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样的。”云裳随意应着。
“听说是有人专门带人来谋刺的吗?真没有想到,孔杰那样心气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云裳看看她,说:“真相我们还不知道,不要随便说人是非。”
“是。”璎珞应着,却觉得云裳的态度有些奇怪,“无忧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夫给无忧公主看过了么?”
“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就此揭过吧,以后不要再提了!”云裳轻轻巧巧地说,忽然转了话题:“璎珞,今天陆慎应该能回来了吧?”
“是啊。依理,按照传回来的消息,孔杰侍卫和朝廷里派来的钦差,应该是今天午时会到。”见云裳不许再问夜里的事,璎珞也只有顺着她回答。
“好。”云裳点点头,“以后暗力营里传消息的方式,你再给改一改,不要和血衣卫太相似了才好。”云裳之所以会这样相信这个小姑娘,还不是因为这个璎珞是寒无咎特意派来的么?而寒无咎却在之前根本没有告诉她一丁点的消息,真是够守口如瓶的。后来,云裳才接到寒无咎的手书,知道这个璎珞其实早就加入了暗力营,是个知根知底的得力小助手呢!
璎珞看她又发呆,笑了下,“公主,本来这个事儿呢是个秘密我应该先替他们保密的,不过……我看公主你这么难过又紧张,璎珞就先多嘴了。”
“什么事儿?”
“就是香香姑娘今天下午就要到了呀。”璎珞说的有些调皮。
“啊?香香?她也要来了?”云裳大吃一惊。
“她今天下午就能到了。公主,咱们要不要准备准备迎接一下香香姑娘啊?我还没有见过她,可是之前听有的侍卫们说过,说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姑娘呢。”
“啊,她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只是,那样有意思的姑娘有她一个就足够了,你嘛,像现在这样就好啦。”
“是。”
云裳又静默了一会儿,神色也慢慢回复了正常,便起身,由着璎珞伺候她梳洗。
半晌,她忽然问:“璎珞,这些日子我都没有过问你送礼的事,现在总该和我报告下这些日子的进展了?说吧,到底都给哪些人送了东西了?”
璎珞不想她会忽然问这个,愣了下,说道:“其实依璎珞说,以无忧公主现在的身体,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为好……”
云裳没有说话,微微抬眸,从镜中盯住了正替她梳理发髻的璎珞。
璎珞长长叹了口气,匆匆替她绾好头发,从怀中拿出个账册来,凝神慢慢思索着道:“江西三司官员,从布政使起,到参议参政,提刑司的官员,璎珞给每个人都按照品级准备了银子,不过因为事情太仓促,来不及挨个打探喜好,所以六品以下的,璎珞都是让人趁着夜,直接把银票送到了家里去,这些人有收下的,也有没收的……”
“你做得对,”云裳忽然微微一笑,打断她,“事急从权。而且不用和我说那么详细,只要你把人名和数目记下来,等我有空慢慢看吧。你只管说,五品上的官员,哪些不肯收我的礼就好了。”
“五品以上的……”璎珞又翻了翻账,“提刑按察司那边,按察使大人、副使、各位佥事,都还好说话,我按无忧公主说的,送上了他们各自喜欢的珠宝玉器、刑名古籍等物,那按察使大人还欢喜得紧,直说要来探视无忧公主呢。”
“那是,提刑按察司用到军方的事情多些,向来与都督府这边关系良好。”云裳鼓励地看着璎珞。
“至于布政使司,从左右两位布政使以下,差不多都是雷打不动,虽然有几位参议对无忧公主的礼物很是动心,但也只敢暗地里收了,私下传了消息来,说是两位布政使打算着要悄悄串联百官搞联名上书呢,说是要弹劾朱将军犯上造反以及无忧公主和陆少将军擅杀朝廷大臣之罪。”
“这是意料中事。”云裳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赤脚军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说什么,这会儿见没什么危险了,什么纲常什么大凤朝律法,就都蹦出来了……我不是教过你遇到这样事情该怎么处理么?”
