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叶真人看上去年轻潇洒,可是听说过他的人都知道,他有着一颗极其慎重的心。他很认真的说道:“我见过,在初见他时,只觉得他安安静静,没有一点肃杀之气,但又像是风中孤崖,静静屹立。而后我又见过他出手与乌霞大王斗法一场,只觉得他的法力与势就如这雄伟连绵的大山,连绵起伏,沉重无比。”
花空心中惊讶,到了他们这种层次,评价一个人不会再说法力如何的高强,不会再说神通法术如何的玄奇,说的都是表现出来的精气神。
在怜叶的几句话中,就有着陈功不动法与动法时的精神状态,他心中想象体味着,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的说道:“他与乌霞大王相比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怜叶真人认真而又快速的说道。
花空惊疑,乌霞大王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虚仙界天地十三妖王之一,而怜叶居然如此快速的回答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他不敢相信。
怜叶见他不相信,继续说道:“你或许不知道我曾差一点陷于乌霞岭中,是陈功将我救出来的。”
当下,他便将青莲法会之后与乌霞的事情说了一遍,花空听了之后,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向那个站在神庙门前的道人说道:“我们走吧。”
那道人回转过来,笑道:“这神庙上画着的地狱图真是大妙之作也,就算是庙中无神,无论是谁想要直接在庙中立像封神,都会有身坠地狱之中的感觉。”
“妙,妙,妙,真是大妙啊。难怪那么多人来看了之后却只能够离去。”他摇头晃脑的走过来,朝花空说道。
看着花空心有不甘的样子,那玄袍道人又道:“怜叶说得对,你不能杀他,古霄山神陈功这般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人物,又日夜在这地狱之中锤炼道心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他如果回来,知道你杀了他座下的猪妖灵侍的话,一定不会饶过你。”
花空也朝那不远处的神庙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道人问道。
“回陷空山,我等着听他回来后,古霄山神掀起滔天大浪的消息。”花空说道。
“很好,这古霄山脉太过混乱了,就连那阵阵山风之中都充满了杀戮之气,不是你我该来的地方。”道人点头道。
说罢,二人脚下生起一片云朵,腾空而起,扶摇直上,渐行渐远。
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在天剑峰上空飘扬起来,如春蚕死前吐出的轻丝,落入山林之中,树叶上湿漉漉的,慢慢凝聚成水滴,顺着树叶的纹路滑落,滴落在大地上,染湿一小块泥土。
朱投山身上的血与水融合在一起滑落到地上的褐色土中,将他周围染出一片红色。
怜叶真人看着身体各处都涌出丝丝血水的朱投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可愿意随我去求真观疗伤?”
朱投山像是已经不认得眼前的人,眼睛看着怜叶真人,又有血水从他的嘴里吐出,过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慢慢摇了摇头,低声道:“山神爷会记得你的。”
怜叶真人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抬手捏动法诀,在朱投山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道青绿色的光芒,如泉水一样自朱投山的头顶浇下,融入他的身体内,紧接着又来到了他的身前,将一个小玉瓶放在他面前,随后化为一道灵光消逝于昏暗的虚空之中。
蒙蒙细雨慢慢的变成了珠帘似的大雨,打在山神庙前的树叶上啪啪作响,地上出现了积流,从朱投山的身上淌过,将那原本的褐色的地上浸着的血冲刷得干干净净。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雨越下越大。
风雨之中似乎有人出现,他站在朱投山的面前,朱投山突然离地而起,一条黑色的铁链自风雨中而生,将朱投山捆住,吊在了山神庙前的那棵树上。
地上的玉瓶倒下,被混浊的泥水冲走,混入雨水汇集的细流,转眼便不知去向。
那仿佛随风雨而来的人化为一缕烟自神庙顶上没入,只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响起,一只手从神庙的屋顶瓦片中伸出,手指甲漆黑,手爪上缭绕着黑烟,那手奋力向外面挣扎着,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只手从瓦面之中探出,那瓦就像是分隔着两个空间一样。
两只手攀着屋顶,拼命的向外面挣扎,终于,在过了许久之后,这人终于爬了出来,它看不清面容,但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它的恐惧,它一出来,立即纵起,融入雨中消失不见了。
一声声惊雷响起,仿佛染血的电光划过漆黑的天地,将那天地照出刹那的光明,那山那水,那风那雨,都在电光之中成为了一片透明的轻纱。
山神庙前的那棵大树下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一身宽大的黑衣,长发及地,却不沾一点的泥土雨水,他看着神庙,刚才的那一幕,他显然都看在了眼里。
