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叔看出她的忐忑,道:“小娘子莫急,我们会搭出一个沐浴之地给娘子使用的。”
他们寻到了一个合适沐浴之所,便让奴子们从后面一辆马车里搬下器具,在陌桑湖上支起一个樱桃木的水章草立架来,上面蒙着缣帛,摆放成一个行障。帛绢上手绘了重远五台山图,笔意清淡,意境绵远。
奴子们搬了一块边角比较圆润的石块,放在行障内,用鬃刷刷净,以便沐浴者坐用。
秦嫣跟着翟容走到重远山图的行障旁。翟容指着那行障道:“你去里面洗沐,换好衣裳出来。”秦嫣便推开行障的布帘走了进去。
翟容自己到湖水的另一面清洗,他是男子,不必搭棚遮掩。
翟府的奴子们在秦嫣行障的不远处生起一个火塘,将几块充满气泡的火山石架在火上烧着。待石块烧得微微发红,便用铁圈叉着,放到秦嫣上游的水中。只听得“哧啦”一声,那段湖水顿时散发出炙热的温度来。待流到秦嫣所在的行障处,清澈的湖水变成了暖暖的沐浴汤,一团团热气冒将上来。
秦嫣从未见识过如此洗沐的服侍,居然能在野外也做出这种热汤来。而且,那火山石似乎经过香料处理,烫热的湖水中还隐约泛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秦嫣看到旁边白瓷碟子里有澡豆,拿起来清洗自己。
陌桑湖边密植桃花,此刻桃花还未完全残尽。一阵春风吹过,有不少粉色的花瓣,随着暖暖春意,下了一场密密花雨。
秦嫣仰起头,看到山水缣帛行障上方,正是一株斜倚春水的桃花。行障内,山水相映,静悠清长。
乳白色的热气,在桃花树枝下云舒云卷,将缣帛行障笼罩得如霭如雾,粉色花瓣在白云般的热气中,纷纷洒落。花自飘零水自流,无数桃花瓣,经过她的身体,顺着水流向下游而去。
秦嫣想到,在她的下游处翟容也在清洗。想到他接下来会收到无数家世相当的姑娘们,抛去的绣球,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人相识于白梨花下,结缘于桃花林里……
心中叹气。
她拨开山水縑帛的樱桃木边框,偏出头去偷看一下,看到顺水而下的桃花花瓣,果然流到了翟容身边。他站在水中,身子露出一半,正在拭臂。乌发扎高,发尾湿透垂于锁骨。
秦嫣隔着袅袅热气看着,阳光下柳枝滴翠,他结实的肩背上,还沾了几片桃花,衬得肤色白皙……他也注意到桃花在顺水流过,低头拣起几片花瓣,抬起脸看了她这边一眼。
秦嫣连忙往里缩,谁知那缣帛行障架在水中,水底俱是卵石嶙峋,底下不甚牢固,被她拉动得脱了榫卯。只听得“咔啪”轻响,她的脖子竟然被行障夹住了!
秦嫣的脑袋,就这样活生生被卡在行障之外!远远看起,活像一只出头偷窥的小猫咪。
第70章 骗婚
秦嫣的头部被卡住, 她也想迅速退回去。可是那行障被她带动,似乎有了摇摇欲坠的样子。只能一动不动,形若泥雕木塑。四周的人, 没一个适合来救她。她一边保持头部不动, 一边双手慢慢探摸着,打算找准榫头, 重新将行障打开。
正在默默挣扎奋斗着,眼前哗啦水响, 桃花瓣随水散开, 露出了翟容的头。他抹一把脸上的水珠, 已经几乎凑在她脸上了,低声问:“你怎么回事?”
白气袅袅,笼罩着两个人, 秦嫣觉得自己如扔入了沸水的虾子,浑身都烫得发红。慌忙措辞道:“沐浴用的绫巾飘出去了,嗯……所以……”
她獐头鼠目地探出头来四处偷窥,他已经看在眼里了。他是想将她当做媳妇的, 可不希望她在成叔等一干老人眼里,留下如此可笑的故事。悄声道:“我来帮你解开。”
秦嫣被阵阵水底传来的热气,熏得头昏眼花, 连忙道:“你快些帮帮我吧。”
翟容扶着樱桃木的章草框,慢慢摸着方位。低头看到秦嫣紧紧闭着双目,暖气将她脸上熏得湿润,肤色粗糙的质感变得细腻白净了。一双樱唇, 一对远山眉……
“把眼睛睁开。”
秦嫣以为解开这个行障,需要她帮助,连忙将眼睛睁开。被热气蒸得一双秋水目,满目霞蔚。
翟容微笑,也不解那行障了,只撑开一些,不让她的脖子被卡疼就是了。
秦嫣急于脱困,说道:“可要我做什么?”
“将头抬起来。”
“好……”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唇上柔软一重,她惊得睁大眼睛——却是双唇被含住了。
“唔唔唔……”她没有被人这般轻薄过,光天化日之下,陌桑湖边,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她拼命扭动头部,将翟容摆脱:“你干什么?怎么可以随便……随便……”
“就许你随便,不许我随便?”
