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1-19
蒋邳吐血逃命,一扭头见廖之远正在品尝一枚水蜜桃,登时怒火不打一处来,喷着血嘶吼道:“廖少,你竟然见死不救!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我前日才刚救过你的命,你不懂得知恩图报吗!”边说着这话,边惊险地躲开段晓楼的一记铁拳,只觉得被拳风扫到的面颊火辣辣的疼。
廖之远又啃两口桃子,慢条斯理地回敬:“小蒋公子,你不懂得什么叫施恩莫望报吗?要求救,找兰陵少去。”一口口啃着桃子,渐渐开始出神想事,神智飘到了九霄云外。
蒋邳被段晓楼的拳风压制得透不过气,感觉再不找外援,自己可能真的有性命之忧,当下也顾不上面子里子的问题,仰头冲二楼喊:“哥!宋非!冲云雕!快救命则个!救命则个!”
连喊数声都没人搭理,蒋邳本来身上就有昨日一战留下的旧伤,带着本门秘制的“冰火无相心”疗伤,眼下内伤才好了小半,却突然莫名其妙地遭受这样的奇袭,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往日聊天再聊得怎么过火,甚至说到何小妞本人头上,比刚才更露骨的话也曾说过,段少从没急成这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可恶,段少不是受了更严重的内伤吗?怎么他的拳头比往日还狠,谁踩了他的老虎尾巴了!他发的是哪门子的邪火?!
“冲云雕!”蒋邳又冲二楼大呼,“我昨天帮你挡了对方那小子一掌,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轮到你救我了!段少他疯了,晚了你就只能替我收尸了!救命则个!”
过了小片刻,楼上抛下一个声音来,是刚才跟杜尧吵架的那个油滑腔调,“没空,劳资排队上小美人呢!杜尧完了就是劳资!哈哈,超正!”
蒋邳艰难闪避着凶残到几欲生食人血的段晓楼,怪叫道:“段少他真的疯了,快去罗家把何小妞绑来给他降火,段少疯了!”话音刚落,一只力能碎石的铁拳招呼上了蒋邳的小腹,疼得他泪花齐涌,向后退出四五步,唇边溢出两道血丝。
蒋邳觉得这一拳留下的伤,比昨日那帮紫衣人给他留下的内伤更重三分,要是他的护体真气不到位,说不定此刻他已经是一具横陈的尸体了。他不可置信地鼓眼瞪着段晓楼,一张口说话露出被染为鲜红的牙,语声凄厉惨绝:“段晓楼,小爷跟你十二年过命的交情,你居然下这样的狠手!就为了何当归那个贱人!”
“何当归”这个三字咒语一下子激发出段晓楼更多的潜能,口中闷不做声,拳势又比方才加快了数倍,仿佛一波沾上就殒命的龙卷风,在野店的大堂中肆虐,随着他的移动,周遭的桌椅板凳统统化作碎屑,四散漂游,布满了整个一楼空间。
柜台后的两名小二早就四脚并用地爬走逃命,而大堂一侧的廖之远却全然不受干扰,身侧八尺的圆周仿佛有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那些尖刺锋利的木屑,也摒绝了来自东南西北的道道拳风。廖之远丢开吃完的桃核,又拿过一只香芒开始剥皮,边剥边劝着架,语气甚是不怀好意:“晓楼,给他留一条命,他只是嘴贱,把舌头连根拔了,以后就不能再张口闭口地揭咱俩的短了。”
段晓楼仿佛变成了被廖之远操控的没有灵智的僵尸杀手,听得了这个指令,紧握的右拳中探出两根半屈的长指,直插蒋邳的一双眼窝。在对方回掌护眼的时候,段晓楼的左手紧袖口中滑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毫不留情地直插入蒋邳的口唇之间,左右翻搅数次,意欲撬开对方的牙关。
观战的廖之远噗嗤笑了,低头咬一口芒果肉,笑着说:“来真的了,看来我们段少的火气真不小,以后我也要多多谨慎才是……”忽而,他仰头冲楼上喊问:“冲云雕!你好了吗!轮到我了吗!”
