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路上边骑车边听陆建军的话,陆建民这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下轮到陆建民纠结了。
要是确定了今年高考,那他当然是和他哥一样把工作放一边先考试。
可问题就是现在没确定,陆建民就一路上犹豫不决。
等陆队长听了陆建军说的消息,抽了几口旱烟。
“三儿,你打定主意不要那工作了?”
“嗯,爹,我想拼一把。”
“你和苏知青商量好了?你要是没了工作,高考也没恢复,那你可就只能回家当农民了。”
“放心,爹,就是有苏敏支持我才敢做这个决定。”
陆三山知道陆建军这是在告知自己这件事,而不是商量。
他这个儿子主意正,又有行动力,一旦下了决心那就很难劝回来。
何况现在他娶了老婆,儿媳妇也支持。
陆三山只能叹口气说:“唉,你说这事,爹没什么见识,不过也能看出来是越来越好的。咱们村下放的那几个都回去了,可见领导们也是知道先前那么做是不对的。既然你盘算好了,那就去考。要是真有个万一,大不了你回村里,接替我这个大队长的工作。人活着,只要勤劳,就一定会有口饭吃。”
陆建军笑了:“爹,这大队长你还是自己好好当着吧,对了,这事要不要告诉村里的知青啊?咱村念过高中的也就五六个,除了建民,其他几个念了高中也都是去了瞎混。心思都不在念书上。但知青们人多,里头总有没把功课丢了的。”
陆三山摇头:“这事能传出去,但不能大张旗鼓的说。明儿我就把卫民媳妇叫来。卫民媳妇是知青,让她往出透这个消息就行。”
陆建民问:“那要是知青们不相信刘霞嫂子呢?”
陆三山说:“咱们往不往出说是咱们的事,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知青里也有北京的,好几个以前家境都很好。估计也都平反了。他们家里有人脉,要是真恢复高考,也会寄信过来说一声。”
“行,爹,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下我的工作,你看我是卖给县里的人,还是卖给咱亲戚。”
陆三山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当然是更想让咱们家的人接替我的工作。不说辛不辛苦,跑货车赚的外快不比工资少。就只说固定工资和单位福利,就不是在村里种地能比得上的。只是爹,咱家亲戚多,这工作该给谁?我又不想因为这个事儿影响了咱亲戚们的感情。”
陆三山说:“是啊,这么好的工作,谁不想要啊。建军,你打算卖多少钱?”
“爹,县里要是想弄个工作,还是握方向盘的司机,怎么也得一千五。要是咱家亲戚,我就要一千。”
陆建民忍不住问:“一千?这是不是太多了?”
陆建军摇摇头,看着陆三山和陆建民道:“爹,四弟,我和你们说实话,我去年固定工资有两百,但是跑车夹带着赚的就是固定工资的三四倍。再加上我们单位逢年过节给发的那些福利。零零总总加起来,我去年一年就有一千。除此以外,我还和不少地方厂子的人搭上了关系。你们说,我这一千块的要价高不高?”
陆三山和陆建民都吃了一惊,他们知道陆建军从开始跑车就经常能弄来不少稀罕的物件儿。
但没想到当货车司机这么挣钱。
陆三山说:“建军你是胆子大,不过就算没外快挣,只凭着固定工资攒个六七年也有一千了。这事儿划算的很。这笔帐是个脑子明白的都能算过来,所以我才不知道该不该让建军把工作让给咱家人。我这主要是怕让建军落了埋怨。”
“爹,你明儿先问问吧,不过说好得一次性把钱给齐了了。要不然都想着先把工作弄到手,然后再拿工资还债,这可就更不好决定给谁了。”
“嗯,是这个理,可咱非要先把钱要到手,也容易惹亲戚们埋怨。”
陆建军笑着说:“没事,爹,你到时候就说是我非要考大学,但苏知青不同意。后来我坚持,苏知青没办法,就说我必须得把这钱给她,不然就和我离婚。就是为了不落了逼得陆建军离婚的名声,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陆三山说:“人家苏知青支持你,你这么说不是伤了苏知青的心。”
“没事爹,我本来就想着把这工作转手了,收到的钱就全让苏知青收着。要不然我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是的,三儿,你娶了一个好媳妇。”
陆建民忍不住问:“爹,三哥,那我呢,你们说我该不该也把工作出手了,然后专心看书啊?”
从陆三山的角度来说,他是有些不舍得陆建民不要工作的。
但是又听陆建军说的那么有把握,心里觉得他家三儿四儿要是真的考大学,成了大学生,那毕业后最起码也是坐办公室的人事干部。
论前途,那可是比开货车,当钢铁工人要好得多。
他问陆建军:“三儿,你和爹说说,你觉得四儿要是考大学能不能考上。”
陆建军说:“爹,说实话这个我也说不准。您这么想,从六六年之后就再没有考大学的了。以前是一年考一回,现在是十多年的全挤一起了。但是大学收的学生人数还是跟原来差不多,那你说这竞争大不大。”
“这,这岂不是说原来是一百个人里头挑一个,现在是一千个人里头挑一个?”