“我哪里随便过?”
“第一次下珠兰水岸,我呛水了,你不是就对我做过这种事情了?如今不承认了?”翟容讥诮。
秦嫣越发张大眼睛,一脸无辜:“没有!根本没有!我只是掐了你的人中。”
翟容抿紧嘴唇:“当真没有?”
“哪有?我又不想嫁给你,怎么会无缘无故招惹……”嘴唇又一次被狠狠按住,然后是死命地吮吸和深入。
——又是这句话!翟容狠狠掠夺着:先前口口声声说他们没关系,好不容易承认有关系了,一口一个“郎君”叫得甚是甜美。可是,还是硬顶着不肯与他谈婚事!
耳边听到成叔尴尬的干咳一声,显然是他也听到这里有动静,想要叫几个奴子过来帮忙解决一下,结果看到眼前这一幕,连忙假装咳嗽一声,让几个奴子都转过头去。自己背对着河面,继续:嘿嘿嘿嘿……
秦嫣想逃走,觉得当着翟家众人的面,被亲吻实在不好意思。只是脖子被卡住,手脚在行障内一顿乱划。翟容松了贴住她的嘴唇,轻声道:“你不愿意跟我睡?”
秦嫣的脸色已经红得跟双唇一个颜色了。
翟容问:“你昨晚是哄我呢?”
秦嫣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因为亲吻而变得嫣红的嘴唇,令她呼吸急促,喉咙哽咽。她看着那嘴唇弯了弯,露出一个笑容:“愿意就不要动。”他将头低下来,重新含住她的嘴唇。
秦嫣的手指扶在樱桃木的行障木框上,不住痉挛。她想努力不动,可是这种被吸吮的感觉,由不得她毫无动静。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在水底一漾一漾。四周跟做了梦一般,模模糊糊罩在云里。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觉得桃花在头顶,一片片宛转飘下来。
“你……抱抱我……受不住了……”在柔软致密的亲吻结束之后,她整个人都挂在那木框上了。
翟容喘了一下:“真的要我抱。”作势要推开行障的木门。秦嫣连忙用力按住:“别……别……”方才她一定是昏聩了,身上可是一点衣物都没有,怎么可以抱?
“又不想要了?若若,你到底要怎样?”他的身子半靠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头发上的水珠,都落在她的脸颊上了。
秦嫣咬唇看他,虽然知道不该如此看他,奈何目不能移。初次吻过女孩子,他的脸上容色蕴目含辉、春气盎人,色气鲜活。秦嫣觉得,他是在色诱她!一定是的!不行……好难受……身子里一阵阵发热发软……嗯……嗯……她不能随意动心……不能随意动心。
翟容见她发愣,耸肩:“行障门框我弄好了。”
秦嫣这才发现,行障已经可以重新开合自如了,连忙将头如乌龟一般一缩,将自己整个人藏入行障之中。
翟容站在山水绘画的行障外,说道:“若若,我们可以时常过这样的日子,你就不要太固执了。你再好生考虑考虑。”
秦嫣拨开行障的一条缝,偷瞄着他的身体。细长紧致的脐窝,结实的腹肌,她看到他下身裹了一条绫巾,水质清澈,还是能够看到那个可疑的突起……
秦嫣红着脸不敢细看,缩了回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又看看行障的边框。边框是直线形制的,方才一开一关,水质又是如此清透……好可恶,他裹着绫巾……她大约已经,大约已经……方才靠那么近,根本就不是色诱!就是趁机拿她看个够!
翟容回到方才自己洗沐之处,拿起一枚澡豆擦着肩背,想想笑了起来。
若若的身上果然如他所猜测的一般,跟她的双脚一个样子,又白又细嫩。看来她虽则身处在一个险恶的环境中,可是一直有人真心爱护着她。除了脸上因为要见人,被风沙侵蚀了,她的身子平日都是被裹得严严实实,依然是她自己本来的肤若凝脂。
他再一次忍不住想,要将她带到一个安静舒适的地方,宠着她,护着她,给她穿好看的衣服,喂她吃各种好吃的东西。将她养得白白嫩嫩……然后……每日……腹下又是一阵热辣膨胀的感觉,冲动得他几乎恨不能立即返身,进入那行障,将全身都在呼啸而出的力气,压入她柔软细腻的身子里!
他慢慢按捺下自己的心思,方才他看到她的身子十分细软,不知强行进入她会不会无法承受?万一她挣扎可会伤到她?进去以后该如何?……
一口气喘不上来,他扶住水中的青石。
他们练武之人,是比较注重男子对于这方面的自制力的,他也一向做得很好。可是,若若方才在绿水之中的雪白肌肤,令他眼前不住晃动,身体似乎有一条热龙忽然清醒了过来,只想尽快进入她的身子释放。
翟容将身子擦洗干净,头发绑住,一边穿袍子,一边走到装腔作势在看蚂蚁的成叔身边:“成叔,有喝的吗?”
