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这是每个生命的终极呈象——生命从其其始,到其终,就是一个圆,不过有的人是小圆,有的人是大圆,但再大再大的圆,也逃不出宇宙去……逃不出宇宙去,所以,我们都是带着某种诅咒,某重使命而诞生,一灾应一福,一福伏一祸,环环相扣,永无止境,没有谁是在完全地得到,也没有谁,是在完全地失去。
只是,这样的世界,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
如果生命只是永远机械地重复,轮回,那么生命存在,有意义吗?
“父亲——”夜璃歌大喊一声,想问什么,然而天地苍茫,已经只剩她一人。
她想问他——父亲,既然早知宿命,为何还要赐我以生命?
难道夜璃歌来这世间,就是为了帮助一个男人统一天下,然后,这个天下却终将被其它的力量所颠覆,再重建?再颠覆?再重建?
如此不断地破坏不断地重建,世界才能继续存在下去?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又是否有意义呢?
当夜璃歌睁开双眼时,门外的天色已然黑尽,她挺了挺后背,站起身来。
昏沉夜色中,那人的背影却愈发清晰。
“沧泓。”夜璃歌近前,将他抱住。
“璃歌。”
“嗯?”
“虽然,我懂的,没有那么多,但却明白一件事。”
“什么?”
“人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希望,和爱。”
“嗯?!”夜璃歌不由微微瞪大双眼。
“也许,”傅沧泓拿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你了解得太多,看得太多,所以觉得这个世界很绝望,但是你——”
“什么?”
“但是你却聪明地选择,向所有人隐瞒事情的真相,这,也是你的仁慈,你总是希望,给身边的人带来光明,尽管那光明是如此微弱,但你既然已经尽力,就算事情没有按照你想象的发展,也不该懊恼,不该痛苦,而要,心怀希望继续向前。”
“沧泓?”夜璃歌不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怎么了?”
“我突然间发现,你今天好可爱……”
“是吗?”傅沧泓脸上也流露出纯真的笑容,“我真地很可爱。”
“当然。”夜璃歌连连点头,“我从来没有发现,你如此可爱,傅沧泓,你是个可爱的男人,更是个可爱的皇帝。”
“那么,看在我如此可爱的份儿上,你是不是应该做得什么,来表示你的欣赏和鼓励呢?”
“那,你希望得到什么?”
“自然是——你——”
……
有的时候,不要太清醒,这样人生才会幸福。
纵然眼前就是地狱,就是刀山火海,但是因为心中有爱,所以仍然能开出最洁白美丽的花来。
也许这才是,生命真正的意义吧。
第二天,夜璃歌特意去找那个男孩子,想把自己想到的话告诉他,告诉他不管这个世界如何,不管他人怎么看待他,至少,他应该为了自己,好好地活着。
只是,那个小男孩儿却不见了。
夜璃歌尽力地寻找,确实没有发现,才回到破院里。
“沧泓,我们走吧。”
傅沧泓已然收拾干净桌子,把早点一一摆放好:“来,快来坐下吃吧。”
夜璃歌走过去坐下,拿起一个包子放进口中,慢慢地咬着,任那香甜的汁液溢满唇齿。
“味道真不错。”她真心赞道。
“是啊。”傅沧泓点头,“你看看,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以及好心的人,怎么能说生命没有意义呢?生命的意义,就是把你最好的一切,展示给人看,把你最好的一切,留在这个世间。”
“沧泓?”夜璃歌不禁张大了嘴——
“怎么?你吃惊了?”傅沧泓眼里不由闪过丝得意。
“确实有些,”夜璃歌颔首,“看来从前,我把事情想得有些悲观了。”
“傻丫头,你就是太喜欢追求完美,什么事都往最好处想,一旦发现现实与你的想象有出入,就接受不了,如此而已。”
“你——”夜璃歌双手撑着下巴,就像瞧怪物似地盯着他,“你什么时候,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了?”
“当然,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嘛。”傅沧泓伸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丫头,你总是不长记性。
夜璃歌难得地吐吐舌头,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很搞怪的念头——要是从今以后,把决定所有事的权力都交给这个男人,情况会怎么样呢?
他会不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他会不会揣透自己的心意?她会不会……
这样想着的时候,夜璃歌不禁“扑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没有。”她又迅速地板起脸,然后离座而立,侧身做了个万福,“妾身见过夫君,从此以后,妾身的命运,就全系于夫君一身了。”
傅沧泓失笑,也故意板起脸来:“夫人可要说话算话,别出了这个门,却又忘了。”
“不会不会。”夜璃歌连连摆手,“妾身只愿与夫君长相厮守,至于其它,全凭夫君安排。”
用过早点,两人略作收拾,便再次上路,夜璃歌果然不再拿什么主意,凡傅沧泓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反倒教傅沧泓很不习惯。
却说这日,行至一座满山苍翠的山下,极目望去,却见山腰上隐有一座山庄,两人都甚有兴趣,于是联袂沿着石级朝山腰上行去。
快接近山庄大门时,几只野狼忽然从树林里蹿出,直扑向两人。
傅沧泓倏然变色,当即将夜璃歌护在身手,抬手将恶狼给打飞。
少顷,却听庄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个手执拂尘的中年道士,冲两人稽首:“不知何方来客至此?”