话音甫落,楼上飞下来一个活似黑蝙蝠的黑影,从十几丈高的地方直跃入廖之远所在的方桌气流屏障圈,其姿态若鸟。如今飞跃的空间很小,看不出他的轻身功夫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一旦到了外面的无限空间中,那种与重力绝缘般的天高任鸟飞的神技,确实与“冲云雕”的名号极是相符。
他就是天下第一轻功夜行者,人称“雪枭十三郎”的东瀛忍派高手,其轻功造诣犹在朱权、常诺和孟瑄等有数的几个以轻功见长的少年高手之上,连高绝那种人影一闪就消失不见的遁术身法,倘若跟这雪枭十三郎较量上三天三夜,也要被对方甩上三十里地。
雪枭十三郎曾说,他少年时期曾左手拎着舢板,右手提着干粮,身上只穿一件水靠,从东瀛那边直接“飞”到了中土沿海这边。飞累了就站在舢板上踩水,舢板翻了、被浪打碎了就抱着碎木片划水,划累了则继续回天上畅游。饿了吃干粮,渴了找天上的海鸟、海底的鱼儿要水喝,日行千里,朝发夕至。雪枭十三郎狂傲地笑称,你们中土的古贤者庄周写过一篇《逍遥游》,中有词句“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比我如何?
廖之远看着从半空中落下的年近四旬的蓝衣男子,外面寒风凛冽,他却敞胸露怀,面皮紫棠,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不用想也知道刚从温柔乡中挣扎出来。
无视掉右侧生死相搏的二人——此刻蒋邳亮出一对青铜方锏,而段晓楼将上阵杀敌才用的方天画戟也舞起来了,两个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至交好友,几言不和,竟然从最初的拳脚相搏,变成了生死之斗,双方都受了新旧内伤,却是双双都杀红了眼,直欲将这一座看上去不太牢稳的小小客栈拆掉——廖之远对这些视而不见,似乎已习以为常,他笑问雪枭:“雕兄,从哪儿弄来的女人?几等货色?”
雪枭甩一甩头上的几十根小辫,满不在乎地说:“不是掳来的,是她自己主动送上门儿的,被扣住之后哭哭啼啼地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能对她无礼,让宋非点了哑穴,丢到床上了。我连日里都素着,也懒得出去吃荤,可送上门的肥鸭,没有不吃的道理。是小姐就该坐在深闺里绣鸭子,在街上乱走的都是流莺。”
“哈!此言有理。”廖之远折下一根香蕉递过去,探问着,“那个小妞够不够味儿,有几成熟了?”
雪枭答曰:“宋非那小子懂事,敬给我吃头锅饺子,我一试发现竟是个雏儿,登时就没了兴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活儿上带血。因此就丢给宋非了,听得他们二人已渐渐海誓山盟了,哈,女人……才睡一回就前后判若两人了,‘相公’都叫出口了,亏她之前还自称大家闺秀。”
“这就海誓山盟上了?”廖之远吃尽最后一口芒果肉,遗憾地叹息,“那宋非是打算着娶她了?那岂不是没我的份儿了,真不仗义,大清早吃独食。”
一旁的段晓楼和蒋邳已经大战了上百个回合,整家客栈的正堂,已然没有什么是完好的了,统统粉碎再粉碎。伴随着二人的激烈打斗声,楼上还传出阵阵哭叫,声音在遥远的另一头,可隐约听见的的确确是在高呼“好相公”“不行了”之类的词句,是个黄莺般悦耳的女声。
廖之远面上满是嘲讽的笑,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抽开半截刀鞘,将刀身当作镜子来照。照了两下,他摇头再叹气道:“既然这里没得玩,我就回城里了,你们有事找我,就转至高绝吧,他知道从哪儿找我。”
雪枭挽留他:“干嘛来了就走,左右今日也无甚大事,你再同我讲一讲西北军中趣事,我顶爱听那个。廖少你的京城人,除了段少,我最喜欢听你的口白,比说书人的咬字还好听。”