雷光一闪而逝,再一道雷光落下的时候,正好一阵大风将他的黑袍吹起,仔细看去,他竟然只有一条手臂,另外一条手臂的衣袖在风雨之中飘扬着。
雷光消逝,风声呼啸,大雨磅礴,再一道雷光在天地间划出刺眼的光亮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伤痕累累的朱投山被一条粗大的黑链绑着吊在树上,大雨在他的身上冲刷着,将他身上的伤口洗得发白,风吹得他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山神庙前看上去安静了下来,而临剑祠堂前却在一道雷光划过天地之时,能够看到那里多了一个人来,正是之前在山神庙前出现过的那个黑袍独臂人,雷光他将的眉角唇线照得清清楚楚,风雨之中,他的脸上干干净净。
他一步跨出,来到了祠堂门前,一手推开祠堂的门,祠堂之中漆黑一片,又一道雷光落下,亮光透过瓦缝将祠堂照得通透,只见一排排灵牌位前,一个三足鼎中的香火早已经熄灭,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他转身而走,大步消失于风雨之中,狂风卷着雨丝冲入祠堂内,将灵牌位哗哗的吹倒一大片,掉在了地上。
在那海域的深处的囚龙井里,神像一直在朝水底沉没着,这种沉沦的感觉陈功都已经快要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了。他是神像之身,在南海之滨,他因为心动而身动,神像的一条手臂在那一刻抬了起来,而这时候,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头也抬了起来,看着囚龙井外。
只是他眼中看的不是那清澈的井水,也不是在朝井口奋力飞去的赤焰蝶,在他目光的正上方是一道温和的白光,隐约间,他看到那乳白色的光晕之中似乎有东西存在,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而在这一团光晕之外,他分明看到了四条白色的光线延伸出去,形成了一张网的感觉。
陈功不禁想到了在青莲法会上的时候,曾听怜叶真人讲到一个故事,说有人悟道之后抬头看向天空看到了一张遮盖天地的大网。当时陈功并没有回答,因为他神乎其技到有什么样的大网能够将这天地都罩住,虽然这是一件传说之中的空间法宝形成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也足够巨大。
现在他看到了这个,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怜叶真人所说的那张大网,让他不禁想到这会不会是大网中的一个节点。
那道光晕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而是存在于虚无阴阳之间。
突然,他心神不宁,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随之又清晰起来,一座神庙出现在他的眼中,风雨雷电之中那神庙忽明忽暗,在神庙的前方广场边的一棵树上,有一只山猪妖被一根漆黑的铁链捆着吊在树上。
天空之中无声无息的落下一只夜莺,它落在那树干上,看着那幽黑的铁链,似乎在看着怎么解开。
陈功无法听到声音,但是能看到画面,看到天空之中一道寂静的雷光划过,将天地照个通透,就在雷光破空的一刹那,夜莺惊飞而起,在它惊飞起的一瞬间,一道幽黑的利箭自它的身边擦过,扎入了树干中,深及没羽,而夜莺也冲飞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盘膝坐在囚龙井边缘的龙王昭烈突然睁开了眼睛,向井中看去。
在他的心中,陈功除了一开始想凭着神通冲出来却没有成功之后,便一直都很安静,但是就在刚才,龙王从井中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他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去管,又闭上了眼睛,努力的祭着囚龙井,要将井中陈功的意识炼散,然后他就好占据那神像之身。
就在这时他听到井中陈功的声音传了出来:“如果龙王能够放我出去,我可以将这山神之位让给你。”
“嘿嘿,神位就是你的命,本王一直无法与那司雨敕符相融,让你这个突破了神禁的山神将其融合,就是要将你所有的神位一并剥夺,可是本王绝对不会相信,你肯自己让出来,因为本王不信你会不要自己的命。”龙王昭烈说道。
“我有办法让信仰转移到你的身上,所有人神位敕符,我都可以不要。”陈功再次说道。
龙王昭烈耳中听着这声音无比的平静,可是却有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杀气在内,这杀气隐藏得极深,可是龙王昭烈却敏锐的感觉到了。
他心中警惕着,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只当这是陈功想要脱身的计谋而已。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井中并没有再传来陈功的话。
又看了会儿井中的陈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也就不再管了,只管祭炼囚龙井,对于他来说,这个山神陈功的意识就如顽石一样的坚硬,井中的水竟然难以侵蚀到陈功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