“是这么回事,爹,虽然建民念了高中,可他毕竟也毕业好几年了。这几年在钢铁厂,也用不到什么他学过的知识。要是不好好复习,和这么多人一起竞争大学的名额,我觉得有些悬。”
陆建民一听就有些急:“哥,那我怎么办啊?”
“这高考,除了大学,也能考大专。按我的想法,你要是能考一个师范,毕业以后出来当老师,这是最好的。”
“那师范好考不?”陆三山问。
“我觉得建民要是想考人家北京上海的难,但考咱们林城的应该容易些。但是还是那句话,要是真恢复了高考,参加考试的人肯定特别多。”
陆三山说:“建军,建民,你们让爹今晚上好好想想。”
陆建军说:“建民,你自己也要考虑清楚。你五六年生的,今年都二十二,转年就二十三了。你这是在县里上班,没急着成家。要是搁在咱们村,你孩子都该上小学了。要不要放弃工作,这是你的事,还可能是关系着你一辈子命运的大事。你不能还和以前似的等着我和爹给你出主意。”
“嗯,三哥,我知道了,我今晚一定好好想清楚。”
陆三山说陆建军:“从小你就喜欢做你弟弟的主,你弟弟有个什么事情你也要管一管,生怕他吃了亏。这么些年下来,他早就习惯有事情就找你了。就是刚才,你不是也说想让你弟弟考师范。要我说你弟弟没主见,都是你惯的。三子,你也说了,你弟弟都是二十多的大小伙子了。按着年龄,也该成家立业了。以后你也要放手让你弟弟自己个儿立起来。还有老四,你也是,要学着自己做主,不要太依赖你三哥。”
陆建军和陆建民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两个只差两岁,从小陆建民就是跟着陆建军屁股后头长大的。
可以说陆建民敢不听苗翠花的话,敢不听陆三山的话,但绝对不敢不听陆建军的话。
等苏敏再见到陆建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陆建军递给苏敏两个信封。
苏敏打开一看,这两个信封里装的全是大团结。
“怎么这么多?”
陆建军指着厚的那个说:“一百张大团结,一千块钱,这是接我的班给的钱。”
又指着另一个信封:“这里头有六百多。这是我剩下的积蓄。这钱我本来拿着打算跑车的时候淘换东西,但既然不干这个工作了,这笔钱你也收着吧。”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把所有的钱全给我,你自己是一个穷光蛋了?”
“本来就该你收着钱,我那些要不是想着钱能生钱,早全给你了。”
苏敏把钱收好,打算等会儿去存银行,又问陆建军:“陆建军,那以后是不是我得每个月给你发零花钱啊?”
陆建军笑着说:“零花钱倒是不用,我一不抽烟二不喝酒,拿着钱也没地儿花。你就按咱们以前说的,每个月拿出来十五块钱维持日常生活就行。每年再拿出来六十块钱给爹娘。”
要是节衣缩食的过日子,苏敏和陆建军两个人一个月五六块足够花了。
不过陆建军舍不得苏敏省吃俭用。
苏敏说:“好,咱们每月的生活费我都是放衣柜里我那件黑色大衣的口袋里。左口袋是钱,右口袋是咱家的票。你用的时候直接拿就行。要是不够我就去银行取。”
“好,晓得了,以后我不上班了,家里的活儿就让我来做吧。你在学校教书,剩下时间也要抓紧看书。”
“嗯,对了,陆建军,你工作卖给谁了?”
陆建军说:“卖给你好姐妹她家男人了。”
“陆卫民啊?”
