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大爷二爷还有他们爷没了,大爷家的大伯算是长房长子,主动接下照顾他们这一房的担子。
那个时候虽然穷,吃吃不饱,穿穿不暖,但陆扬新和陆萍却没怎么害怕过,因为他们知道虽然他们爹不在了,失踪了。
可是家里有四个伯伯,还有一家子能干活挣钱养家的堂兄。
只要有他们在,陆家就能撑下去,没什么好怕的。
可以说他们对老家人很有感情,尤其是大伯一家。
以前大伯没过世的时候,他们寄回去的东西都是直接寄给大伯,大伯从来不私藏,都是一分四份,四个伯伯都有。
后来大伯过世,他三儿子三山堂哥当了大队大队长,东西就给三哥,三哥也是按着大伯的规矩分。
可能老家人里也有爱占便宜想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但是家里当家的几个伯伯,堂哥都不是糊涂人。
大嫂又何必狗眼看人低呢。
再说那书是妈去废品站买的,这消息也是很多人家都知道的,又何必做这种难看的事情呢。
不过这种时候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陆奋强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妻子。
大伯家大哥二哥都过于憨厚,大伯最喜欢机灵的三哥。
小时候大伯想私下另外再补贴他们家些东西,都是让三哥偷着给他,他再拿回家给娘和弟弟妹妹。
可以说,所有堂兄弟里他和三哥的关系最好。
他还记的三哥说过他家三儿子念书好,就是全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当时知道恢复高考的事,他就说要给三哥写信。
是钱梅说爹娘已经让她写信回去了,他这才没写。
他问钱梅:“你是不是觉得要是不提前知道这消息,我老家的人就没一个能考上大学?到时候我们见老家没说上大学的事儿,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家里人考的怎么样,免得让人丢了面子。老家不好意思问我们怎么提前知道了高考恢复的事也不说一声,我们也不好意思打听老家孩子念书怎么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你在中间捣鬼。你真是有恃无恐啊,钱梅!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不仅耽误了老家的孩子,还让老家的人觉得我们不想和他们交了,明明知道恢复了高考,也不说上一声。你究竟想干什么?”
钱梅还没说话,陆扬新的老婆就嘀嘀咕咕的说:“干什么,能干什么,大嫂不就是怕老家的人占便宜嘛。不说老家的人,就连我侄女想参加高考,我知道娘跟着陈悦妈去找书了,陈悦妈人家是大学生,知道高考用什么书。我就问大嫂寄书的时候记不记得有哪些书啊,大嫂就说不记得,还是一本都不记得。搞得我只能去问陈悦妈。”
“什么?还有这事儿?”刘娟惊讶。
孙爱花一向和钱梅处不来,明明大家不说祖上了,就说爷爷那一辈也都是村里种地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的地还都是人家地主家的。
只不过她老家是陕北的,钱梅是北平的
可你北平的农民就不是农民了,北平的农民就比陕北的农民了不起啦?
钱梅整日说自己祖祖辈辈是北京人,是皇城根儿底下的人,一直都看不起她和小姑子陆萍。
甚至连爹娘也看不起。
孙爱花就说:“可不是,我就寻思,大嫂也是初中文化,怎么可能连个书名都记不住。这全记不住难得连一本也记不住?不过我毕竟是给我侄女找书,就没再多说这事。”
陆新国发话:“钱梅,你说,你搞得这一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钱梅没想着这事这么快就被揭穿了,她原想老家人能有什么本事,不都是种地的,这辈子也没机会来北京。
而爹娘呢,年纪也大了,身上毛病不少,就是想回老家身体也不允许。
至于陆奋强和陆扬新,部队里那么忙,他们要是有了假,也是能多陪陪爹娘就多陪陪爹娘。
至于陆萍,她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就是回老家也轮不着她。
所以她瞒下这事,也不怕被发现。
就是被发现,那也估计是三五年之后的事儿了。
反正爹娘也没几年了,等爹娘都走了,他们就不用再和老家那群穷亲戚来往了。
这个时候她也不能说自己把包裹寄出去了,但是那包裹给寄丢了。
按着她丈夫较真的性格,说不准会直接去邮局查。
她只能说:“我本来是打算寄的,正好遇上沈副师长的老婆刘护士长,听说他们家孩子也要高考,正愁书呢,就把书问我借走了。这沈副师长是奋强的上司,他家爱人想借书,我也不能拒绝啊。我想着过两天去找找一模一样的书寄回老家,没想后来事情多,这书又不好找,就给耽误了。”
刘娟说她:“你到现在还在找借口,就不说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的书拿去讨好大洋的上司了。这书是最重要的吗?最重要的是恢复高考这个消息,你没了书,难道还不能寄信?钱梅啊钱梅,你怎么是这么一个性子呢?”