廖之远双眼笑眯成两条缝,摇首道:“我讲话好听?呵,我的话有何好听之处,我听着楼上那个娇滴滴的小姐的声音才真叫好听,听得小爷心中痒痒,再不进城找姑娘,我就要冲到楼上搅扰他们‘夫妻’的好事了。”匕首的刀柄一转,他的一对猫眼中充溢着疲惫而疯狂的光泽,不像是极度欢愉,却像是极度痛苦。
雪枭摆摆手,安抚他说:“你稍安勿躁,宋非这把完了就轮到你了,我上去同他说,保管他和那女子都无异议。就算他舍不得割爱,对面房中杜尧怀里,也睡着一个小美人呢。”
“哦?”廖之远颇感兴味,“还有一个美人?今天吹的是什么风?狼群里面一气吹来了两只小绵羊,加大餐哪。”
雪枭吃完香蕉,无良地将蕉皮丢进段蒋二人的战场中央,喝一口茶说:“你是不知道,杜尧的那只小羊很会挠人,一开始在院子里就冲杜尧挥拳头,让蒋毅路过顺手打晕了。之后还醒过一次,又拿着小针扎人,不愧被杜尧形容为‘小辣椒’,简直就是辣椒中的指天椒。光辣还不算,还是个人间绝色,比宋非身下那个十个加在一起还漂亮,我现在就等着排杜尧那一队了。廖少,我完了才轮到你,这个你可不许跟我抢。”
“哦?人间绝色?”廖之远好奇的猫眼一转,笑问,“什么样的绝色?算得几等美人?”
“上上等,雪白,粉嫩,小模样俏得……是男人见了都想要。”
☆、第341章 明初十大美人
更新时间:2013-11-19
“是男人见了都想要的女人?”廖之远哂笑,浑然不信,觉得是雪枭十三郎太夸大其词了,摇头反驳他道,“你那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才会随便捡一个就说是人间绝色,哪天你要有幸见识一下皇城后宫里那一群粉黛,你才真叫酥到骨子里了,难怪世上的男人都想做皇帝……”
段晓楼行凶杀人,杀到眼红之余,尚不忘抽空提醒廖之远注意口禁:“山猫,有的话在这里说说就算完了,出了此门,半个字都是忌讳!管好你的嘴巴!”
廖之远撇撇嘴,回过头继续教育比他年长了十余岁的东瀛人雪枭,循循善诱式地说:“人间绝色么,光润玉颜,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肩若削成,腰如束素,手如柔荑,齿如含贝,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为芳兰芷,为含金柳,为雨前茶,这才是上上等的美人,举世不超过十人,除此十人之外,余者都只能算是萤萤之火,比于皓月,尽皆倚赖新妆耳。子不闻,可怜飞燕倚新妆,连赵飞燕那样的美人都要化了妆才能有倾城之色,可见世间一般的美人娇娥……都只空有一个好听的名号,上边儿还不如下边儿好看。”
雪枭掰着手指跟着数,十根手指都用完了,廖之远的雅词儿还没蹦完,正在感叹对方好学问的时候,他倒好,从大雅转至大俗,令雪枭大感无味。肌如白雪?气若幽兰?是一道雨前茶?雪枭点头笑了:“廖少,你说的这些,楼上那女子不光兼备,还富富有余,这样的女子可算得上是人间绝色?”
“真的假的?”廖之远疑惑地研判着雪枭的神色,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那举世排名前十的美人,个个都是名花有主的,除她们之外,小爷可不记得别的女子能美得如此出挑。”
雪枭义正言辞地强犟道:“那小娘子就是绝色中的绝色,极品里的极品,她就是你说的那十人之外的第十一人,我瞧她年不过十五六,以前兴许是太幼齿了没被你发掘到。现在她长大成人,比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雁加起来都美,你若不信,等杜尧和我亲近完了,第三个就轮到你。”说着又向着场中拼斗的人挥手,劝架说,“房子都要散了,别将杜尧他们震下来了!二位歇口气等着轮番吧,段少你第四,小蒋公子你第五!”