“有有有,有清凉的梅子酒,二郎主要不要?嘿嘿嘿……”平日里稳重老健的成叔,夙愿已了,整个人都变得如同寻常祖父,即将看到抱大孙子时,喜悦慈祥的模样。
“来点吧。”翟容坐在奴子们为他沐浴过后休息,铺出来的一块泥金曼陀罗嵌银丝绣的泥障上,上面安放着一张乌木矮案。他坐着喝酒吃点心。
翟容想着若若需要多洗洗,可是,她却竟然在里面洗个没完没了。不由不耐烦地皱起眉,看向那山水缣帛的行障。
秦嫣其实早已洗完了。
就她那个生活环境,洗澡本来就是件极其奢侈之事。自然都是怎么省事怎么来。只是,她发现自己被翟家郎君看过身子以后,浑身上下都是不自在。
正蒙在行障中胡思乱想着。
她看到桃花在顺水漂流。心想,这桃花说不定经过她的身子,又会飘到他身边……落到他的指间,他会怎么想?“哧——”她的上游,奴子们再一次换了一块滚热的火山石入湖。滚热的白雾飘入行障,秦嫣的脸上也顿时火烫。
她又想起自己方才使用了不少澡豆,澡豆的香气会不会也顺水飘到他那里?
她忙将那些桃花瓣都团住,一捧捧堆到那块供她坐浴的石块上,不能让一片流下去!
正忙碌着……
“你要洗到什么时候?”翟容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稍微带点不耐烦。
秦嫣吃了一吓,手中的桃花便拢不住,大堆大堆的粉色花瓣从指缝里掉出来,然后顺着水流从缣帛行障里荡漾而出。
翟容无奈地看着缣帛旁的碧水中,那一团团桃花花瓣,心道,还在玩花?说道:“我去马车上等你,你快些!”
他站起来,一边向马车方向走去,一边吩咐成叔捡清凉干净的食物,安排到马车上,等会儿若若上来可以用。回头看到大团桃花从缣帛行障里滚出来,若若的手还不时探出来,似乎想要将其弄回去。
他忍笑走上马车,手指撩开车帘时,指尖的澡豆香气和桃花香气汇聚在一起,他闻着手里的味道。
秦嫣洗沐差不多了,一位早已候着的梳头娘子走进来。为她用绫布擦干身子,换上衣裳,将她头发梳理成发式。梳头娘子说她肤色偏黑,还是涂点粉好,又给她扑了一团粉,这才让她套上丝鞋走出行障。
秦嫣见到翟容坐在马车上,手里拿着鞭子在把玩。秦嫣走过去说道:“二郎主,可以了。”
翟容回头看了看她,问她:“给你的首饰为何不戴?”
“在这里。”秦嫣手摊开来,她了解他们翟府的禀性,给她的东西就送给她了,她觉得东珠太贵重,不想要。
翟容放下马鞭,跳下檀木髹金辕驾,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前。她身上珍珠色的腰带很宽,紧紧束着她幼细的腰身,盈盈只一握,显得白裙下摆更加蓬松。
“方才,你为何要将那些桃花都截住?”
“我……”
他站在她的身边,可以闻到她发顶的香气。也是澡豆和桃花的香味混合而成的,跟他方才指间的气味一模一样。她低着头的时候,他简直都看不见她的长相。
“若若,抬起头。”翟容将手伸到秦嫣的脖子底下,托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她又涂了粉,五官清晰柔和,精致得像个布偶娃娃。
翟容看着眼前这张明艳可人的脸蛋,想到夕照大城,他们之间的亲近。
他可不会容许那种亲近,随着进入敦煌,而在两人之间逐渐生分开来,以至于再也不见了。如此一想,他便不由自主地手指收拢,捏紧了她的下巴。
秦嫣有些紧张,秀唇微张。翟容注意到她的牙齿细密如珠贝,只是下齿略有一个小小的不整齐。显得特别……勾人……很想以舌抵入,轻轻拨动里面细腻的颗粒……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又开始有反应了,不由微微拧起眉。
秦嫣以为他在生气,紧张道:“有事吗?”
“哦,没事。”翟容压下冲动,故作轻松笑道:“若若,你洗干净打扮好还是很好看的。”
“二郎主,你不是急着要回敦煌吗?”秦嫣提醒他,麻烦不要再玩了!
“反正已经被你浪费了,”翟容道,“我送你回蔡玉班?”
“啊,那就不必了吧?蔡玉班姐妹们会笑话的。”
“笑话什么?”
“笑话……”秦嫣想,会笑话她跟翟家二郎君缱慻数日不知归,鱼水交合难舍难分——真的冤枉啊!
“不会笑话,只会羡慕我亲自送你回去。是吧?那就这么定了。”翟容拉开车帘,推她入车。
成叔假作什么也没看见,吆喝着让奴子们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