陆萍突然说:“爹,娘,既然这回大嫂能昧下你们寄回老家的东西,那以前你们往回寄的大嫂有没有真的寄回去啊?毕竟咱们十大几年没有回过老家,上回回去还是二哥结婚的时候去给爷奶上坟呢。老家人收到多少东西咱们也不知道。人家同样也不可能会问说咱们最近怎么不往过寄钱和票,是吧。”
刘娟说:“是啊,我们寄了也不可能给老家之后再写信说上回给寄了啥,你们收到没这样的话啊。从闹起来后,我就不愿意出去看那些发疯的人。每回都是你们几个谁在家就让谁帮着把东西寄回去。”
陆萍先说:“妈,你让我寄的我肯定是全寄回去了。”
陆奋强,陆扬新和孙爱花也赶紧说:“我也是。”
钱梅正要说她也全寄回去了,刘娟突然道:“五哥,不对,我每回给老家寄东西的时候都会提前一两天就收拾好。我想起来了,但凡我寄的东西多,寄的东西好,老大媳妇就正好在家。我寄一些旧衣服什么的,老大媳妇就不在家了。”
众人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陆奋强也问钱梅:“那这些年我让你往回寄的你是不是也从来没有寄过?”
钱梅不吭声了。
陆新国和刘娟真是快气死了。
刘娟说:“我们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就是想往老家寄,也寄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了,我寄的是我们老两口的东西。要是我逼着你们把身上的钱掏出来寄回老家,这是我们不对。可我们自己的东西,爱给谁给谁,你怎么能直接昧下来呢。”
陆新国说:“这十来年老家的东西都是大哥家的三山收的,他是个小辈,又是个稳妥的人。肯定每收到一回东西都会记一回账。我这就写信,让三山把他的账本邮过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年我们老两口省吃俭用想要补贴老家的东西究竟少了多少。”
这帐其实是容易算的,从六三年老二成了家大妞也嫁出去开始,老两口每年只拿出来固定的一部分自己用。余下的钱啊票啊的都邮寄回老家让老家人分了。
老家的哥哥们对他们这房是有大恩的,这恩是一定要报的。
陆新国就和刘娟商量着说子女都成家了,家里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了。
他们老两口报了这个恩,这样万一他们没了,老家要是真有那没脸没皮的赖上家里的三个孩子,那孩子们也能直接撵出去。
毕竟陆新国十年如一日的把每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二都拿来补贴老家人了。
这些陆新国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说清楚的。
恩情他们还就行,孩子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这是他们老两口的一片苦心,孩子们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恩情,还是救命之恩。
可哪想,这些东西竟然都到了老大媳妇的口袋里。
陆奋强也直接就急了:“钱梅,你,我要和你离婚。”
孙爱花是知道公婆每个月都要给老家寄东西的,甚至有的时候一个月寄两三次。
这事儿丈夫也和她说清楚了,她觉得公婆这么做虽然损失了钱财,但是也还了恩情。
要是不出这个钱,老家人有那么多。
光是和丈夫同个辈分的堂哥堂弟,就有十六七个,还有嫁出去的堂姐堂妹,可以说婆母,丈夫和大伯子小叔子这四个人从四二年到四九年吃的粮都是从这些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口中抠出来的
现在这些堂哥堂弟都有了自己的儿子孙子,要是为了儿孙求过来,说想让帮找个活儿,你都不好拒绝。
毕竟情分在那摆着呢。
婆婆公公把钱寄回去,也是为了给他们小辈避免这些麻烦。
救命之恩当父母的还了,那个时候丈夫他们几个都小,公婆把恩情担了,那他们做儿女的就可以把老家的人当成是普通的亲戚来处。
就是知道公婆往回寄东西,逢年过节的陆扬新也还会让孙爱花把他们的那一份寄回去。
据她所知,小姑子陆萍也同样每年会寄东西回去。
哪怕寄上二斤糖,一家分也就只能分几颗,可这总归是个心意。
人不能太有良心,但同样的,也不能没良心啊。
钱梅是舍不得那么多钱,更不想和老家的穷亲戚有什么来往。
照她说,要是那些穷亲戚上门了,她直接就赶他们出去了。
恩情,老家的人养活了婆婆丈夫四口人,可公公也送个四个人去当兵啊。
这就已经还清了。
钱梅不忿的道:“离婚?我给你生儿育女,凭什么离婚?再说了,陆奋强你是长子,爹娘的东西本来就该是你的。我只是提前拿到手,又有什么不可以?这钱留着给你儿子做什么不好,非要便宜了老家的穷亲戚?”