拼斗的双方中,蒋邳一早就想罢手,奈何段晓楼就如吃了东厂新研发的提升功力的烈药一般,愈战愈勇,愈勇愈凶狠,一点儿手下留情的意思也没有,仿佛蒋邳就是在战场上砍去了段老将军人头的那名贼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般。除了右手的方天画戟舞得虎虎生风之外,其左手指间仍夹着那柄小匕首,时不时就往蒋邳的口中一送。
原来,段晓楼还没忘之前廖之远的挑唆,要将蒋邳的舌头拿掉,让他以后不能再胡说八道。
蒋邳几次惊魂,牙齿眼看就咬不住那锋利的刀刃,而眼睛下瞄的时候,匕首的刀身中央,刻着个小小的女子肖像,匆匆一瞥之间,不是那个何当归又是谁。原来,段少也在用着何小妞牌的匕首,还因为他讲了何小妞几句坏话,而跟他反目成仇,说打杀就打杀。
蒋邳恼火到了极点,仰天大骂:“娘的,劳资对天发誓,只要今日能逃出生天,一定去罗家将那姓何的小娘皮绑了,等用尽了二十九般酷刑再丢还给罗家!”
一旁观战的廖之远闻言笑道:“这法子不错,上刑的时候莫忘了邀请我观赏全程。”
雪枭一年前从军中调入锦衣卫,也是这两个月才跟廖之远一伙人混熟,他不知“姓何的小娘皮”是谁,又跟这一场大战有什么关系,可是瞧见段晓楼那毛发倒竖,直欲杀佛杀神的狠厉模样,也不敢在他在场的情况下向廖之远打听原委。雪枭的轻功是英雄榜上第一名,可是论到真刀实枪的功夫,就远远不及几名锦衣卫上层将领了。
廖之远看到他满面欲言又止的好奇之色,于是很体贴地为他解惑,道:“那姓何的女子,是个美人,撇去肤色略显偏黄偏暗不谈,也算得上是我品评的明初天下十大美人之外的第十一人。更难得的是,她城府极深,心冷如万年玄冰,舌毒如八刃尖刀,又不为金银富贵所动,看上她的男子实在不少,可目前没有一人能成事。小爷猜想,就算将那十大美人轮流压一遍,都不如压她一个人的难度大,追她实在是打击男人的自尊,世间最好的男儿,最真挚的深情,在她眼里,统统不值一提。”
“哦?”雪枭听得发了呆,“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女子,委实怪异之极,既然她那么孤芳自许,男人们又何必去追求她,去找另外的十大美人不久得了。还肤色偏黄?我就不喜欢那些不够白净的女人,五官再花俏,也觉得欠缺美态,嗯……不要不要。”
“那是你没见过她,等哪天见着了,说不准你也要栽一回跟头。”廖之远想找酒喝,结果发现桌上桌下一坛子酒都无,而柜台那边的一架子酒坛中的美味酒浆,早已贡献了大地。
他叹一口气,折下两根香蕉,递给雪枭一根,没精打采地说:“人都有犯贱的时候,段少过去就步入此误区,我们谁都拦不住,如今他犯贱的毛病倒是好了,来了扬州也不登罗府之门了。可自从到了扬州,他每天都玩儿这么大,上次跟高绝火并,两人都有损伤,人家老高可没惹到他,只不过随口说了句‘我常见她,躲都躲不开,甚是烦人’,当然啦,那个‘她’指的就是何小妞,后来,段少就吃了炮仗了,提刀就往老高的脑门上劈。”
雪枭两口吃下半根香蕉,得出了结论:“段少还没放下,改天或许又要(犯贱)往罗家跑了。”“犯贱”两个字廖之远敢当着段晓楼的面说,雪枭却是断断不敢的,如今的段晓楼不止杀气逼人,动辄与人拼斗,他还是锦衣卫中爵位最高的小侯爷,人人巴结他都尚且不及,谁会说他“犯贱”。可雪枭心中暗自思忖着,为一个女子喊打喊杀,可不就是“犯贱”么。
雪枭看着摇摇欲坠的客栈墙壁,担心地问:“房子待会儿不会塌了吧?咱们要不要叫楼上的人出去躲避一下?弟兄们全都好梦正酣呢。”