陆建军点头;“是啊,唉,以前我一直觉得我们陆家人多,人丁兴旺,这是好事。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
“怎么了?发生什么矛盾了吗?”苏敏问。
“和我的矛盾倒是没有,就是因为这件事,好几家都闹的挺不愉快的。我大伯想把这份工作给他亲孙子弄到手。他们家倒是能直接拿出一千块来。但是这钱是公中的,是他们整个家的。我大伯有三个儿子,他这个长孙是老二我二堂哥家的,今年十六岁,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我大伯也不是偏心大孙子,只是他三个儿子年纪都比我大。最小的都三十了。孙子里头,他剩下的几个都小,大孙子在念高中,成绩不错。这个机会摆到眼跟前,也只有他家大孙子去最合适。”
苏敏也理解:“那确实,你堂哥都是三四十的人了,又一辈子种地,让他们去学开车也不太现实。而剩下的孙子辈十来岁的小娃娃也不能去上班啊。”
“就是说啊,我大伯还说了,他大孙子拿了这份工作,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得交到家里。你算算这笔帐,他今年才十六岁,交二十年三十六岁肯定离退休也远着呢。这二十年的工资那也不是一笔小钱。可就算如此,我大堂嫂三堂嫂还是闹腾的不同意。我觉得她们有种自己占不到便宜,别人也别想占的心理。”
苏敏说:“没办法,明明是一家子的钱,却全拿出来让其中一个去当了司机,不再是地里头刨食的了。说不准还能娶个县里的姑娘,单位分了房,以后就在县里头安家了。而你大堂嫂三堂嫂的儿子们还得种地。当娘的又怎么能受得了这明眼可见的差距呢。”
“是啊,结果她们一闹,把我大伯气了个半死。不止我大伯家,我亲戚里有好几家都是家里面的钱够拿出来,但这工作到谁名下掰扯不来。搞的我爹都说还好我们家分家早。要不然真有了天大的利益,说不准我们几个兄弟也会闹起来。”
“是啊,只要利益足够大,让人红了眼,不管是夫妻,父子,还是兄弟,都可能反目成仇。不过刘霞他们家虽然也分家了,可我听她说过钱都在她公婆手里。她婆婆还偏心她大伯子,她家怎么能拿的出来这么一笔钱。”
陆建军说:“敏敏,和你说吧,我那些没当兵当工人的兄弟里,最有钱的就是陆卫民了。我估计他手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他的钱都是投机倒把挣来的。为了不惹人怀疑,他直接说这一千里他自己攒的二百,他媳妇陪嫁的六百,还有他爹的二百。”
“我虽然没有打听过刘霞有多少钱的陪嫁,不过肯定没有六百。应该差不多有一百多。看来陆卫民还真挺有钱的啊。”
陆建军说:“是啊,他胆子大,家里又有不靠谱的娘和拖后腿的兄嫂,只能靠自己把门户立起来。他年龄和我二哥一样大,但就因为他娘太偏心他哥,怕他娶的媳妇不尊重大伯子。在给陆卫民说亲的时候说的都是找那些不靠谱的。当时我爹还骂了我四婶一顿。后来他相中了刘霞,刘霞是城里来的知青,家里成分好。不像那几位因为家里成分问题匆忙嫁人的。为了配的上刘霞,陆卫民常在黑市里头混。不过这事儿估计没人知道,就是刘霞,知道的也不多。”
“那司机这职业挺适合陆卫民的,他本来就淘换倒卖东西,当了司机就更方便了。”
“是啊,不过昨儿个我四婶又闹了一通。想让陆卫民把工作让给他哥哥,说陆卫民身体好,能种地挣公分。我大堂哥身体不好,适合当司机。她说完这话就惹得我爹和我四叔发了一大通的火。”
苏敏感慨:“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不过你这大张旗鼓的要复习考试,甚至连工作都不要了。大队里的知青们见你这么慎重,应该也会认真对待这个消息的。”
“也是,你不知道,我娘今儿一大早知道我和建民都不打算上班了,要把工作让出去准备高考。我娘差点没疯了,拿的笤帚就要打我和建民。我们躲来躲去也还是被她抽了几下。”
苏敏一听忙问:“没事吧?”
陆建军说:“我倒是没什么事,不过建民个傻小子怕娘气着了,就故意让她打了几下。娘也是真生气,这还没入秋,建民穿的又薄,衣服被笤帚勾坏了,胳膊上也被抽肿了。”
“翠花婶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她四个儿子有出息。结果现在你和建民把铁饭碗一扔,她不生气才怪呢。建民也不打算继续上班啦?”
“嗯,他昨儿个考虑了一晚上,还是觉得自己学的不扎实。要是一边上班一边抽着空复习,很可能什么也考不上。倒不如静下心来专心念书,等真恢复高考了就拿个好成绩。”
“那建民的工作呢?”
“建民的工作给我四爷爷三叔家的志党堂弟了。我四爷爷有三个儿子,老大志国堂哥当兵,老三过世了,现在家里只有老二志党。我堂哥当兵后每个月给家里头寄钱,我这个三堂叔平时很节省,家里又只有志党堂弟一个儿子。这钱给他花了也不会有大矛盾。钢铁厂的工作不如方向盘吃香,但好处的离家近。建民也只要七百块,比我那一千块便宜。有了工人这个身份,志党相看对象也更拿得出手,最后我三堂叔就选了钢铁厂这个工作。”
说完陆建军又说:“对了,敏敏,我和建民这把工作卖了,回了大队里免不得会有闲言碎语。我自己倒是不在意,但建民那个性子我怕会影响他复习。我就想着可不可以让他来咱们这儿住,就住客厅里,不让他住咱们的新沙发,我给他拿木板搭个床。以后咱们在咱俩这屋,他就在那个屋子。我让他按月付咱们房租。”
准备高考可是大事,回了村子里让陆建民被那些碎嘴的大妈大婶影响了心情可就遭了。
苏敏自然同意陆建民来借住,她拧了一下陆建军:“你就胡说吧,建民来住就住了,说什么房租不房租的,搞得我好像多不通人情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领证之后还有洞房,稳妥起见,我还是删掉了。
第68章 28.29.30
很快, 陆建民搬过来。
苏敏和陆建军领了证,他们是法律承认的夫妻,陆建军也不急着要苏敏和他摆宴席了。
至于村里办宴席的日子,定在了农历的九月二十,也就是阳历的十一月一号。
这个时候,地里没什么活儿了,清闲下来, 正好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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