陆奋强不可置信的看着钱梅:“你难道不知道,要是没有老家的人,我早就饿死了?我爹走的时候我三岁,二弟两岁,妹妹刚出生,娘得照顾我们三个,不能出去做工。家里没粮,我们靠着亲人接济过日子,这一接济可就是接济了小十年啊!”
钱梅说:“可爹不是已经送了四个堂伯的孙子去当兵?”
“我爹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当兵的名额,进了部队就再没有多关照过。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年外头不好过,部队同样也不安生。他们都没有背景,一步一步都是靠着自己,咱们家没有提供一点儿帮助。他们知道爹这几年也不容易,从没说过家里的五爷爷是个师长。这些你难道不清楚?”
“那又怎样,他们本该是地里刨食的农民,现在当了兵,这还不够?还想让咱家把他们供起来啊?”
陆扬新忍不住插话:“大嫂,你这话可就错了。老家四房选出来侄子们像建国,敬国,念党,志国要是直接报名参军,也都够资格进部队。他们这几个小伙子在同辈里体格是最好的,尤其建国,还是高中生。只是六六年乱起来后,就是当兵有的也会走后门,把他们这些好苗子给挤走。没有法子,这才借了爹的光,让他们顺利入伍。并不是说他们没有资格当兵,我爹用了特权把他们送进去。而是他们本来就够资格。”
钱梅却不屑的说:“那又怎样,不还是用了爹的人情,既然用了人情,那就把咱们家欠他们的抵过了。再说了,他们一家子村里的农民,也该感恩能有咱们家这样的好亲戚。”
刘娟发火:“你真是狗眼看人低,你说说,我们老陆家的人进了部队,没有人帮衬,建国也靠着自己当了副营长,敬国和建军都是连长,最差的也是排长。大头兵那么多,他们能往上走一步也都是凭着自己的能耐。”
“还有,以前我是不好说,怕给老家人添麻烦。现在不一样了,我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就说我三哥,他要是生在好年代,做买卖那说不准能成县里最富的。还有大哥,那个时候他一看解放了划成分,就想着法子给老家人划成了贫农,就连三哥也成了中农。还有家里的孩子,一大家子三十多个娃,四个哥哥愣是勒紧裤腰带,把娃们都养大了。你爹是出来拼出来一个前程,但不代表留在老家的人就是没出息的,没骨气的!”
陆新国懒得和这个儿媳多说什么,他只说:“娟子,你算一下这十几年应该邮寄出去多少钱,多少票。把票也全折算成钱。等三山把账本寄过来,咱就看看咱们的好儿媳这些年究竟吸了多少血。”
陆奋强赶紧说:“爹,这钱我一定让钱梅拿出来还给您和娘。”
陆新国摆摆手:“算了,到时候把帐算清楚,就把你的工资放我这里,每个月我去领。等什么时候用你的工资把欠的还清了,什么时候这工资再回你手里。钱梅的你的妻子,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大洋啊,你要是真的和钱梅过了小二十年,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那我要说你真是糊涂。要是你知道钱梅的做法,却和她一起瞒着我们老两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是我没教好你。”
钱梅刚想说不行,陆奋强的工资那就是她的钱,当公公的凭什么要。
陆奋强一下就跪下了:“爹,这事情我是真不知道。我知道钱梅爱贪小便宜,可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不少,足够日子过的红火了。我是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啊,爹。”
陆新国知道自己大儿子的性格,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
只是他信任钱梅这个做妻子的,但钱梅却辜负了他。
就连他们老两口,不也没想到钱梅竟然会阳奉阴违。
这十来年日子不算安稳,他和老家人写信也只是问问家里哥哥嫂子们身体好不好,余下的也没什么要问的了。
家里小辈都种地赚公分,三山有时回信,会说说谁家儿子娶媳妇了,闺女嫁了,谁家生了个娃。
再寄上一些老家的干菜。
说来说去就这么些个事儿,家里没什么大事,他这边也没什么大事。
没想到就这么被钱梅钻了空子。
陆新国叹了口气,摆摆手:“唉,你是个糊涂虫,我跟你娘也是个糊涂虫,竟然就这么让自己的儿媳妇糊弄了十几年。唉,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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