“无妨,让他们睡吧,”廖之远稳坐钓鱼台地含笑道,“这客栈看着不甚结实,其实木墙的外壳下是三锻三炼的浑精钢铸成,通体都是精钢,用刀直接砍都难以留下切痕。当年万岁爷带兵路经过扬州,住的就是这座密实的精钢堡垒。”一根香蕉吃完,学着方才雪枭那样抛入战场,给二人的生死拼斗增加难度系数。
望一眼杀神段晓楼,廖之远慵懒地倒在兽皮大椅上,总结说:“他们二人再能折腾,也折腾不倒这座客栈,不过,如今的段晓楼,活脱就是第二个高绝了。比高绝新丧爱妻的那两年还阴鹫冷血,招招式式都透着只攻不守的绝望杀意……啧啧,何当归那个女人真可怕,怎么将他变成这样的。”
“何,当归?”雪枭歪头,“这就是那个女子的名字?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她多大了?”
廖之远打个哈欠:“多大了……不小了吧,我感觉她就像是从一个三十岁的妇人直接返老还童,缩小成十几岁的小模样了,否则怎能将众多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说她十四岁,打死我都不信。”
雪枭被这怪异的话惊到了,还是充满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事,廖少你这样豁达的人也对她意见这么大?”
廖之远指一指厮杀场中的段晓楼,眯眼哈欠:“具体过程也不用再细翻,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这样的结果,就能说明一切了。喂,楼上那两对好了没?能给咱俩腾空了吗?”
雪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在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之中,只要细听,就能听见宋非和他预定要收妾的那小姐之间的欢愉呐喊,一下“哥哥妹妹”一下又转为“相公娘子”,一下“不行了”一下“还要”,情浓得实在惊人,明明今日才是初见,好得却像恋了八辈子一样,不知待会儿,宋非可肯将他新收的小妾贡献出来伺候廖少。
二楼十几间客房,至少住了锦衣卫十八人以上的高手,个个耳力惊人,不过他们的睡功更加惊人,楼下已经闹成这般,他们居然还能蒙头大睡,真是奇景。雪枭暗道,锦衣卫中,个个都是怪人,以段少、廖少为首,高绝、蒋毅居中,连看上去最温和无害、理性正常的指挥使陆江北,也有一般怪异之处。总之,锦衣卫府就是一个怪人聚集所,不知是否是因为帮皇帝做了太多违心之事,渐渐才变得如此扭曲压抑,特立独行。
眼下,那蒋邳已经身负几处汩汩流血的大伤,可楼上那锦衣卫武功排名前三的蒋毅,蒋邳的亲哥哥,居然还能睡得着,连出门观望两眼都欠奉,这都是什么见鬼的事?廖之远懒散地活动着脖子,段晓楼的画戟光影漫天,那蒋邳明明再过三十招就有丧命之险,可不可思议的是,他非但没有将死之人的惊恐绝望,反而自双目中透出兴奋的嗜血的光,哪怕那血是从他自己的身体中流出的……这都是些什么见鬼的事?
雪枭再次侧耳聆听二楼的动静,仍是只能听到宋非那一对的缠绵密语,而杜尧那一对,原本应该战况更加激烈才对,此刻却是声息不闻。
廖之远也听到了宋非手中那任由搓扁揉圆的女子的嘤嘤啼叫,分不出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听得廖之远血脉贲张,烦躁地从椅子里坐起身,瞪着雪枭问:“杜尧他到底好了没有?小爷等不了了,一起行不行?”
