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番话的所有人都惊讶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不是叶青水长了瘤子,而是他们夫妻默默无闻地帮了这个老头子?
这件事真的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家里条件刚刚好转的叶青水,居然会无私奉献帮助一个患重病的老人家。
这时候记性好的妇联主任认出了周存仁,他不就是那个……和叶青水一起捣鼓出了找水仪的那个落魄知识分子吗?
“啊呀,原来是周老师啊,我记得您……去年那个表彰会见过。”
妇联主任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也记起了周存仁。
叶青水和这老头子有师徒的情分在里头,难怪会带他来医院、经常探望他。
整个病房的人都认得叶青水,这样一来,流产这件事好像跟她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她……之前看着像是怀孕吗?”有个人不由地问了一句。
周存仁板着脸,生气地说:“她当然没有怀孕,这么大的喜讯我咱不知道。你们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妇联主任负责村里的纠纷调解,虽然她一直对叶青水心存意见,这会听到这里,也不由地为他们之前的想法汗颜。他们平白冤枉了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志。
“没事没事,我们就是来看看周老爷子的……”妇联主任笑眯眯地说。
几个人帮着周存仁打了热水、洗衣服、清扫病房。
一个小时之后才得以脱身,他们去了妇科。
妇联主任查了查妇科室当天的记录,虽然没有确切的流产手术记录,存根单子用的全都是潦草的化名,毕竟这年头打胎还是很阴私的事。如果真是何芳这个未婚的姑娘做手术,肯定轻易也不会留下证据。
于是他们拿了何芳的照片问了当天做手术的医生。
医生看了照片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记得这个姑娘,当时还问她这么年轻,咋不要孩子了。还是头胎呢,重男轻女的思想可真要不得。”
她摇摇头。
轰隆隆的一片巨响,落在这五人的心头。
回去的路上,他们几个人心思各异。
男人愤愤不平地说:“要是咱没来这一趟,岂不是要被蒙蔽了?”
“好在及时挽救,还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这个何知青……”妇联主任脸上涌出一抹严肃:
“行径恶劣,这回该要做出表率。”
……
何芳这几天听着谢庭玉被“戴绿帽”的流言越传越甚,他几乎都不出工了,怕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埋汰媳妇偷了人。
何芳心里既是痛快又是心痛。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痛吧痛吧……玉哥,你今天多心疼,离婚以后就会多快活。
她可不会像叶青水那样,总是给他添麻烦,让他承受这种指责。
谢庭玉现在心里一定很愤怒、很难过,何芳要去见一见他。
想到要见到心爱的男人,何芳抑制不住心里的雀跃。她破天荒地给自己化了妆,淡淡地涂了点口红,顺便把自己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抹得油光滑亮。
和往常并无二般的下工时间,何芳抬头挺胸、心情愉快地走过田埂、朝着叶青水家走去。
但今天仿佛同以往不太一样,何芳感觉自己比平时更受人瞩目,她能感受到他们频频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也许这是因为她头一次给自己化妆吧!何芳想到这里,不禁得意起来。
“哟,她还在笑,他娘的真不知道廉耻两个字咋写!”
“她冲你笑呢!”
“不知道她爹妈怎么生得出她这么狠毒的一副心肠……”
“他奶奶的,俺憋不住话、俺要去问问她,咋还有脸出来,俺都快替水丫憋死了!”
何芳还没有来得及笑,很快她就发现异样了,这些人……满脸义愤填膺,用着出离愤怒的眼神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
她很快被情绪失控的群众团团地围了起来,他们冲她指指点点。
“何知青啊!水丫咋对不住你了,你要这样害她?”
“呸,看着是个有文化的,私底下到处勾搭野汉子,还去打胎!”
“你看看你陷害水丫,把自己屁股擦干净没!”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何芳的耳边不断地灌入村民们的辱骂,一张流产手术单“啪”地被甩到了她的脸上,她取了下来看,落款居然不是叶青水,而是……她的名字?
何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被人栽赃陷害的一天!
可是流产的人……明明是赵燕。
“不、不是我。你们听我解释……”何芳争辩道。
她气得涨红了脸,目光扫过一个个愤怒的村民,她气得发毒誓地说:“我要是打过胎,我就被拔舌头、下十八层地狱!”
当即就有个社员嗤地一笑:“呀,你这还封建迷信啊!像你这么狠毒、给别人泼脏水的人,说出来的话比绣出来的花还好看,呸,撒谎精,哪句真哪句假谁知道!”
“没结婚的小姑娘嘛,乱搞男女关系怕坐大牢,难怪推人家身上……你也不想想,人家夫妻好好的,因为你离了婚,人家多难过?人家就命贱名声贱、没你金贵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何芳疯狂地撕掉了那张假的流产清单,她吼了出来:“赵燕才是去做手术的人!”
