路,还是不去给您老添麻烦了吧!”张松龄想都不想,习惯性地就选择了拒绝。
“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情么?!”也不知道是沒有听懂张松龄的话,还是故意装作不懂,红胡子笑呵呵的摆手,“你们两个如果觉得过意不去,就也帮我一个忙。刚好有一件事情我不方便出头,如果龙爷和你两个接了,可以帮我解决很多麻烦!”
“嗯…….?!”张松龄皱起眉头,低声沉吟。红胡子今天逼走了追兵,按照草原马贼的规矩,理所当然地可以要他还一份人情。可红胡子他老人家根本不是马贼,如果跟他纠缠不清的话…….
还沒等张松龄将其中利害想清楚,入云龙已经抢先做出了回应,“什么事情还能难得住龙爷?!方便的话,您老现在就跟我们说说,如果能做得到,我跟张兄弟两个绝不敢推辞!”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红胡子迅速将目光转向入云龙,从张松龄这个角度,怎么看,怎么象是一头刚偷到鸡的狐狸,“乌旗叶特右旗的女郡主斯琴这个月十五要过十八岁生日。据说届时左旗的白音王爷会当场求婚。可人家斯琴郡主压根儿不想嫁给他,又怕他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所以就托人找到我这里,请我出面去镇一下场子。而我老人家今天又欠了白音王爷一个人情,不适合再去搅了他的姻缘。如果你们两个……”
“去,一定去!” 沒等红胡子把话说完,赵天龙已经跳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打断“洪爷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们兄弟两个身上了!”
第五章 人情 (三 上)
“也算上我一个,算上我一个!”听说要去找小王爷白音的麻烦,周黑炭立刻兴高采烈地请缨。
“哪都有你?!”被两个愣头青弄得连拒绝的机会都沒找到,张松龄狠狠瞪了周黑炭一眼,气哼哼地数落,“你刚才不是说要带着队伍去西拉木伦河下游去休整么?怎么才一眨眼睛功夫,就把自己刚说的话给忘到脑门子后头去了?!”
“休整队伍的事情,哪用得着本当家亲自出马!”周黑炭贱贱地笑了几声,迅速将头转向自己麾下的一众爪牙,“老九,你过來一下,我有件要紧事要交待给你!”
“哎!”正在抱着另外一挺歪把子机枪努力研究的九当家李祥答应一声,晃着屁股跑上前,“老大,您找我?!”
“其他几个当家升天的升天,受伤的受伤,不找你我还能找谁?!”周黑炭瞪了他一眼,大声吩咐,“一会你找几个人去趟小黑山营地,把咱们藏在那边的粮食和物资都起出來,然后带着大伙到西拉木伦河跟老哈河交汇处避避风头。如果日本鬼子还敢死追着大伙不放,你就把他们引到沼泽地里去喂王八!”
“嗯!”九当家李祥点头答应,看向周黑炭的目光中却充满了迷惑,“老大,您这是……”
“我要去洪爷那边玩几天!”周黑炭笑呵呵地补充,“顺便给龙哥打几天下手。我不在这段时间,弟兄们就交给你來带。如果你把队伍给我弄散了秧子,看我回來之后怎么收拾你!”
“哎----!知道了,老大您就放心吧!”九当家李翔一缩脖子,拖着长声回应。
“知道了就赶紧去收拾摊子!”周黑炭飞起一脚,踢走九当家李翔。然后看着红胡子的眼睛,笑着询问,“洪爷,可以算我一个么?我今天被白音那小兔崽子撵得差点儿连蛋都从裤裆里头掉出來了,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我咽不下这口气!”
“当然是举双手欢迎!”红胡子一眼就能看出周黑炭肚子里打得是什么小九九,却懒得去戳破。拉起对方的手,笑着表态。“有你黑胡子在旁边帮衬,这件事肯定能办得妥妥的。唉!要说斯琴那女娃子也真不容易,既要拉扯弟弟妹妹,还要当整个乌旗叶特右旗的家。外边还有无数双眼睛成天盯着,想把她连人带地盘一块弄到手!”
“那是,那是!斯琴王爷是个女中豪杰,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外人赶上门去欺负她!”周黑炭心愿达成,笑呵呵在旁边捧哏儿。
先前他之所以拒绝带领残部去红胡子的老巢休整,是怕被八路军游击队趁机吞并。而现在他自己单枪匹马的去做客,就属于另外一回事情了。以红胡子的侠义之名,肯定不会把他给扣在寨子里。而只要与赵天龙、张松龄两个破坏了小王爷白音的求婚,就等同于还清了今天欠红胡子的人情。日后与对方互不相干,不必担心红胡子哪天走了背运,非拉着他和黑狼帮众弟兄一道去鬼门关前晃悠!
“不光是因为斯琴女士仗义,咱们才出手帮她!”红胡子笑了笑,慢慢将自己出手破坏他人姻缘的理由说给张松龄、赵天龙和周黑炭三人听,“她是咱们黑石寨这嘎哒唯一一个坚决不跟日本人交往的蒙古贵族。如果嫁给了白音,少不得左右两旗就要暂时合二为一。而白音那厮又太聪明了,总想着借日本人的势整合东蒙草原。他把斯琴连人带地盘都给娶回了家之后,凭着左右两旗的实力和日本人的支持,很容易就能将周边各家王公贵胄压服。真的到了那时,无论是我这个红胡子,还是你黑胡子、入云龙,恐怕都再难于黑石寨一带立足!”