夫妻二人这才定下心神,踏前一步,还礼道:“我兄弟二人一路跋涉至此,只因贵地风景灵秀,故而想暂住些时日。”
“原来是这样。”那道士上上下下将二人打量一番,但见他们衣衫虽整洁,但却是普通装束,料来身份并不如何显赫,于是颔首道:“二位能驾临此处,也算是一种缘分,且请入内奉茶。”
夫妻俩微微点头,抬步迈进殿中,一路行去,但见花草树木,绕院清流,无不清雅,看来确是处修心养性的绝佳之所。
道士将二人引入内厢,奉上香茶,自己陪坐,闲聊了会儿当地的风俗人情,因道:“此地甚偏僻,故多有猛兽出没,还望二位小心。”
“多谢居士提醒。”
“蔽观简陋,只有些粗衣素食,待贫道吩咐厨下,整治停当,再来相约两位,另前院有三清法像,及一些旧时遗留下来的绘图,二位可随意观赏。”
道士说完,便起身走出。
夫妻二人饮完香茶,遂站起身来,步出厢房,沿着廊下慢慢行去,不多会儿至正殿,果见殿中塑着三清法像,像前有一张香案,香案前摆着几个蒲团。
夫妻俩至法像前,沉膝而跪,虔诚地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旁边过来一青袍道士,手持签筒,作揖道:“无量寿佛,二位施主,可愿随喜?”
傅沧泓接过功德薄,写下自己的名字(当然是化名),并所捐银钱数额,然后将薄子和笔都递回给道士。
“无量寿佛!”道士见了财喜,那嗓门也就高了数度,“施主,这边请。”
道士将他们引至殿门边的一张几案前坐了,指着桌上的签筒道:“且请一根试试。”
傅沧泓刚要伸出手去,夜璃歌却挡住了他,自己两根手指一伸,抽出根竹签来。
“且让贫道解解看。”
那道士言罢,接过竹签,可他只瞧了一眼,便神色遽变,然后将竹签夹在两掌之间,冲夜璃歌和傅沧泓深深地拜伏下去:“是贫道有眼无珠,不识得金镶玉,还请两位见谅。”
“居士言重了。”傅沧泓摆摆手,“居士乃修道之人,不该有尘俗之念才对。”
“谢贵人赐教,贵人,里边请。”
第五百六十六章:夫妻
比起大殿,内室却又是别有洞天,清一色的绿玉,使得一切看起来,格外清透,飘飘然有出尘离世之感。
“两位,请用。”
那道士托着个洁白的盘子,毕恭毕敬送到桌上,夜璃歌定睛看时,见是颜色十分鲜亮的红果子,饱满而圆润,仿佛是用玛瑙雕成,她遂拈起一颗来,噙笑问道:“这可是,长生果?”
“贵人果然好眼力。”道士点头,“此物,正是长生果。”
夜璃歌将一枚长生果送进口中,细细地品了品,点头道:“果然不错,看来这山中人杰地灵,确是出产佳果的好地方。”
“贵人要是有兴致,可以在此地小住。”
夫妻俩对视一眼,均觉此议确实不错。
道士也看出来他们的心道,赶紧着道:“小可这便去为两位贵客收拾屋子,还请贵客稍待。”
夫妻俩便一直安坐于室内,目送道士离去。
“此地倒也清雅,正合静养。”傅沧泓微微笑道。
“嗯。”夜璃歌点头。
没一会儿,道士重新走回,将两人引进一间干净的雅舍内——木榻、布帐、桌净窗明,虽然十分地简朴,然则,却正合了夜璃歌心中所想。
“劳烦居士了。”
“哪里哪里,贵人若无别的吩咐,小可这便退下了,倘若贵人有什么需要,只扯动这根绳子,小可自会前来。”
“好。”
待道士离去,夫妻俩才相对着在桌边坐下。
傅沧泓提起桌上的茶壶,往杯中注满水,口内言道:“想不到此山之中,却还藏着这么一个离尘避世之地。”
一时没听到夜璃歌答话,他不由抬头,略感奇怪地朝她看了一眼,却见她正瞧着墙上一幅悬垂的画儿发呆。
“怎么了?”傅沧泓仔细看了两眼,却并未发现什么关窍。
天色快黑尽时,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
傅沧泓打开房门,却见先时那道士立在门外,合掌稽首道:“两位,斋饭已备得,两位请。”