“你这个知青娃子,真是满口谎话,先前诬陷叶青水的时候,你可没这样说呀!眼见着水丫洗脱冤屈了,又诬陷另外一个,你当咱是好欺负的?”
“呸,要是没有证据,俺们会这样骂你?戳着你的脊梁骨,把你扔进大牢都不为过!”
“什么证据?”何芳揪住这一点,声嘶力竭地问。
“当然是妇联主任他们亲自去医院调查过了,给你做手术的那个医生还记得跟你说过话哩!你那天确实去过妇科,你栽赃人家叶青水干啥呀?叶青水明明是去探病人,人清清白白的,你以为跟你似的?”
何芳只觉得眼前“轰”地一黑,喉咙隐隐泛上一丝血腥味。
她晕了过去。
有个人喊道:“哎呀!何知青刚流过孩子,身体虚,晕过去啦!”
众人齐齐一阵无语,但他们看着何芳真躺地上久久不动了,怕出个啥意外,这才肯把人抬去卫生所。
……
原来叶青水是被诬陷的,流产的人是何芳!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跟沾了风似的,疯传全村。
叶家村的人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听说人被带去卫生所之后,妇联主任还是怕冤枉了人,亲自叫医生给人验了何芳的清白,结果……这个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女知青,私底下真的乱搞男女关系,老早就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了!
叶青水这时候并不在村里,她错过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因为她天不亮就跑去了县里一趟,在畜牧站工作的刘一良,拿了两斤的羊蝎子给她。
“这个要吗?闻着味冲,我看别人没兴趣要,才讨了过来。”
羊蝎子味道骚、肉少,南方人吃不惯、也不爱吃。叶青水却是稀罕得紧,羊浑身上下可全都是宝,羊蝎子熬出来的汤滋补极了,她连连点头,喜滋滋地说:
“要的要的!”
她兴高采烈地收下了羊蝎子,顺便提了一嘴:“我请了知青点几个女同志来家里吃饭,一良你有空也一起来,嫂子给你炖羊蝎子吃,可好吃了!”
刘一良欣然地应了下来。
他就知道,只要平时多留意拣点骨头啊、肉啊给嫂子,她一准会请他去家里吃饭。他咧开了一口白牙:
“好咧!那可要多谢嫂子招待了!”
叶青水又去门市部割了五两猪肉,添了三两芝麻油。
当叶青水满载而归后,她看到周婷婷坐在院子里帮着阿婆剥豌豆苗。
周婷婷见了叶青水,惊喜地抬起头、兴奋地冲她招招手手。
“水丫,你终于洗去冤屈了,你知道吗!”
叶青水有些意外,摇摇头。
阿婆和周婷婷两个人愤慨地左一句、右一句地学给了叶青水听。
周婷婷说完之后,感慨万千:“真没想到原来是她诬陷你,让人好笑的是,她还在给自己辩解、似乎不相信大伙能查得到她。结果她晕了过去,正好给妇联主任验了她的身,她还真……”
阿婆听了,捂住了周婷婷的嘴:“你这黄花大闺女,少听这些污糟的话。”
阿婆表扬着孙女婿,“好在小谢脾气好,肯相信水丫,不然日子过得好好的给这流言闹得离了,多叫人戳心窝啊……”
在一旁默默干活的男人,听见了阿婆的夸赞,勾了勾唇,他擦了擦汗低头继续劈柴。
叶青水也没有想到,原来谢庭玉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这个意思。
她冲男人瞟了一眼,视线正好和他相对,他漆黑的眼里仿佛含笑。
叶青水的心终于完完全全落回了肚子里。
……
叶家村从六九年开始接待第一批知青,到现在已经有八个年头了,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丑闻。一时之间,村里的干部开了一次会,严肃对待何芳同志犯下的恶劣事故。
这事要搁在几年前,按照这个乱搞男女关系、还迫害贫农同志,就算不死也得狠狠脱一层皮。
但是现在社会讲究法律,不能随随便便处置人,他们只好把何芳送去了公安局。
何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宛如晴天霹雳。
她被公安扣住双手的时候,剧烈地反抗起来,她喊道:“不是我!我没有做那些事!我真的没有!”
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人相信她了。
何芳乱搞男女关系的对象,很快也浮出了水面,他是知青点一个普通的男知青。两个人齐齐被扣住,送进监狱里。
*
一周后,何芳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因为这个年代男女关系管得很严,这件事还涉及到了迫害烈士遗孤,影响恶劣,十年的牢饭跑不掉。而那个男知青只判了五年。
叶家村的知青曾去监狱里探望过她,那时候谢庭玉和叶青水正好有空,也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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