“是啊。”璎珞见云裳精神渐渐好起来,便也欣然一笑,“公主您从开始就说,这两位布政使是最重要的,其中还有清流派的人,就是送礼,也断断不能从常路子来的,所以璎珞在他们两位身上花的功夫也最大。”
她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才说:“左布政使王大人的独生儿子,常年患病,卧床不起,听说他的用药,需要大量的熊胆鹿茸等物,王大人素来清名在外,一贫如洗,是买不起这些东西的,所以璎珞派人串通了他的家人,送了许多药材去,教那家人悄悄熬了,给王大人的公子服下,如今药已入口,这礼也就送到了,难道他还能退回来不成?”
云裳点点头,笑赞:“狡诈!倒有点我的风格了!不过这个王大人,在以后的江西前途不可限量;我看不光赠药,甚至可以不惜万金,将那个传说中的医圣请来,再借个由头将那位公子弄出来,好医好药伺候着,看看可不可能把他的病彻底治好。这个人情,是一定要他欠上咱们的!”
璎珞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些东西,又继续说:“右布政使宋大人,最是惧内,家里八个小妾,争风吃醋,闹得不亦乐乎,无忧公主说过可以走枕边风的路线,扶持最得宠的一个,作为长线。但到底扶持哪个,璎珞最为伤脑子,想了好久,甚至想过请莲准公子的血衣卫帮忙……”
“不要用羽林禁卫军那边的人。”云裳忽然说。
“是啊,我记得。”璎珞点头,“可是咱们暗力营的人,实在是没什么窥探人心的本事,那些个小妾,到底最得宠、会扶正的是哪一个,真是看不出来。璎珞现在想,是不是可以通同笼络了,只是多砸些银子罢了,咱们又不在乎这个。”
“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云裳笑着拉住璎珞的手拍了拍,“万一她们彼此发现了,银子白花了是小事,最怕会起到反效果。”
她蹙着眉毛想了想,笑:“我替你想个主意:咱们箱子里有许多明珠耳环,虽然不贵,做工上却是难得的精细,你挑八对差不多的,记住要有一对格外的精巧些,派人不管什么手段弄到宋大人手里去;只看最后这耳环出现在哪一个的耳朵上,就扶持哪一个,如何?”
璎珞点头,道:“记下了……只是无忧公主,这些都是大工程,需要慢慢来的,就算能有成效,怎么救得了眼下的急?”
“眼下很急吗?”云裳懒懒地闭上眼睛,“你放心,不就是要联名上书吗?还没有放在我眼里。”
说完这话,她靠在椅背上,仿佛入定一般,沉默了良久。待到璎珞以为她已经睡着,想悄悄去拿个单子替她盖盖的时候,云裳忽然睁开眼睛,歉意地笑了笑:“璎珞,你一个堂堂四品的宫妃,原本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姐,却要跟着我受这样的累,还要帮我打理这见不得人的暗力营,真是苦了你了!”
璎珞的脚步登时顿住,微微颤抖着问:“无忧公主,你想起来了?”
