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主摇了摇头,道:“不行,她看似刚毅,实则怯弱,而你则不同,你外柔内刚,有韧性。”钟山雪还要再拒绝,广寒宫主却已经怒道:“你这是要我死不瞑目啊!”
“师父,师父,我答应,我答应做广寒宫主了。”钟山雪连忙说道,“师父,到底是什么伤了你?”
广寒宫主摇了摇头。
钟山雪不知道自己师父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过了一会儿之后,又听广寒宫主说道:“你做了广寒宫主,什么都能忘,可是不能够忘记了祖师的遗训。”
不等钟山雪开口询问,广寒宫主已经说了:“祖师遗训一句是自强、自爱。这个在你入门之时便已经对你说过了,还有一句话是:前往冥河之畔,看是否有花开两岸,到三生石边,看是否有人前来。”
钟山雪听着后面一句话,却并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原来师父之前说要到冥河之畔,三生石边,是为了祖师的遗训。只不过这两个地方又是在哪里呢,又为什么要去这两个地方呢?
她连忙问广寒宫主,广寒宫主眼神已经慢慢地散开,听到钟山雪的问话之后,才大口地喘着,过了一会儿吃力地道:“等你以后回到了广寒宫,自会知道的。”
然后她又艰难地说道:“你现在是宫主,如果有不尊你号令者,可以用广寒剑斩之……”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微弱,钟山雪连忙将耳朵对着广寒宫主的嘴边,听着她那比呼吸还要小的声音,而她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许久之后,钟山雪才缓缓直起身子来,她奉若神明的师父死了,就死在她的眼前。
她一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众位师姐来到面前时,也依然一动不动,一众广寒弟子都跪倒在地,有些大哭,有些低泣。
对于所有广寒宫弟子来说,这就是一个灾难,师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如果说那次钟山雪与师兄师姐一起下山历练,来到金阳州的那座山谷遇上了那只乌鸦算是天黑的话,那这一次随着师父进入阴世就是一场噩梦,如果真的是噩梦的话,她宁愿自己在噩梦中死去,但是她没有,她活得好好的,而她心中的天,她敬爱的师父却死了。
直到被人摇醒,钟山雪才从那种汹涌而缠绵的伤痛中醒来,眼中看着众位师姐眼里的恐惧与无助,仿佛前路已经失去了方向。
月霞师姐问钟山雪,师父是怎么死的,钟山雪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广寒宫主也没有说,当时她也只是摇头。
“那师父可说过怎样离开这里?”月霞再次问道。
钟山雪点了点头,在最后广寒宫主弥留之际,说了出去的方法。
出去的方法也不难,只要手持广寒剑,心中默念御剑的咒语,想着阳世的世界,这剑自然就会指引着出去的方向。
月霞问钟山雪话的时候,眼睛不禁看向了钟山雪手中的广寒剑。
钟山雪抹去眼角的泪水,心中想着自己已经是广寒宫主了,得带着大家出去,这是责任。
她并没有回答月霞的话,而是用行动来表示,她拔出了手中的广寒剑,这剑却不像广寒宫主拔出时那般有着一片月光冲天而起。
只见一抹寒霜般的薄薄剑刃上烙印着广寒二字,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光华。钟山雪又默念着御剑咒语,只一会儿,那广寒剑上便有光华如焰燃起,在她的心中突然就知道了离开的方向,仿佛是剑告诉她的。
她第一次体会到广寒剑的神奇之处。其他的弟子也就知道,钟山雪已经得了广寒剑的御剑法咒。
手持剑,一路向前,身后跟着众位师姐。
一路就这样走着,钟山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弯路,只知道自己一直走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好在这一路上虽然好似危险一直笼罩着,却并没有真正有什么危机出现,就像是被她手中的广寒剑和琉璃镇魂灯给吓得不敢靠近了。
又走了许久,钟山雪眼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痕,这光痕在黑暗之中十分醒目。钟山雪一看到那就如天地裂缝一般的光痕,心中便明白了这就是出去的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受到了危险。
回头看了看众位师姐,让大家小心一点,随之一步跨向那一道极小的天地裂缝。钟山雪一步跨入其中,眼前的景象瞬间一变,无数怨灵恶鬼扑来,耳中同时传来他们的咆哮声,就像是钟山雪突然冲进了他们的老窝一般,又像是他们知道了钟山雪要离开了,所以全出来阻止。
手起剑落,斩杀一个恶鬼,吹出一片火海,将一个恶鬼烧成灰烬。
她左手琉璃灯,灯光在这黑暗之中就如鬼火,右手持剑,剑光如月华,所过之处怨灵惨叫而散。
钟山雪心中的仇恨与悲痛伴随着剑光狠狠地撕裂着黑暗,在她的身后是诸位师姐,同样的在奋力拼杀着。
剑起剑落,杀戮有时候杀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别人死,自己的心也随之死去,杀戮后的自己已经不再是杀戮前的自己了。