雪枭的耳朵几乎支到二楼横梁上去了,可还是听不到杜尧床笫之畔的任何声响,半晌后,他灰溜溜地摸着鼻子说:“廖少你再宁耐一刻吧,杜尧可宝贝那女子呢,娇滴滴的一个水做的小美人,清透得就像羊脂白玉,我跟他攀了半天交情,他才答应等事后再说,至于你么……你得亲自去求,他才肯叫你见一见他的小美人。”
“哈!”廖之远狂放一笑,“什么了不得的美人,老雕你将小爷我说的心痒得紧,非得上去瞧一瞧不可。”说着站起身来。
雪枭慌忙将他按回座位,压低声音解释道:“方才我逗他玩,在蒋毅的金脉钉上涂了点儿春药,放在地上被急色的杜尧一脚踩中,那种药性烈如火,没有个把时辰,他不会将那美人儿让出来的……而且,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就算是廖少你也不能插队。”
廖之远撇嘴:“小爷只是想去看一眼那女子的模样,并没说非要跟你们抢食,你们眼中是宝,小爷却未必稀罕。”
雪枭摆手一笑:“那是你还没见到她,等你见着了本人,不抢才怪。”
“不抢才怪?究竟是个什么仙女儿?”廖之远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不顾雪枭的阻拦,定要上去一瞧究竟才肯罢休。可恰在此时,二楼响起了“呀啊——”一声凄厉的女子尖叫,有鬼哭神嚎之威势,又是男人味儿十足的荒甸野店之中的一道靡靡娇音,可算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这尖叫声响彻了整座客栈,连段晓楼和蒋邳都略受到影响,有罢兵的趋势。
“这是怎么了?”廖之远的脚步一顿。
“不知道哇,”雪枭做出猜测,“可能是那位美人儿睡醒了吧,方才她被杜尧不小心给一掌打晕了,醒来之后发现身上压着个大男人,那美人儿总要叫一叫的。”
☆、第342章 受辱女子是谁
更新时间:2013-11-20
廖之远还是想上楼看看让雪枭十三郎赞不绝口的水样美人长什么样,雪枭却贴身缠着不让他上去,嘿笑说:“那美人儿失了清白,原本就伤心得紧,要缅怀一些时候才能适应过来,一个大男人就够人家受的了,咱们都上去,她焉还能有命在,廖少你就行行好手下留情吧。等那厢云收雨散,我再去问问杜尧,能不能添上你一个,大家有来有往,再找不难。”
廖之远不死心地说:“既然雕兄你说那女子乃人间绝色,我就不得不上去嘱咐杜尧两句,小美人的年龄还小,要悠着点儿来,弄死了可就暴殄天物了。刚才那一声女子惨叫你也听见了,杜尧他是个愣头青,不会调教姑娘,我去帮帮他。”
雪枭阻拦不过,只好叹气说:“那咱们一起上去,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再进去。”
廖之远满口答应着,与雪枭一起绕过已经打斗到脱力、双双都在强撑的段晓楼和蒋邳,刚要踩着摇摇欲坠的阶梯上二楼,就见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地从回廊里侧转出来,双颊晕红有酒意,穿着十分惊悚,下身撑着个女式薄绸裤,几乎要撑破,而上半身歪斜地挂在一匹青茅斗篷,在风雪天里穿的那种。
雪枭冲他眨眼,暧昧地笑问:“洞房大半宿,人生小登科,感觉如何呀,宋非?”
着装怪异的宋非目瞪口呆地俯视一楼大厅中的惨况,半晌后讷讷地冒出一句:“秋思她口渴了,让我出来给她找些喝的,你们这是怎么了,遭遇敌袭了吗?”
“秋思?”雪枭掩口而笑,用胳膊肘拐一拐身后的廖之远的胸肋,才仰头答宋非的话:“敌袭算什么?段少一发威,大家都抱头鼠窜,比几十号不要命的杀手来袭更怕人呀,你说是不是,廖少?”