“嗯。昨夜里吃了一吓,倒是把以前的东西都想起一点。”
“真的啊?!”璎珞十分兴奋,“寒大人一直就和我说无忧公主慢慢就会都想起来么!不过是一时的思虑过度——不过无忧公主这一次可真是吓坏人了!以后这些耗费精神的东西,公主您还是少用吧……”
这样子唠叨了好一会儿,璎珞才想起来云裳方才的话,看看云裳在镜中含笑的脸,那团高兴劲儿慢慢过去。伸手将发梳拿起来,重新给云裳整发。
“无忧公主既然想起当初我曾是四品的宫妃,自然也应该记得璎珞是怎么来到暗力营的吧?”她说着,对上铜镜中云裳疑惑的目光,叹了口气,“当初曹汝言家一手遮天,将我全家下狱;我在宫中,也是无依无靠,眼看就是个投井悬梁的下场,若不是遇到了寒大人假作欺占了我,强将我要到侯府做了侍女,也不会再有现在的璎珞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后知后觉者
云裳点点头,有些懵懂,又似乎有些清楚,还想再问时,却见璎珞神色黯然,正触动了伤心往事,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样。
云裳今日已经两次看见璎珞这个模样了,想想她平日里火一样热烈的性子,心下当时觉得万分的歉然,只回头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璎珞也再不多话,替云裳梳洗完毕,自己告了退,出去为她准备食物。
云裳略有愣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昨夜里她并没有看见那个神秘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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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喇喇地吹着,云裳的房门,也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摇晃。
慢慢地,慢慢地,打开。
精神高度的集中,便似乎真的听到了那个猫一样的脚步,先到了璎珞居住的外间,驻足片刻,然后才往里面来。
莲准原本吹在她耳畔酥酥麻麻的气息,也悄悄地顿住,象她一样,屏住了呼吸。
空气中似乎都是慢慢的紧张气息了。云裳反射似地反手去抓住了他的手,就象方才他抓住她的手一样。
甚至相同地,她的手中,也有一样东西。一个指环。只不过,那指环上有一枚尖锐针刺,被调整了方向,正正对着被她抓住的那只手。
莲准极轻地“啊”了一声,随即沉默下去。
声音虽轻,在如此寂静的夜间,却显得如一记炸雷般,惊住了云裳,也惊住了外间的那个人。
脚步声瞬间远去。
云裳懊恼地从床上跳下来,直追出去。
可哪里还有那个穿僧衣的影子?只能看见夜幕之中,风摇树动,静悄悄地连鬼影也不见一个。
悻悻地走回来,看了一眼昏睡的璎珞,她又去查看莲准的情况。
那个修眉凤目的美男子,现在正软软地倒在她的床上,似乎一点知觉也没有了。云裳皱了皱眉头,在他的脸上戳了戳,见对方一点动静也无,这才有些颓丧地一下子坐在了床头,自言自语地低声叹道:“文先生啊文先生,你不是说这个东西,是必要时候的保命利器,针一入肉,瞬间发作,连喘息的机会也不会有的么?你真是害了我啊!”
云裳虽然这样懊恼,但她还是并不后悔方才将莲准刺晕的那个动作。要知道,她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和莲准相处,总是让她有被人压一头的感觉。虽说从开始到现在,莲准的确给了她很大的助力;但就象最开始莲准所说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主人和……说“狼”更合适吧?这头狼心甘情愿地送上门来任她驱使,但她却不能够相信一头狼的忠诚。更何况,这头狼还有很多事情瞒着她,几乎是威胁着她接受他?
至于今天这个神秘人,她是要见,而且是急切地要见;可,谁知道莲准要见,又是怀了什么心思?所以她选择了莲准最为紧张,对她最没有堤防的时候,刺出了那一针;宁肯自己晚一点再知道真相,也不能让莲准破坏了她知道真相的可能!
其实都怪他那声“啊”,要是他不叫,她本来是有机会一睹那人的庐山真面目的。
这样想着,她又忍不住伸手,在昏睡的莲准漂亮的面孔上用力拧来拧去。
“无忧公主,云裳公主?”外面忽然有人轻轻呼唤。
她一凛,没有马上回答,细细听时,却是孔杰的声音。其实从那次在殿上当面揭破自己的和陛下特殊关系的身份之后,她一直要孔杰直呼她的名字,可孔杰也不过是最开始的时候唤过几次,后来就是同别人一样称呼她为无忧公主了。
今天晚上,他为什么会这样叫她?