到那时候,恐怕整个黑石寨及其周围方圆数百里的广袤原野,就都成了日本鬼子和汉奸们的天下。什么红胡子、黄胡子、黑胡子,无论打的哪家旗号,恐怕都要暂且避一避白音锋缨。而日本鬼子也顺利在东部草原上扎下了根,哪怕是多花上一百倍力气,都难将他们给彻底驱逐!
“那咱们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白音的如意算盘得逞!”张松龄扫了一眼赵天龙因为焦急和愤怒而变成了黑色的面孔,大声插了一句。不用红胡子讲后面那些大道理,他其实都无法拒绝对方的邀请。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斯琴郡主为什么会拒绝白音小王爷的求婚!
那个女人心里早已被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填满了,沒有白音小王爷的位置。至于占满了她心脏的是谁的影子,红胡子不清楚,黑胡子也不清楚,而张松龄却早就用自己的眼睛看了个明明白白!
“那是自然!”听张松龄终于松口,红胡子悬在心眼里的石头轰然落地。“今天是阴历初九,距离十五还有六天。咱们先到我的寨子里,商量一个具体办法。”
“商量什么呀!要我说,把白音那小子一枪嘣了,才能永绝后患!”周黑炭唯恐天下不乱,挥着胳膊在大伙面前叫嚣。“否则,他这回求不成,还可以下回再求。实在不行,还刻还可以想办法抢亲!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咱们既然答应帮人家,就索性干脆到底。先做掉白音,然后再搭伙杀到左旗的寿王府去,斩草除根!”
话音未落,红胡子立刻出言否决,“那可不行!这一带的蒙古贵胄们彼此之间都打断骨头连着筋,为长远计,咱们在能不动武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动武。想办法扫了白音的面子,让他沒脸将求婚的话当众说出來,也就行了!别给斯琴添麻烦,也别给自己找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周黑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你洪爷和龙哥、我,还有小胖子四个联手,还用怕谁找麻烦?即便日本鬼子倾巢出动,也能让他们來得回不得!”
“你别忘了蒙古人的规矩!!”赵天龙忍无可忍,皱着眉头,在旁边大声提醒,“白音小王爷到了斯琴郡主的家,无论抱着什么目的而來,他都是斯琴郡主的客人。按照蒙古人的规矩,如果客人在主人家的酒宴上受到了伤害,草原上所有蒙古贵胄当共同讨伐她!”(注1)
注1:非但蒙古族,很多游牧民族,在古代都有保护客人的规矩。而蒙古族传说,成吉思汗的父亲在做客时,死于主人的投毒。所以对保护客人的规矩尤为看重!
第五章 人情 (三 下)
“这是哪辈子传下來的狗屁规矩,都什么时代了,傻瓜才总抱着不放!”周黑炭又急怒,扯开嗓子大声嚷嚷。
虽然叫得凶,他却不敢再提于酒宴前伏击白音这个茬。作为一名马贼,他惹了祸后可以撒腿远遁。即便把老窝丢了也么关系,反正家里头沒什么值钱玩意,大不了从别处再抢一些回來。但斯琴郡主却是整个乌旗叶特右旗的名义统治者,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一旦遭到其他蒙古贵族的联手进攻,只能与自己的“子民”同生共死!
事实上,即便是马贼,做事也不能随心所欲。他们也有很多不知道从哪一辈人开始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不能加害已经交过“保护费”的车队,不能骚扰或者绑架敌对马贼势力的家眷,不能欠了同行的人情不还,不能对已经宣布金盆洗手的绿林前辈动刀子等等。象黄胡子蒋葫芦那种无法无天的家伙,乃几百年都难得出现的一个奇葩。非但各类白道势力,官府和蒙古贵族们会将他当作重点打击目标,连草原上的马贼同行也都很瞧他不起,一有机会,便试图将其彻底从队伍中剔除!
“再烂的规矩,也好过沒有规矩!”见周黑炭气急败坏,红胡子笑呵呵地出言安慰。“你要往好的地方看。白音小王爷是斯琴郡主的客人,咱们不能在主人的地盘上对他下手。而咱们也同样是斯琴郡主的贵客,白音和那些蒙古贵胄即便再恨咱们,也不敢公然破坏他们自己的传统。等搅黄了这场姻缘,你们几个刚好可以从容撤退,不用担心有人含恨报复!”
“那也是!”周黑炭轻轻点头。
“我估计,白音也不敢将斯琴逼得太狠。毕竟他图的是整个乌旗叶特右旗,而不仅仅是斯琴的身子!”一直在旁边听周黑炭叫嚣的张松龄突然开口,头一句话就戳在了关键处。“所以他想得偿所愿,所用的手段无非是下面几条,第一,利用双方共同的长辈或者至交好友向斯琴施压,逼斯琴仔细考虑婚姻大事!第二…….”
“前旗的镇国公和后旗的小贝勒,都乐于帮白音这个忙。他们几个家族已经联姻了好几百年,彼此间都算是亲戚!”沒等张松龄说完,周黑炭抢着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