廖之远却皱眉重复着:“秋思,秋思……她姓什么?”前一刻还挂着坏笑的唇畔僵住,晶亮的猫眼先瞄雪枭,再瞄宋非,盛着点不安的光泽。
雪枭和宋非对视了一眼,雪枭率先开口说:“反正不姓廖,也不是你妹妹——你妹是个小胖妞儿,此事我们大家都知道的。”顿了顿又将细节一一道出,“十七八岁,娇娇柔柔,扬州本地口音,原本还是个处子之身,所以绝对不是尊夫人,她说是一个同学约了她到城外赏花,迷路误走到这里来的。那小娘皮只有第一次哭了哭,第二回中半时听说了宋非的身份又听到他肯负责,就再也不哭了,叫得有多媚多浪廖少你也听见了,我们可没强迫她呀……秋思是你的相好吗?”
廖之远抬头看二楼上略显局促的宋非,问:“她叫秋思?是小字吗?她姓什么?大名叫什么?”
宋非阔背上挂的斗篷一歪,露出大半个精壮的古铜色胸膛,赤膊挠一挠头,苦恼地说:“她没说过,我也没问,她只让我喊她秋思、思思——有茶吗?我俩都渴了。”
余光瞄到廖之远神色不善,雪枭心道不妙,大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冲宋非丢眼色说:“渴你的头!还不进去问问她,那小娘皮姓什么叫什么!”
宋非实诚地说道:“方才我问她后面行不行,她说不知道,没试过,我就进去了,她有多疼叫得有多惨你们也听见了,呃,她说了句要喝三果露,就昏过去了,我叫了几次都不见醒。你们谁会做三果露呀?”他观望一刻下方的残局,问,“还有水果吗,桃、甜瓜、葡萄,滚水打成汤羹,再点上蜂蜜——秋思临昏前交代的。”
看着廖之远的铁颜愈发的冷,雪枭有种以头撞地板的冲动,在付诸行动之前,他勉强抑制住这种冲动,无风自动地横飘回桌边,胡乱抓了一只茶壶几样瓜果,径直飘上二楼长廊,往里走着说:“果露没有,让她喝茶吧,还不快设法将她唤醒,问问她的姓名!廖少你等着,我来帮你问清楚!”
而廖之远的袖间银光一闪,光华落在头顶房梁之上,原是一道银扣钢丝,悠荡上了二楼,也大步往里走:“我也去看看!”
宋非随后追去,三人走到回廊尽头左拐的隐蔽处,左右各一扇木板门,雪枭的耳贴上右边的门,听了半晌,廖之远不耐地问:“听什么?怎么不进去。”
雪枭摆摆手,悄声说:“这里面是杜尧和那位美人妹妹,方才我在楼下听不到他们的声响,不过现在离得近再听,依稀是有点男子闷哼声的,看样子,那小美人还没醒过来呢……真惨……杜尧看她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将其吞入腹中,我实在担心她……哦,咱们去看秋思小娘子吧。”说着反身推开左侧的门,招呼廖之远入内,拨开了大床青幔,“廖少,你来看看吧,这个小娘子是你的相好吗?”
廖之远走近大床,从青幔缝隙之间逼视床上风光,紧绷的神色一如先前,身上更骤然爆出寒气。他垂眸半晌,仿佛在考虑着什么事,负手踱步到窗台前,摘下一朵冬芍,凑在鼻端轻嗅。
雪枭和宋非面面相觑,看廖少的神情,分明认得那女子,难道今天真的撞在刀口上了?宋非问:“她是什么人?身份很贵重吗?”
“贵重……不,低贱得很,区区庶女,”廖之远闻着芬芳花香,慢慢道,“扬州关府,是我们廖府的表亲,我姑姑,是关府的当家主母,因此我认得这女子是,关府的四小姐关瞻。从前听说她的乳名是秋思,还有点印象,呵呵,好不要脸的一个女人,这样就托付终身了。”
雪枭呆愣地消化着这番话中的含义,然后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是你的表妹?关府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