虽然有莲准说过孔杰将羽林禁卫军引走的事,但云裳还是很直觉地认定,孔杰对自己没有恶意。
也许每个女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依靠直觉行事的时候吧?云裳也未能免俗,也因此,就未能躲过孔杰的……偷袭。
是的,孔杰偷袭了她。在她出去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猝然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将她软软下坠的身子,接在了怀里……
那一刻,云裳真的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做警备,高声呼唤?就算羽林禁卫军来不及保护她,也还有侯府其他的侍卫和陆慎留下的三百亲卫不是?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都是出自莲准的口了。
今儿一早弄醒了她,莲准便眯起他那双水汪汪的凤眼,用他所能表现出的最妩媚的笑,来嘲弄她的“愚蠢”。
“云裳小美人儿真是可爱……居然会想到对自己最喜欢的男宠用麻药么?你这是对我……不放心么?”
也是,如果对迷药没有点抵抗力,那么不必用刑,便会把知道的全招了……不过,那指环上的麻药还是起了作用。就是彪悍如莲准,不也是只能勉强维持着神智的一丝清醒?当时他的身子,还是一动也动不了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孔杰制住她之后,才没有特别防备莲准,只随便将他扔在了墙角,便招呼那个神秘人进来。
而“昏迷”的莲准,听见他们……把她放在床上,撕开了她的衣物……在她后背的督脉穴位上行针。
那个可恶的莲准,叙述的时候,还真是吓了她一跳。
不过,她知道他们不是给她治病,因为她听莲准提到的那几个穴位,悬枢、灵台、大椎、风府……都是后背和头部要穴,和她的寒症无关,反而,会控制人的精神。
施针之后神秘人和孔杰就都离开了。听说孔杰还在他的房里留书道别,甚至还说了些珍重的话……
欲要相信莲准的话,总觉得里面好多漏洞;欲待不信……今天,从醒来之后,她便觉得作为无忧公主的那部分记忆清晰了好多,有许多事情已经可以片片段段地记起……包括今天她问莲准的这件事。
叹口气,她起身出门,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她的病,养了这么多天,也差不多好了,如果郑石能够带回来好消息,那么他们还是快些上路吧。
其实现在日色已经近午,外面有些闷热,却还是远远地排布了好些人。
云裳昨夜里遇袭的事大家已经都知道了,也听莲准说起是孔杰引了外人来做的。但在莲准对外宣传的版本里,却是他神勇无敌,发现了异常,悄悄潜入云裳房间,危急关头惊走了刺客,护住了云裳性命。
早起已经有大夫给云裳看过,说她不过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但那几个被孔杰诱走的羽林禁卫军却甚是自责,陆慎才几天不在,居然就出了这样的状况,故此现在虽是白日,也是重甲守卫;而朱富贵更是派了重兵布满了整个院落,所以云裳一出门,就看见了满眼的人。
她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散心是散不成了。正要转头回自己的房间,就听见外面有人叫道:“无忧公主!”
朱富贵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满脸是汗,嘴里还在叫:“无忧公主!”
云裳看他急切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了?”
“是钦差!钦差到了!”朱富贵抹了抹额头,进了屋子,反手将门关上,问:“钦差的坐船已经快到了章江门了!快点商量一下,到底这圣旨接是不接?”
“为什么不接?”云裳装憨。
“公主你真不明白么?咱们杀了巡抚大员,和造反还有区别么?这圣旨来,怕是就说这件事的,如今陆少将军不在,要是咱们大张旗鼓开门相迎,只怕他当众宣读圣旨,那时候免不了有个小兔崽子什么的邀功心切,真拿了咱们去领赏,可不是万事皆空了么?”
云裳笑笑,起身,说:“好!朱大哥,咱们现在就去章江门,把那个钦差截住,剥皮抽筋!”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又一个钦差
他们自然没有将那个钦差剥皮抽筋,相反,是恭恭敬敬地迎进了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平兴府府衙之内。
不过虽然有云裳再三保证让朱富贵放心,但朱富贵还是决定安排五百的甲兵随行迎候,以备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