钟山雪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眼前突然一清,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四处看去,阴沉沉的天地,并不再是漆黑,她知道自己出来了,只是身处于空中。
她落下地面,回头看去,那座漆黑的城依然如第一次见到时一样,静寂而沉默,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现在钟山雪却觉得这座城格外的可怕,城头裂痕都显得格外狰狞。
如果有人在转轮城前的话,会看到这城上的一道裂痕之中突然冲出一道光华,随之有一名女子手持一把月光闪耀的剑和一盏青灯出现,随之是她身后的十来名女子。
她们只是在虚空之中顿了顿,便落在了地上。
城门依然紧闭着,一起进到城中的师姐除了那位琳琳之外,都活着出来了,只是领着他们进去的广寒宫主却永远留在了里面,刚才那如潮水涌来的怨灵就像是幻觉,可是钟山雪却知道那都是真的。
师父说本来这城是有进无出的,尤其是活着的生灵不可能从这城中出去,只是这城已经受了损伤,所以能够通过城头裂缝出去。钟山雪看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要将这座城记在心里。
身后的师姐催促着,说道:“师妹,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钟山雪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心中想着以后一定要再回来。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就走,手中那盏青灯照耀着一片阴沉的空间,灯光之下居然显现出一行足迹来,这足迹就是之前她们自己走过的路。
又朝前方走了许久,本来阴气沉沉的空间之中,灯光却突然变了颜色,这是因为灯光的四周多了一层黄色的烟雾,钟山雪带头踏入其中,并不走远,后面的师姐紧紧跟随着。
沿着这黄雾升腾的路又走了许久,前方突然出现了转折,在转折处钟山雪拔剑刺去,一剑没入其中,一道光芒照射了进来,就像是太阳光透过门缝照进了黑暗的屋子里。
钟山雪身后的师姐们一个个步入白光之中消失,钟山雪则是最后一个消失在白光中的。
在那座广寒宫主带着她的一众弟子进入阴间的山谷里,那棵黑漆漆的树突然从中间破开,随之便是一个女子从里面钻了出来,身后一个接着一个,最终是钟山雪。
天地原来如此灿烂,有时,能够天天看到太阳都是一种幸福。
钟山雪抬头看着那刺眼的阳光,有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看看师姐们,不禁悲从心起。她仍然清楚地记得师父在山神庙中伸手召云,带她入门的场景;仍然清楚记得师父在山神庙中说的每一句话,并清楚记得自己随着师父踏云离开家乡时的情形。
钟山雪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一众师姐也是同样低泣着,对于她们来说,师父死了就是天已经塌了。
许久之后,有师姐说道:“师妹,不要哭了,你现在是掌门,你要坚强,不能让师父死不瞑目啊。”
在钟山雪能够让广寒剑在手中生出变化之时,她便已经知道师父是将广寒宫的宫主之位传给了这个最小的师妹。
钟山雪依然止不住的低泣着,其他的人并没有说话,一个个脸上悲切,又有着彷徨和迷茫。
她们已经是广寒宫的全部弟子了,之前与钟山雪下山的那些辈份靠前,法力高些的师兄师姐已经全都死了,现在剩下的自然法力要低些,修为心境也大有不如,受到这样的打击,她们的道心都几乎要破了。
钟山雪想着师父临死前将广寒剑传给自己,并让自己接任掌门之位,她连忙抹去沔水,站起来说道:“我们回广寒宫去。”
她说完又看着月霞师姐,月霞低着头,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师姐也一样,眼中只有迷乱。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带头向前走去,其他人并没有出声,跟在了她的身后。
天上的阳光洒落天地之间,给大地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温暖,但是钟山雪除了觉得刺眼之外,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暖意,她有一种行走在无底深渊的感觉。
她师父临死之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她,她就必须承担起传承责任,不能够让广寒宫在自己手上毁灭。但是在整个广寒宫中,她是最小的弟子,辈份最低,而且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广寒宫主,这太突然了。
从阴世出来了之后,想着前前后后的一切,她越来越觉得前路艰难,自己又该如何继续走下去呢。
“师妹,钟师妹。”后面突然有人喊道,将钟山雪惊醒,她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月霞师姐,是现在仅有的弟子之中排行最高的。
“师姐。”钟山雪回身向月霞喊道,所有人都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